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灘塗城中有一湖,乃是已逝的媛珍縣君令人挖掘而成。湖水占地二十餘畝,沿湖種植樹木,布置假山回廊,景致幽美。又每逢雨後則暈霭蒸騰,似仙氣缭繞,故而得名雨澤。

媛珍縣君故世之後,趙繼梧看中了這雨澤湖邊的景致,千方百計購的湖邊一屋。內仿古書中玄清上宮的布置,裝飾極盡精美華麗。命名為小玄樓。趙繼梧時常在樓中聚集衆賓客,飲酒,作詩,論道。

這一天傍晚,樓中又有宴飲。賓主于小玄樓內,觥籌交錯甚歡。座下盡數灘塗城中有頭臉的人物,上座一人,臉色紅潤,衣着華麗,正是宴會的主人趙繼梧。趙繼梧身側,何岫以肘支身側坐。紅衣潋滟,儀神俊秀超然若仙。

趙繼梧如此大張旗鼓的宴請何岫原因有三。一是當着衆位賓客的面,何岫是真神假仙,一試便知;二是因為何岫是郭家推薦的。趙繼梧知道,自己若是憑着本事無非是灘塗一霸,若是想再展頭角,還須要靠得本家的扶持。偏趙繼梧祖父這一支從始便同本家不睦,害的他如今想要修複同本家的關系,還要靠着巴結外人。所以,趙繼梧一箭雙雕的将宴席的地點定在了他頗為得意的小玄樓。

他敬了何岫一杯酒,恭謹的問道:“仙師風神俊朗,儀容不凡,望之如同弱冠青年,弟子鬥膽,敢問仙師年齡幾何?”

何岫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時日太久,何某也不記得了。”後又笑道:“若說前朝人物只怕爾等也不熟識,只記得早年曾見過一個小娃娃,不過總角稚齡。如今再見他,竟然已經是一方的掌教了。”

衆人紛紛交頭接耳,郭遜之問道:“您說的掌教可是當今蓮華宮的掌教?”

何岫點了點頭,“那人俗家的名字何某不記得了,道號似是叫‘雲翳’。”

世人皆知蓮華宮掌教雲翳仙長年過百歲卻依舊是少年容顏,這個何仙師竟然比雲翳仙長的年紀還要大?趙繼梧的心不由開始蠢蠢欲動。

“弟子鬥膽,敢問仙師從哪裏來,又欲到哪裏去?”

何岫心裏“嗤”了一聲,面上卻紋絲不動,“從該來處來,到想去處去。”

蔣儀安隐了身形伴在何岫身旁看他裝模作樣,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貼着何岫的耳朵笑道:“岫郎,打機鋒不是咱們這樣的人該幹的。”

何岫将酒杯舉起到耳側,看似無心之舉,其實正舉在蔣儀安的嘴邊,“坑蒙拐騙也是學問,打機鋒正是咱們這樣人該學的。”

蔣儀安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酒水在口中,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趙繼梧等賓主瞧不見蔣儀安,只覺得被一陣風吹的打哆嗦。四下猶自嘆如今這天氣無常。趙繼梧吩咐家奴将酒水加了生姜蔗糖煮熱了,又找丫鬟要了長衫薄毯,賓主紛紛裹了個嚴實。只有何岫依舊單衣輕衫,衆賓朋贊譽聲不斷。

郭秉直從來看不上趙繼梧的為人,因此斷然不肯同趙家趙堅這一支來往。反而是郭家小郎君郭遜之赫然在列。郭遜之飲了幾口姜糖燒酒再擡頭正看見何岫舉着酒盞似笑非笑,心頭突突跳動不能自已。頭暈目眩間也分不清是酒太烈還是何岫的風神太盛,衆人一再贊譽之聲仿佛催起了他心中某些個塵封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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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鎮定了下神經,锲而不舍的懇求道:“仙師。我等一心向道,今日得以同仙師相識,實在是三生有幸。弟子在此有個不情之請。”

何岫只含笑看着他,郭遜之略微頓了一頓,又道:“勞煩您今日替弟子等講道解惑。”說罷一個長揖下來,再不肯起身了。

周圍賓客大半是好修仙求長生的,亦有湊熱鬧的,此時一聽有道法聽,紛紛駐箸停杯,各自鞠手而請,“還請仙師替我等講道解惑”。

郭遜之的話正中何岫的下懷,他故作高深的笑道:“道不道的,何某确實不通。只是,鄙人生來好戲耍。”說話間站起身來,徑直走到郭遜之身旁。郭遜之被來人的風姿恍的失了神,待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發髻已散,一頭青絲鋪了滿地。何岫晃了晃手中的發簪,嬉笑道:“郭小郎君一看便是豔福不淺的人。”

郭遜之跪立在地上,捂住頭發,半癡的看着何岫。

何岫将那玉簪握在手裏,人慢慢的傾身而下。一股奇異的氣息撲面而來,郭遜之腦袋裏轟轟作響,心道:這姜糖酒的後勁竟然這般的大,日後自己再也不要飲了。思緒亂飛之間,何岫“撕拉”一聲,從郭遜之衣襟上撕下一片衣角,又使手沾酒,在衣角上書符步咒。随着他手指的畫動,衣角漸漸似融化,堂中漸漸暗香盈動,一殊麗女子從濃濃的暗香之中沖着何岫盈盈一拜。她頭上半點首飾也無,只戴了郭遜之的那一只玉簪。

何岫托着女子潔白的小手,轉向衆人,“此乃天女,應何某邀,特來獻舞一支。”

天女容貌如畫,衣裳輕盈,吹息可動。所跳的舞蹈,在場衆人均沒有見過的。郭遜之此刻全心都在天女的腰肢上,也忘記了自己還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待天女舞到他身側的時候,他心念一動,忘乎所以的用手去拉仙女的衣袖。殊不知,手到之處,仙女如便如花瓣一般四下分散,消失之處只留下郭遜之的那一只簪子,并一片破碎的衣角。

主賓都用責怪的眼神看向郭遜之,郭遜之尴尬的伸着手,一時也懊悔不已。何岫仰面大笑,撿起地上的玉簪交到郭遜之手上,“不過是戲法而已。看得,碰不得。郭小郎君無需介懷。”

郭遜之面上一陣紅,将簪子交給身後的婢女替他重新束發。鼻息間依稀還有奇異的氣息,郭遜之借着要飲酒做掩飾,悄悄将手放在鼻下深嗅了一口氣,香氣入體,帶來比醉酒還令人沉淪的癡迷。

作者有話要說:

連我自己都覺得寫的挺枯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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