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入秋,S城的天氣愈發寒冷。
早上七點的陽光看似溫暖,可照在身上卻有些寒津津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變天的緣故,這兩天遲微微總覺得身體不太舒服。在記憶裏回蕩的“嗒嗒”聲,好像已經開始向現實生活中蔓延,影響到她的身體。
“喂,上車。”
神不守舍地走向車庫,遲微微突然聽到院外一連串的汽笛聲。
扭頭一看,五分鐘前就已經出門的黎梓琛,現在竟然還在院外的路上。
撐起骠騎的支車架,黎梓琛正坐在車座上吃着手裏的面包。看到遲微微出來,兩三口就把剩下的半塊全部塞進了嘴裏。
簡單咀嚼兩下,囫囵咽下去的時候,黎梓琛眉心一皺,喉結上下運動的十分勉強。
拿出手裏的車鑰匙,遲微微指了指自己的單車,說:“我自己騎車就行,你先走吧。”
從車上跳下來,黎梓琛陰沉着臉,拿着頭盔快步地朝遲微微走了過來。
“你都這樣了還騎什麽車?”一把将遲微微手裏的鑰匙奪過去,黎梓琛想也不想就塞進了自己的口袋,“非要出車禍才開心是吧。”
遲微微被黎梓琛一番話噎得無話可說。擡頭看着他嘴角的面包渣,看似稚嫩的臉上卻透漏着一股不可名狀的成熟感。
這霸道的語氣,哪裏像是弟弟對姐姐該有的态度?
還沒等遲微微反應過來,黎梓琛手裏的頭盔就已經粗暴地壓在了自己的頭上。透氣的面料裏用的是太空棉,雖然蓋在頭上的時候不疼,但遲微微梳起的高馬尾卻被硬生生地扯了一下。
“哎呀!你幹嘛!”遲微微不輕不重地在他的小腿上踢了一下,将頭盔取下來,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被弄亂的馬尾。
被她踢了一腳,黎梓琛一點也不覺得疼,甚至還有些開心,會對自己生氣,總比整天陰着一張臉要好。
起碼這樣,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遲微微。
骠騎的後座要比前面稍微高一點,遲微微坐上去的時候比黎梓琛還高出半個頭。
兩只腳踩在車身兩側“權杖”形狀的腳蹬上,遲微微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裏出神地看着院子裏那一排幹枯了幾個月的幹枝。
“坐穩了,要是覺得冷可以把手放進我口袋裏,裏面有早上煮的雞蛋可以暖手。”帶上手套,黎梓琛提醒道。
“不用,這樣挺好的。”
“嗡!”
猛地一拉車把又握緊剎車,車子才沖出幾厘米的距離就停了下來。
慣性讓遲微微整個人差點仰面倒在地上,吓得遲微微神游的思緒瞬間又回到了身體裏。幸好自己反應迅速,兩只手緊緊拉住黎梓琛腰上的衣服這才穩住。
黎梓琛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你找刺激是不是!”遲微微用頭盔朝前撞了一下黎梓琛的後腦勺,氣呼呼地喊道。
側過頭,黎梓琛得意地翻了個白眼,蜘蛛吐絲地回了一句:“我都提醒你讓你坐好了。”
“機車。”
遲微微嘴上學着灣灣腔嘟囔了一句,兩只手卻主動塞進了他的外套口袋。
黎梓琛騎車的速度保持着30kmh。一路上,可以輕易地超過那些騎自行車的上班族,卻又不會因為騎得太快而發生危險。
靠在黎梓琛的背上,遲微微看着過往的街景。雖然這是書裏的世界,卻和她之前生活的環境一樣。
馬路兩邊那些扛着大包小裹的運輸工,像極了初中時候給舅舅幫工的自己;走在上學路上,那些犯困的小學生也有自己的影子。
在那天,聽到計時器的聲音之前,遲微微都快忘了過去那些年渡過的黑暗日子。
沉溺在姥姥和爸爸的寵愛中,現實生活裏的姥姥和舅舅就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
但是現在,遲微微又變得和從前一樣膽戰心驚。她害怕,害怕舅舅和姥姥也會出現在這本書裏,再一次将之前的噩夢帶到她現在的生活中。
“你這幾天是怎麽了?不會真的像姥姥說的那樣,被狗吓到了吧?”黎梓琛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看似是輕描淡寫的一問,遲微微卻覺得裏面多了一點黎梓琛的關心。
遲微微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下坐着的姿勢,回道:“前幾天做了個噩夢,但是那個噩夢太真實了,總有種它會在生活裏發生的感覺。”
噩夢?黎梓琛從小到大做過的噩夢也不少,卻沒有哪個夢像她說的一樣,影響到日常的生活。
“哦,是這樣啊……”
說話時,黎梓琛又将背挺直了一些,這樣可以讓靠在自己身上的遲微微更舒服一點。
可能是自己年齡太小了吧,黎梓琛的生活裏充斥着散打和籃球,偶爾多一點學習當做調劑,所以他還沒有感受過遲微微所說的那種恐懼。
還記得之前上小學的時候,柳湘雲經常會做噩夢。那段時間,每天早上她都會喝一碗濃濃的薏仁粥。
如果遲微微也能喝一碗……會不會就不做噩夢了?
