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和查爾斯的談話并沒有讓史塔克愉快多少,老貴做派的澤維爾看來還在為之前那點小事和他計較。但他又有什麽辦法呢?再說了,親王殿下當初沒有告訴他,只能說是他還未得信任罷了。

他從忠子樓下來,往王廳的方向走。白色的塔柱高聳,光從斑駁的彩色玻璃上透下來,照射在光滑明亮的石磚地面上。托尼在經過王廳回廊的時候慢下了腳步,他在王座之下的寬闊大廳中央瞧見一位伫立不動的年輕人,他在光與光的間隙之間站立着,目光落在了大廳上座的白石王座之上。

那年輕人一身紅黑色的絲絨大衣,長袍一直要拖到地面,腰間腰帶上樸實無華,只有黑色絲線繡出一只只眼睛一般的紋路。他穿着簡單、質樸,未經打理的棕發柔軟地貼在耳邊。

小胡子男人揮退了身後騎士,示意他在廊廳外等着自己,而他則悄然無聲地朝那個年輕人靠了過去。

“日安,彼得殿下。”

他的聲音将年輕人從神游之中又拉了回來。彼得轉過身,禮貌的和托尼點了點頭:“日安,史塔克大人。”

“您叫我托尼就可以了。什麽大人不大人的,我充其量不過就是個有點官銜的商人罷了。”

聽他這樣調侃自己,彼得答道:“那您有的這點官職含金量相當之高啊。”

史塔克讪讪一笑,他瞧了眼那王座,轉過頭來道:“殿下覺得那王座如何?我瞧您剛剛一直在看着呢。”

“啊,我剛才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彼得說,“白石堅硬,國王每日上朝時……真的不會給自己準備一個墊子嗎?”

“哦,墊子?哈哈哈哈哈哈哈……”托尼的笑讓彼得略微不好意思了起來,年輕的王儲撓了撓頭:“抱歉,我總愛胡思亂想。”

“您說的很有道理啊,殿下。這椅子太硬了,确實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的。但誰讓它意義非凡呢?”

一位考慮着王座過硬的殿下,擔憂将來坐的不舒服嗎?托尼目光微沉,但這些話暫時還不應當在小殿下的面前提出來。他另有開口,結束了這關于“王座”的談話道:“過兩日将會有專門為您舉辦的比武大會與晚宴,您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麽?”

看着那雙天真的眼睛,托尼提醒他道:“這将是您在王都的一次正式亮相。當然了,所有人都在三日前您進城的時候見過您了,不過那時候您處在神盾騎士團重重包圍之下,大家夥的可都迫不及待想親近您呢。瞧瞧,您才一來就已經成為紅人啦——我可得擔心舞會上您要把我這最受女士歡迎的名號給搶走呢。”

“怎麽會呢,相信您一定比我更能吸引女士們的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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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偏愛你這樣的紳士。而我?哈,他們私底下說我是個官痞。”

彼得瞧他笑眯眯的,想了想笑道:“而您也确實非常享受這個稱呼呢,不是嗎?”

“哦,殿下,親愛的殿下——看來我們會成為非常交好的朋友的。”托尼上下打量了他,“讓我的裁縫們過來為您再縫制幾套不錯的禮服吧。要知道王都最好的布料可都是從我的複仇山谷裏運來的。您一定會愛上我手底下這群機靈鬼們做的衣服,不僅舒适好看,更獨一無二。”

“那就先謝謝您了。”

“這是應該的,殿下。這是應該的——我當初答應過你父親要好好照顧你。”最後一句,托尼終于将他玩笑般的口吻收起來了,“順便為我兩個朋友向您送來問候。您喜歡吃蘋果派嗎?有位夫人說請您有時間可以再去複仇山谷嘗嘗。”

彼得的神情微妙變了,他笑容略微苦澀:“哦,我非常喜歡那位夫人的蘋果派。謝謝您史塔克大人,若有時間,我一定會去的。”

托尼拍了拍這年輕人的肩。

“不論如何。”他說,“請相信,在王都之中您絕不是孤立無援的。”

說完這些,托尼便笑笑離開了。彼得看着這位公爵在光與影中踱步穿梭,最終離開了王廳。

青年又一次看了眼那白石王座,拉緊了衣領,朝着王廳後的紅斑塔走去。

距離離開綠魔島已經過去半個月了,王都的氣候相較別處要稍和暖一些,但這并不能抵擋冬日的腳步。廊道兩側的落葉簌簌落下,常能看見宮中侍從低頭清掃。他是三天之前抵達的王都,當晚,他只與幾位王族和重要貴族在紅斑塔用了晚餐。之後兩日,他除了每天去看望一下他那位纏綿病榻的伯父外,便無事可做。

彼得并不喜歡銀堡——康納斯說它還有個更複雜更難記的名字,但在帕克占領這兒了以後就把這名改了。龐大的建築群臃腫的簇立于山麓,高聳的白塔與連綿不絕的樓房交相輝映。他的住所在紅斑塔中央,臨近國王的房間,那位置甚至還能聞到國王房裏傳出的藥味。女眷們住所離他們要遠,王後去世之後,國王只有一位情婦。那個女人并不住在銀堡,如今陛下生病,她也很久沒來宮中做客了。

“她沒有這個資格。”被派來伺候彼得的老嬷嬷悄悄告訴他,“那個女人原本就是個地位卑微的妓女,能讓她安上一個女爵的稱號已經是破天荒的事兒了。她能有什麽能耐啊殿下——有人說她居然還想加害您,這是有多不自量力呢?”

