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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素素顯然還是很信任李嘯玄的,這完全是憑着她這麽多年工作下來的直覺和女人的第六感,把金子交給了李嘯玄,自己則揣着唯一剩下的錢,打算去街上走走。
她前腳出門,後腳李嘯玄就從懷中掏出了玉哨子,對着外面吹了一聲。
金葉子上還有王素素留下的溫度,很溫熱的感觸,讓李嘯玄的內心有了強烈的波動。他從小生長在王府,表面看着光鮮,可是太多的東西,讓他明白了越是光鮮的外表下,就越是藏污納垢之處。很多事情,當生活的大浪打來的時候,就算當年他覺得自己即将無法承受下去了,偏偏也都努力承受了下來,也早已把自己變得足夠堅硬,以為這樣就是堅強,可是,從遇上王素素之後,他突然覺得一切似乎不同了,仿佛關着的窗打開了,而外面是一個他不曾見過的世界。
因為遇到了一個人,他會不會颠覆原來自以為的人生呢?
随着玉哨子的聲音傳遠,三個人影分別從前後左三處的樹上竄到了王素素家門前。
齊刷刷的跪在地上道,“王爺。”
李嘯玄颔首道,“去找一處人氣旺一些的鋪子,小一些無妨,然後讓京兆尹幫我辦兩個人的戶籍文牒。”
風大、雪三和月四領命,此時聽到哨聲的赤血寶馬又不知從哪兒奔到了,李嘯玄飛身上馬,姿勢非常潇灑,根本沒有腳腕受傷的跡象。他拍了拍它的頸項道,“你受委屈了。”随後又對風大道,“你也受了不少委屈。”風大低着頭,明顯臉上毫無喜色,畢竟任誰在樹上睡個三天都不會有好面色的。
李嘯玄說完,策馬便走,風大和雪三互看了一眼,都是長嘆了一口氣,看來,他們要繼續睡樹上了,要不要去弄個看上去可以僞裝成鳥窩的睡袋比較好呢?
李嘯玄沒有回郡王府,而是直奔兵部尚書府,在門口掏了玉印,侍衛立刻放行,引他前往正廳。兵部尚書鄭炳齊一下了朝就聽說連着曠朝多日的秦郡王正在自家前廳裏坐着,匆匆趕了進來同他見禮。
全身髒兮兮的李嘯玄讓鄭炳齊看了很是大跌眼鏡,他一直覺得李嘯玄應該是一塵不染的翩翩佳公子,怎麽今兒個蒙塵蒙得這麽厲害,這一路上過來都是他帶上的塵土。
可是李嘯玄卻不介意,他當然是有目的而來,于是同鄭炳齊客套了幾句後就道,“聽聞近日晉州等地正在招募兵丁?”
對于地方上募兵一事,本來兵部尚書也不是直接管理的,所以他這麽一問,倒反而被問住了,李嘯玄知道要問細節是為難他了,于是道,“無妨,只是想請鄭尚書通融一事。”
鄭炳齊是明白人,面對權貴更是明白人中的明白人,何況雖然他是個兵部尚書,但實際上他下屬中,大半都是李嘯玄的擁簇,他是個不愛找事兒的,能以和為貴是最好不過,于是很謙恭的道,“郡王有事但說無妨。”
李嘯玄微微一笑,看得鄭炳齊一抖,就見他開口道,“也不是什麽難事,我受人所托,有一位從晉州來此的遠親,想請趙尚書将其應征入伍,好生照顧。”其實他本意是,好好的修理一番,不過聽在鄭炳齊耳朵裏是好好提拔,重重栽培,想來既然是郡王爺親自吩咐的,于是點頭道,“此事不難,我明日就吩咐人将這事辦了?那人現在何處?”
李嘯玄喝水,簡潔道,“今日,長安東南破窯中,姓魏,名長卿,有勞鄭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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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炳齊連忙點頭道,“小事小事,下官今日便去辦了,郡王您放心交給臣下吧。”
李嘯玄嘴角勾着,點點頭,既然辦完了這件正事,便也就敷衍了兩句告辭,臨走他忽然轉頭對鄭炳齊道,“聽聞鄭尚書最近頗得王宰相的器重,可要好自嘉勉哪。”
鄭炳齊聽完一驚,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道,“哪裏,下官只是盡自己的本分做事而已。”
李嘯玄看了他一眼,讓鄭炳齊有些心神不定,等李嘯玄一走,連忙派人修書回絕了王忠贊發來的請帖,随後立刻派人安排魏長卿征兵的事宜。
李嘯玄出了兵部尚書府,回了自己的王府中梳洗沐浴了一番,連趕着進宮面聖。
他曠朝多日,聖上雖然有心讓他好好養傷,但是他遇刺的事并未公開,朝堂上的流言蜚語太多,為了堵住那些好事者的口,他也必須露臉了。
進了禦書房,同一衆臣僚見過後,又與幾個相熟的官員聊了些政事,拜見了幾位閣老重臣,還同王忠贊寒暄了幾句,沒一會兒,乾元帝就下旨宣見。
拜見了乾元帝,見李嘯玄身體無恙,皇帝也就放心了,這份關懷若是旁人見了,只怕要羨慕得眼紅。而李嘯玄卻不肯起身,依然跪在他面前道,“皇伯父,侄兒有一事相求。”
“你還跟我客套了?”乾元帝望着他,半是玩笑半是責怪的口氣。
“自安祿山和史思明二賊起兵謀反後被誅,如今已過十餘載載,然而因周邊諸國連年興兵,加上朝中時局變蕩,如今各處政出不統,上奉下違之事,屢禁不絕,臣想若未來要輔佐朝綱,必先深入民情,廣學博聞,故懇請陛下準允臣下四處游歷一年兩載,以明聖人之學。”
乾元帝哼了一聲,他早就聽說了他這些天的所為,于是道,“包子挺好吃的罷?”
