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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蔔拉撒控告王素素和李嘯玄屯居私鹽的事, 據說從廚房搜查出來的鹽是從淮揚運來的海鹽,對着那一份鹽餅的樣品,她表示自己根本沒有買過。

“可是那天我分明看到你帶進來的。”一個夥夫在一旁指認。

“哦?你也有眼睛?”李嘯玄看了他一眼, 在一旁涼涼地道。

堂上的景浩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因很有礙觀瞻, 于是連忙收了口, 又端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變臉的速度堪稱國際一流。

幾個人都看着夥夫, 夥夫道,“是馮三娘帶王素素去買的。”

王素素看向馮三娘,馮三娘連忙擺手道,“我帶她去買的正經鹽,可沒有買過私鹽啊。”

杜蔔拉撒敢讓人報官, 正是因為鹽商這裏有王素素自己親手簽的字,所以也并不太慌張, 依然維持鎮定的模樣。

王素素此時才想起來,就是看到李嘯玄和一名女子聊天的那天,馮三娘讓自己簽了個字。這麽一想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杜蔔拉撒的圈套, 王素素狠狠地看了一眼馮三娘, 卻無計可施。

只見馮三娘的鹽商親戚道,“回禀大人,小的也是根據王三娘的要求,幫她從淮揚帶回的鹽, 并不知道那就是私鹽, 請大人明察。”說着,遞上了有王素素簽字的一張紙, 上面寫着請代為運送一批鹽。

李嘯玄和景浩然都明白了,這是給王素素下套,唯一的問題是,王素素怎麽會簽字呢?

王素素連忙道,“當時馮三娘給我簽字的時候,我沒有細看,所以……所以……”

王素素說不出來,她被人下套了,卻根本無法辯駁,她低着頭,一時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然而,京兆府尹怎麽敢定她的罪,何況此事蹊跷,他看了一眼那張紙,上面寫着,請這個鹽商代為運送這批鹽,于是問鹽商道,“是何人讓你代為運送的?”

鹽商一時語塞,當時杜蔔拉撒只說是過個堂,并沒有說會真的審啊,于是胡謅道,“是淮揚的另一個鹽商。”

“運鹽都需要官府的憑證,你當時有嗎?”

鹽商有些猶豫,看了一眼杜蔔拉撒,卻聽京兆府尹驚堂木一拍道,“老實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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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商吓了一跳,慌忙道,“有!”

京兆府尹命人調取近日入城的鹽用憑證,卻發現船數和鹽數以及票證都是對得上的,也就是說如果确實如這鹽商所說,那麽船運的重量和貨物數量是不符的。

京兆府尹也不是個傻子,命人對鹽商上枷鎖,鹽商細皮嫩肉,哪兒經得住這樣的場面,連褲子都尿了,衙役還沒用上勁呢,立馬招供說這紙上所說都是假的,是杜蔔拉撒為了陷害王素素而寫的。

杜蔔拉撒先前還否認,待到京兆府尹要用刑了,立刻慌了神,連忙說确實是自己竄通了鹽商和馮三娘做的手腳,并且一股腦的連縣丞也兜了出來。

而這紙上的筆跡,則是掌櫃程舜銘的手筆,于是乎一鍋端了。

然而栽贓這一罪證量刑如何,還是要看京兆府尹,只見他略微沉吟了片刻,又轉而看向坐在一旁的景浩然。

景浩然擺弄着扇子,對他道,“那人不是還告他二人另一個罪名麽?先接着審吧。”

京兆府尹點頭,于是又問杜蔔拉撒道,“你說他二人私自侵吞了店中的財務,可有依據?”