這些仆從所知道的只言片語大多并不屬實,不過對于彼得來說也就夠了。稍加組合猜測,他大概也能推論出來,那個女人也許沒有這樣的能力,但陛下死去的那些王子與公主,那些派來暗殺他的刺客都是事實。還有,她還是找了一個雇傭兵,一個來自X聯盟的雇傭兵。

雇傭兵——每每想到這兒,他總覺得心口被一柄重錘狠狠砸下。

已經過去半個月了,綠魔島那依然沒有任何音訊傳來。也許他應該把這個當做幸事,至少,至少瑪麗·珍說的有可能會是真的。他還活着,即便境況堪憂,但他至少還活着。

抵達王都并不能讓他緊繃的神經放松多少,這裏的生活看似平靜、舒适,但誰又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想看着他從高臺重重跌落。這裏暗潮洶湧,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魂銷身殒,就連他病榻上的那位伯父,他又能相信多少。

彼得踏上紅斑塔的臺階。塔內牆壁上鑲嵌着漂亮的紅珊瑚,那些由無數死去蟲屍組成的妍麗枝桠在牆上組成一個又一個奇妙的圖案。

他記得父親留給他的信件中是如何形容他這位伯父的,白石王座之上的國王陛下是如何将自己的兄弟一家逼出王都。顯然,陛下絕不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人家,不然又何來這些事情呢?而另一方面,他也是令人同情的,他的孩子一個又一個死在他的面前。彼得聽康納斯說過,最小的才不過三歲。而最有可能繼承王位的維克殿下去世時也不超過20歲。

父親有句話說的很對,這裏是個吃人的地方。紅斑塔令他感到不适,夜裏沉睡時仿佛都有詭異的絮語聲在樓臺徘徊。他知道這也許就是風,但彼得還是無法打心底裏喜歡起這冷冰冰的城堡。

他穿過走廊,穿過石柱,在國王陛下的卧房前停下。屋外站着兩名金袍守衛,面帶盔甲,即便有人到他們面前了也不多動彈一下。站在門外的女侍為他推開了門,并通告:“陛下,彼得殿下來了。”

他看屋中晦暗,窗簾拉緊,只有一盞藥燭燃着。彼得沿着臺階走下,屋裏響起一個低沉衰弱的聲音。

“是你來了啊,彼得。”

“為什麽不讓下人把窗簾拉開呢,伯父。房間裏太悶了,您需要新鮮空氣。”彼得一邊說着一遍往床邊走去。

“我不想太亮,窗戶開了就太冷了。”

“那您應該去曬曬太陽。今天太陽很好,我陪您出去走走好嗎?”

彼得讓侍從拉開了窗簾,光照射進來,照亮了床上的那位舉國上下地位最顯赫的人。他的臉瘦而蒼白,眼睛與彼得很像,只是和年輕人相比,他那雙大眼看起來便缺了幾分靈氣與生命力。國王穿着一件黑色的絲綢睡衣,他身上在蓋一床厚重的鴨絨被後又壓上了一張厚實的貂毛皮毯。他帶着睡帽,但還是能從帽檐下漏出來的幾縷白發看出他的衰老。

“哦,我不想出去……你在外面看過了嗎?這幾日住的怎麽樣?他們說安排你住在了樓下,啊……那原來是弗朗斯的房間,他是個喜歡看書的孩子,你在那住的還習慣嗎?”

弗朗斯是陛下死去的第二個兒子,彼得心中還是有一絲微妙,他拿不準陛下忽然與他說起那位早逝王子是什麽意思,但他還是做乖巧狀回答道:“那房間很大,被子也暖和的很。您放心,我在這兒住的挺舒服。”

“你若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國王側過頭來看他,“你去別的地方看過了嗎?忠子樓,劍堡,赤背堡……哦,我不喜歡那地方,那兒總會讓我想起福斯特家那副趾高氣揚的嘴臉。”

“我去過劍堡了,薩默斯大人是個劍術高明的人。”

“你見過斯科特了?哦,他是個很負責的家夥。我希望以後你和他能合作得更好。”

陛下只說了這幾句便長出了一口氣,他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所以才如此迫切要将彼得帶回來。他忽然伸手握了握彼得的掌心。

“我有沒有說過,你長得和你父親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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