李嘯玄也神色不變,恭敬回道,“代郡王之子如今也當進封了。”
這是**裸的威脅!乾元帝很生氣,每次他想用官職來約束李嘯玄,他就會想盡辦法推卸給旁人,滿朝之中看中權力之人多如牛毛,偏偏自己還要想着辦法把官職往他身上套,把皇恩榮寵往他身上塞。他沉聲道,“在廟堂之上也可廣學博聞,何況你剛剛遇刺,雖然這次僥幸生還,難保這些賊人不在暗中繼續綢缪。如今多事之秋,你若離開朝堂,外面等着接替你的人多如牛毛,這些年苦心經營,豈不是白費?”
李嘯玄面色不變,反而往前跪行至乾元帝身邊道,“臣知道如今形勢越發艱難,也正因此,臣想以身試險,引蛇出洞,揪出這盤桓在我國土上的毒蛇,保我國泰民安。”
乾元帝知道他定是有所計劃,可這計劃顯然非常冒險,從現在得到的情報看來,這怕是安史之亂後,更大的一場圖謀,所圖之事自不必說,為今所要查明的,是這其中牽連究竟有多廣,若是連根拔起,必然引起時局動蕩,甚至威脅到國家社稷,但若放任自流,只怕贻害更廣,後患無窮。
乾元帝讓李嘯玄先起身,二人對坐,賜了茶,又密談了一番。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乾元帝終于放下茶盞,長嘆一聲道,“好吧,只是你這一走,朝政無人打理,你可有接續的人選?”
“中書侍郎景浩然近日有些閑适了,正巧王忠贊也無甚要事,可以讓王忠贊王大人好好将其培養培養,未來他必能成為肱股之臣。”
“你父王母妃身體不佳,無人照料。”
“臣下會記得多請些奴婢仆人的。”
乾元帝知道他心意已決,于是無奈道,“打算何時歸來?”
李嘯玄放下茶碗,認真地望着他日益衰老的皇伯父,這個國家的帝王,恭敬道,“若是不能查出幕後真正黑手,臣怕是寝食難安,自是要将一切都查分明了,才敢回來同陛下複命。”
乾元帝道,“朕是覺得不必如此冒險。”
李嘯玄道,“藩王割據,外圍又有突厥、吐蕃、靺鞨諸國環伺,正值內憂外患之際,只有下重拳出擊,才能避免被動應付,臣心意已決,請陛下首肯。”
乾元帝端着茶碗的手指不斷地摩挲着碗沿,沉吟良久後才道,“你能保證平安回來麽?”
李嘯玄起身跪倒在他面前叩首,鄭重保證道,“臣一定全身而退。”
又是一陣熬人的沉默後,乾元帝才用疲憊的口吻道,“罷了,就如你所願吧,不過最多兩年的時間,朕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喽。”
李嘯玄看着乾元帝的表情有些動容,從前他還曾被他抱在膝頭逗弄,可後來卻發生過一件事,讓他與這位皇伯父之間關系緊張,事到如今已經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了,卻也已經長大成人。
“此外,我會同中書、門下二省會知,命你為正一品巡察禦史,遇事可快報密奏,但不可做出違律之事,明日我會命人将印章和文牒送到你府上,反正你随身侍衛不少,他們會轉交給你的。”乾元帝說完這些,才舒展了眉頭,含着慈祥又滄桑的目光望着李嘯玄。
李嘯玄聽完終于笑道,“皇伯父放心,侄兒一定會如約回朝的。”
“那還不夠。”
“臣一定盡心輔佐。”
“也不夠。”
李嘯玄挑眉,乾元帝故意咳嗽,彼此實則都明白各自的意圖。
二人又閑聊了幾句,內侍道王忠贊有急事來奏,李嘯玄與乾元帝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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