杜蔔拉撒大概是長期被精蟲上腦得多了,到了此時居然還覺得有機會扳倒他們,于是連忙向程舜銘使眼色,程舜銘無奈,但是畢竟是自己的老板,他也不能駁他面子,于是慢條斯理地從袖中拿出了幾卷賬目遞了上去,緩緩道,“雖然我主管賬目,然而這店中不少夥計都是堂上的王求汝和王素素請來的,按照我的估算,這酒樓中的開支和收益應該是三比一的收益率,然而,近日我卻發現不少夥計吞了我們的錢財,并且轉到了他二人的賬目上。”

王素素一直在一旁默默地聽着,聽到這裏,她擡頭看了一眼程舜銘,程舜銘知道竄通誣告之罪難逃,但是想着作惡做到底,便有理有據地把所有證據都攤開在堂上。

王素素先是懊惱自己着了馮三娘的道,好在京兆府尹明察秋毫,而此時見程舜銘再度栽贓,心中惱怒厭惡。但當她看向李嘯玄的時候,卻見他根本不擔心,只是一味地看着程舜銘,那模樣讓王素素感覺到陣陣寒意。

這時候,王素素看到李嘯玄對着副掌櫃郭宏天使了一個眼色,郭宏天一直像隐形人一樣,話從來不多,但是很盡職,只要王素素有什麽事情麻煩他,他總是能在最快的時間辦完。因為他是李嘯玄請來的,所以王素素對他就是比旁人多出了一份信任感。

郭宏天在程舜銘說完之後插話道,“府尹大人,小人有事禀報。”

京兆府尹望了一眼李嘯玄,見他點頭,于是道,“報上來。”

程舜銘一貫看不起郭宏天,覺得他就像一條最忠實的土狗,忠厚卻沒有任何用處,然而郭宏天并沒有拿出任何東西,而是開始報出一連串的數字,包括進貨,出貨,收益,進貨的數據他報完之後,與親仁坊的馮當家一一核實,确認無誤,而收入,則根據每日的生意情況,菜品情況,以及物品損耗都與夥夫、明義還有李嘯玄一一核實,确認無誤。

杜蔔拉撒在一旁聽了早就大驚失色,連平日老神在在的程舜銘都表情僵硬了,待到最後郭宏天總結道,“酒樓的投資一共分三部分,杜蔔拉撒出了其中的三分,王三娘他們出了其中的一分,剩餘的六分——”他擡眼望了望堂上端坐着的景浩然,繼續道,“剩餘的六分,歸中書省侍郎景侍郎所有,所以,按照我剛才說的這些數字,其實應該是杜蔔拉撒做了假賬,并且侵吞了景侍郎所應得的份額,而不是王三娘。”

“你胡說!”杜蔔拉撒聽到這裏,臉色鐵青,沖過來就要打人,幾個官差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他往地上按。

“放肆,膽敢藐視公堂,杖刑伺候!”京兆府尹覺得這時候正是表現自己忠誠的時候,連忙呵斥杜蔔拉撒,并以藐視公堂的罪名,将他按在地上棍打了五下以示懲戒。

這時候,連程舜銘都無法維持他一貫的鎮定自若了,冷汗濕透了他的背脊。

王素素聽到這裏已經放下了心來,幫工們都在心裏為這場冤案得雪而由衷地高興。

“唉,真是可憐。”聽到杜蔔拉撒被打得嗷嗷亂叫,景浩然發出這聲喟嘆。

杜蔔拉撒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事實,他對着京兆府縣丞叫道,“怎麽會這樣?!”

京兆府縣丞自知難逃責罰,已經汗如雨下,跪地磕頭求饒,哪裏還敢說半句話。

“唉,也不能怪你們,你們不知道這其中有我很大一筆資助吧?”景浩然端坐在側旁的太師椅上,眯着眼睛笑看着杜蔔拉撒。

杜蔔拉撒本來以為自己認識了京兆府縣丞就了不得了,所以才敢黑了心來吞了王素素他們的那份錢。

可是沒想到李嘯玄的那個賬房這麽厲害,居然能夠做到所有的賬目不需要自己經手,只要在一旁看着就能記住,并且在堂上一一驗證。

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情居然驚動到了中書省,這堂上坐着的景浩然分明來頭不小,此時他萬般懊惱,徹徹底底地認栽了,哪怕他再是有雄心豹子膽,也不敢惹京官啊。

這下杜蔔拉撒才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可是饒是如此,他還是想垂死掙紮,等那些官差取出了他嘴裏的布條,他連忙大喊道,“官爺,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賠錢,我賠錢還不行嗎?”

