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如果是這樣……”

白紗被風吹起,蒙在眼前,所有的景色朦朦胧胧宛若幻影。

“你還希望我留下來嗎?”

手腕被人緊緊握住,他被人緊擁在了懷裏。溫熱的嘴唇貼着他額頭,說話時震動的喉結就在他臉側。

吻,細密纏綿的吻。

“你真的不想我離開嗎?”

環住他腰側的手臂,探入他衣內的手掌,掌心的溫度像是會将每一處他所經過的地方點燃,這燒灼的熱度令他思維混亂,卻沉溺其中。

韋德繼續在問:“告訴我,你怎麽想的。如果你想我留下,就告訴我。”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是的,我……”

然而就在他要将這句話說完時,火焰纏住了男人的身體,驚恐之中他固執的拽住男人的雙手,可火,火舌一路舔舐而下,灰燼落在他腳下,周圍一片漸漸被猩紅包裹,彼得想要大喊對方的姓名——然而一切,一切……

一切在他睜眼時消失了。

“陛下,陛下……?”

彼得撐了撐手臂,酸麻感沿着他胳膊肘後傳遞過來。他把臉從桌子上擡起來,擡頭去看他的首相。查爾斯讓侍從把新的一疊卷軸放在了他桌上,自己則走到一旁用鐵片熄滅了屋中點着的松香。

“你應該出去走走了——想想幾個月前你自己還這樣勸過先王。告訴我,你在這間書房呆多久了?一天一夜?”

彼得揉了揉眼睛,接過侍女遞上的溫茶:“并沒有,我每天還會去王廳聽從大臣們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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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斷斷續續的——兩天一夜,是嗎?”查爾斯沒有理會他的這些話,直接取了挂在角落衣架上的披風披在了彼得身上。

“你在獵場受傷我會找托尼的不痛快,同樣如果你在書房生病,史塔克也回來我這挖苦、抱怨。”查爾斯利落的把散落在外的羽毛筆插回了墨水瓶中,又将那側已經閱讀完畢的厚重書籍合上,推到桌子一邊,“來吧,小陛下,開春了王都的景色一直不錯,您應該出門看看這一片的大好春光。”

“但……查爾斯,這些新的卷軸我還沒看完。”

“午餐吃了嗎?我的行宮內最近來了一位新廚師,他做的奶酪土豆和焗牛腩是一絕,您真該嘗嘗。”查爾斯拉着他的手一直走出紅斑塔的樓梯才像一名臣子恭敬的把手松開,他停頓了一下腳步,打量着彼得的臉色,“不過我猜,結束會議之後您就呆在書房沒挪過地方——午餐就去我那兒怎麽樣?出王都沒多遠的距離,您知道的,澤維爾在內境的封地。”

“這太麻煩了,”彼得說,他攏了攏自己肩上的披風,卻也不想拂了這位藍眼睛英俊的首相面子,轉身走回塔樓,“就在銀堡簡單吃點吧。你想吃什麽,我可以現在就吩咐廚房去做。”

查爾斯失望的大聲嘆了口氣:“你以為我只是想請你去吃一餐飯嗎?”

“姑且讓我把他當做你想讓我嘗嘗焗牛腩?”

查爾斯望着他那斑點小鹿似的眼睛,無奈道:“是為了你能出去走走啊我的陛下!國事緊急但比不過您身體。春日裏容易傷風感冒,總是呆在一個地方不好。”

“但事情那麽多,我不能錯過任何一件事。”彼得快走跟上查爾斯的腳步。早春宮廷中栽種着的梧桐樹上已隐約能看到不少連片的嫩綠,幾株灌木中已能看見嫩黃骨朵,天氣比幾個月前暖和了不少,不過出門時還是風大,單衣外面必須得披一件披風。彼得披着那件青草灰的大耄,裏頭是一陣身裁剪貼身的銀灰色絨衫。他跟在查爾斯身後,面色看起來頗為為難。

“您得信任那些值得信任的人,其他時候把握住正确方向即可。”查爾斯說,“現在既然我們已經出來了,那就放松點。長期緊繃着神經會影響您的判斷的。”

“邊境情況越來越緊張,我一直在想菲斯克會在什麽情況下發動戰争。”他們沿着灰白色的石磚一路朝外走去,在長廊之外,空曠的銀堡外廣場上停着懸挂了查爾斯家岩羊鐵色X的族旗。

“一開始我以為他會選在先王去世之後,但這幾個月來,他只派出游騎兵不斷騷擾,并不見得有大批軍隊出現。”

彼得踩着踏腳上了馬車,查爾斯跟在他後面進來在他對面坐下。

“查爾斯,我現在特別擔心,要是他們突然發動偷襲怎麽辦?如若一直以來他們一直在用邊境的騷亂迷惑我們視線,其實已經暗中在我們國家別的地方動手了怎麽辦?但是你們又說并沒有查到別的消息,我希望這些只是我杞人憂天……”

查爾斯又一次握住了他的手。

“請冷靜點,陛下。”他按壓着他用來寫字的右手,将他掌心展開時,拇指揉了揉他沾上墨汁的,“着急沒有用。我相信複仇者軍團的探子和我的烏鴉。除此之外,您只要腦中過一遍地圖就能自行解答這個疑惑。”

“我知道,除了北境,別處幾乎難以安插進大量部隊,但……”

“好好休息一下,我有別的東西想給您看。”

彼得的頭靠在馬車廂上,思維之中有一絲柔軟緩緩拂過,仿佛水流舒緩的安撫着他疲勞的大腦,查爾斯望着他的眼睛,輕聲撫慰道:“現在,睡一會兒吧,陛下,當您睡醒了,我們就到了。”

眼皮子沉重的挂下來。

“那若到了,請您記得叫醒我。”

“當然。現在先休息一會兒,這幾日來您真的是累壞了。”

馬車一路微微颠簸,彼得的身子往周圍的軟墊上松懈下去。查爾斯看着年輕人不設防的睡顏,把自己腰後的那塊靠墊也墊到了他身後去,他把手從彼得的掌心中抽出,望着他因為早間匆忙忘記刮去的細小胡渣。他們的陛下比去年來王都時要成熟多了,從身量與面龐上看就能感覺得出來。

時間過得真快,不是嗎?半年以前,他還呆在基諾沙的城堡裏守着壁爐打量着屋外蒼茫遼闊的石原,而現在他卻打破了自己當年諾言,重回王都,輔佐國王,坐在了這個國家的第二把交椅上。

彼得比他們想象的要好,或者,用托尼的話來說——好得多。他聰明,勤奮,又擅長忍耐,願意付出成倍的時間去弄懂明明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原理。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有回報,他也許是斯坦利王朝上年齡最小卻處理事務最為認真周全的國王了。

您才十六——今年生日未到,連十七都不到。雖然在戰争年代,十六七歲便已領兵打仗的少主有許多,但如今十六七歲的大男孩大多都還是傲慢、愚蠢的貴族佬。查爾斯望了眼窗外掠過的景色,目光落在遠處高聳繁複的光明大教堂的塔樓上。他想到了那裏同樣坐着的一位貴族。一開始查爾斯以為奧斯本會死,光照會從來不下達死刑,但是他們對思想的折磨卻遠勝過死亡數倍。然而他沒有。他以為那個孩子如若活下來至少會願意忏悔。但同樣,他也沒有。

奧斯本好像一尊放入光明教堂的新雕塑,除了他還需要進食飲水能提醒人們他尚活着以外,他不說話,眼神之中毫無光澤,他對他人的言語——謾罵、關懷、贊譽、排擠,統統無動于衷。而那位随他而來的沃森小姐呢?她早已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披上了修女的灰色袍紗。她被安排照顧奧斯本,可即便是她,她曾對那個年輕人如此重要,也曾為他如此瘋狂——哈利·奧斯本也從未在言行之上有過任何波動。

彼得再一次從無夢睡眠中清醒過來時,馬車已經停下了。查爾斯坐在他對面,腿上放着一本手掌大的小開書本。他沒去看标題和其中內容,不過但從裝幀與書頁枯黃程度上來看,彼得能确定這又是一本古老的書。

查爾斯看他醒了把書合上:“來吧,我們下車。”

年輕的國王看起來還有點不好意思:“你是在等我醒來嗎?”

“你缺少睡眠。難得看你睡得安穩,就不好意思将您叫醒了。”查爾斯笑容溫和,他打開車門,一陣暖風灌進來,“放心,您也沒睡多久,馬車才剛停下一會而已。”

他們就在澤維爾古舊的城堡大門前。這棟城堡在白金王朝時代就已經建起,那時澤維爾家族還未被貶去邊疆,他們家族一直都是王都之中的紅人,福斯特寵幸他們,将王都外最遼闊的土地都賞賜給了他們——直到帕克篡權奪位,燒毀了福斯特的白金王冠,澤維爾的輝煌便也随之戛然而止了。他們的封地被新王族收回,只留下了這一小塊莊園和城堡,當做是帕克最後的容忍與恩賜。就像任何一位國王都不能失去家財萬貫的史塔克那樣,他們同樣無法失去博學敏慎的澤維爾。

“來吧,陛下。午餐已經準備好了——”

“你說要給我看的是什麽東西?我沒有那麽餓,真的。”

查爾斯看了他一眼。

“如若您堅持,那麽——也可以,讓我們先去餐廳?我讓人把東西送過來。”

彼得心裏一直在想他會給自己看什麽,他在心中羅列了不下十種可能,但又都一一劃去。腳下灰黑色的石磚每一塊都方方正正恰到好處,松木廊柱架起高大的房廊,走廊的兩側懸挂着幾幅老舊的繪景油畫,彼得甚至從其中幾幅中認出了王都的幾個地方。

穿過幾道大門,上了臺階,查爾斯将他帶至一間較小但布置溫馨舒适的小餐廳中。

“我一直都不喜歡那種長桌餐廳,太冷清了,家裏要是到處都是那種餐桌會把我逼瘋。”查爾斯邀請彼得入座,自己就在他臨近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了,“既然,您想要看看那是什麽東西。”他招了招手,讓下人過來,“就請您先看吧。”

一只拳頭大小的青鐵盒子被遞到了他的面前,彼得疑惑的伸手,詢問查爾斯:“這看起來好像并不是什麽大東西。”

“确實,陛下。但我相信您一眼就能認出來是什麽。”

彼得打開了那個盒子。裏面只有一枚被燒黑了扭曲了的……袖扣。

“……你,你在什麽地方找到的?”他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略微發顫。

“綠魔島附近的一處沼澤地。那裏發生大火,吸引了當地人,考慮到……附近曾發生的事情,聯盟的人在那做了一些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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