景浩然卻在一旁扇着扇子,嗤笑了一聲道,“賠錢?我差你這點錢麽?”

待杜蔔拉撒被帶下去了,此時鹽商和縣丞本心存一絲僥幸。縣丞伏地磕頭道,“長官,下官是一時鬼迷心竅,家中老母重病需醫治,下官這才……這才……”

縣丞聲音哽咽,卻聽景浩然又一聲輕笑道,“做戲未免做得太過了。”

縣丞終于死心,此時面如死灰,整個人抖得跟篩糠似的。

京兆府尹對于自己的縣丞居然敢背着他私下和商人勾結,也頗為惱怒,而且這家夥他居然也不打聽清楚就敢動秦郡王,真是個沒有眼色的東西。

堂上府尹驚堂木一拍,鹽商和馮三娘都愁着一張臉跪在地上,後悔得全無人色,王素素站在一旁,心裏卻暗道了一聲活該,明明無冤無仇他們卻這般陷害自己,實在是可惡。

好在李嘯玄找的合夥人居然如此有來頭,這才讓她能逃過一劫,可是想到如果沒有景浩然的幫忙,她可能就因為被陷害而坐牢了,心裏不禁又是後怕又是惱怒,于是狠狠地瞪了馮三娘和鹽商一眼。

堂上的景浩然沒有錯漏這一眼,噗嗤一下笑了,一旁站着的李嘯玄涼涼地瞥了他一眼,景浩然忍着笑把臉轉向了一邊。

既然事實已經供呈清楚,而且又牽連到景浩然和李嘯玄,京兆府尹哪怕想包庇自己的下屬也不能了,同時為了擺脫嫌疑,京兆府尹還必須重判。

杜蔔拉撒雖然是胡人,然而到了長安就必須遵守長安的規矩,于是按律懲處,沒收全部資産,退還王素素和景浩然的部分,其他一律充公,且逐出京城不得再為商賈。

而京兆府縣丞徇私枉法,也按律羁押,轉交吏部問罪,按律應當革除官職,再不錄用了。

馮三娘和鹽商犯誣告罪,按照《唐律》,反罪處之,罰沒銀兩并杖責二十。

王素素洗脫冤屈,內心激動,等她出了京兆府中,就抱住了李嘯玄,良久才顫抖着道,“這次真的,吓死我了,沒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哽咽的話語讓李嘯玄有些動容,他輕輕摟着她的腰,拍着她的背安撫着,連帶着跟出來的景浩然連連咳嗽了好幾聲他們才發現了他,被忽略的景浩然十分委屈,可憐他正在商議吏部今年提拔到各處的人選,跟王忠贊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呢,就被風大快馬加鞭地催着趕來了。誰知跑來這裏居然是看他二人親熱的,這讓景浩然非常受傷,被忽略的小心肝一抽一抽的。

王素素上去行了禮,向景浩然道謝,景浩然卻只是擺擺手道,“無妨,我畢竟是為我自己的産業而來,并非單為了你。”說完看了一眼李嘯玄。

李嘯玄負手而立,瞟着他,他忙又道,“要謝的話,以後你下廚為我做宴席就可以了。”

王素素當然很爽快的就答應了,李嘯玄卻覺得景浩然話太多,景浩然感受到了李嘯玄不友好的目光,咳嗽了一聲,很自覺地說自己還有要事便先走了。

上了馬才聽到李嘯玄遙遙飄來一句,“好走,不送。”這麽冷淡的兄弟情誼,讓景浩然狠狠地勒了勒手中的缰繩,策下寶馬一頓,便如離弦般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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