——
忙碌的高三生活中,大多都是由大大小小的考試、随堂測試來填補。
過半的體育課被換成了主科的小測驗,全部微機課也被文綜、理綜大模拟代替。
上午第三節下課的大課間,其他班級的同學已經撒歡地跑去食堂買零食,補充這一上午消耗的能量,高三的兩個重點班的學生卻依舊安靜如雞。
拿着一沓語文卷,王冬梅一下課就守在了高三六班的門口。
倚在門框上,她銳利的眼睛大致一掃就能知道有多少學生的心思沒放在學習上。
“還有二百多天就高考了,你們還想着出去玩?”五十張試卷被卷成了筒狀,中間卻好像夾着一樣特殊的東西。
這些卷子是藍岡中學老師編制的押題卷,在市面上一衆試題中,藍岡中學的地位可謂是首屈一指。
而這套卷子,還是才剛寫出來還未正式上市銷售,所以更是難得。
拉出講臺下面的椅子,王冬梅慢悠悠地将卷子攤開,分發給了每一組的第一位同學:“我跟你們體育老師商量過了,後兩節課我連着上,剛好寫套卷子。”
将剛才夾在卷子中間的物件拿出來,那是王冬梅特地從體育老師那借來的好東西。
“高考時間不充分,所以咱們要把有限的時間分給不同的題。”舉起手裏的方形小盒子,王冬梅繼續說道,“所以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會着重訓練你們科學的答題速度。”
看到那只黑色的方形小盒子,遲微微渾身一顫,拿在手裏的水筆直接掉在了那一本練習題上。
是計時器!
方形小盒子和王冬梅的手掌般大小,黑色的盒子有幾道劃痕,正對着大家的是計時器的電子顯示盤。在後面制定好時間後,顯示盤的數字便會進入倒計時。
“嗒嗒嗒!嗒嗒嗒!”
那只計時器和舅舅的計時器形狀不同,但進入倒計時後,機械內部卻發出了同樣的聲響。
遲微微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全部立了起來,計時器發出的響聲催促着她的心跳速率。
卷子已經傳到了自己面前,遲微微趕緊拿起剛才掉落在練習題上的筆。
食指按在筆杆上,中指支撐在水筆下面,寫字時遲微微卻覺得手指莫名酸軟,怎麽都使不上力氣。
兩分鐘的時間,坐在旁邊的李帛風把自己的考試信息填寫完畢。擡起頭,正等着王冬梅宣布進行第一部 分的考試時間。
餘光瞥到身邊的遲微微,才注意到她連自己的名字還有寫完,考試序號也寫得歪歪扭扭。
“你沒事吧?”李帛風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發現她的手涼的像冰塊一樣。
将手裏的筆放下,遲微微的手心裏已經出了不少的冷汗。
将手背在身後,偷偷地用袖子拭去,遲微微只是笑笑,“沒事,早上沒吃什麽東西,有點低血糖而已。”
深吸一口氣,遲微微閉上眼的時候,眼前突然閃過舅舅兇狠的臉,以及他手裏揚起的皮帶……
再次睜開眼,放在講臺上的計時器已經進入了十五分鐘的倒計時。
第一部 分是現代文,班裏的同學已經靜下心開始試卷上的材料。看着周圍的同學,清一色低下頭,拿着手裏的筆在文章上做标記。
“嗒嗒……嗒嗒……”
教室裏出奇的安靜,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夠聽得到。只有偶爾翻卷子的聲音,才能打斷前面計時器的機械聲響。
“遲微微,”坐在講臺前面,王冬梅的眼神一下就鎖定了她的位置,“十五分鐘的時間很多嗎?快寫題。”
遲微微趕緊将頭低下來。
拿着手裏的筆,卷子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像是會移動一樣,看得她頭暈眼花。
盯着卷紙上的空行看了半天,遲微微的眼前又閃過了高一的那個下午:廚房裏,遲微微正在專心致志的做題,切菜板上放着的計時器正在“嗒嗒”作響。這一個小時,是她打掃廚房的時間,她卻趁着姥姥熟睡,偷偷地寫作業。
遲微微學習成績優異,所以受到了老師特別的重視。為了讓她的成績再上一層樓,老師在周末都會給她額外的幾張試題,這就意味着她必須要騰出更多的時間完成。
“啪!”
舅舅突然出現在身後,手裏的皮帶在遲微微的手腕上留下一條深紅色的印記。
火辣辣的疼痛讓遲微微慌張地撤了手,手裏的水筆徑直地掉進了旁邊放有抹布的污水盆裏。
“家務做完了嗎?就寫作業!”再次舉起手裏的皮帶,舅舅已經做好再一次抽打她的準備。
将吃痛的手背在身後,遲微微倔強地擡起頭,分明是在為自己辯駁,聲音卻比蒼蠅還小:“我上午就擦過一遍了,為什麽不能寫作業?”
舅舅和姥姥沒有給她過任何東西,但家族裏遺傳的那一股倔勁,卻在遲微微的血液中流淌。
面對舅舅在家裏的權威,遲微微曾經也試過向他示弱,可結果只會換來舅舅更加粗暴地抽打。
長大的遲微微有了些棱角,倔強的性格讓她挨打的次數越來越多。哪怕再恐懼舅舅手裏的那一根皮帶,她也會強裝出無所畏懼的樣子。
卷起手裏的皮帶,舅舅的眼神比剛才更加兇狠。向她走近一步,身上都彌漫着一股濃烈的殺氣,“那你上午吃飯,下午還吃不吃了?”
舅舅在說話的時候,計時器的時間還在一秒接着一秒地流逝。多年如一日的“嗒嗒”聲音,已經在她的腦海裏留下了沒辦法抹去的痕跡。
“啪。”
試卷上突然壓下來的一串鑰匙,将遲微微的思緒又拉回到現實。
剛才還在講臺後面坐着的王冬梅,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椅子上下來了,就連她像幽靈一樣飄到自己身邊時,遲微微都沒有注意到。
李帛風剛才扯了她好幾下袖子,直到王冬梅将手裏的鑰匙磕在卷子上,遲微微才緩過神來。
“想什麽呢?”将遲微微面前的卷子拿起來,王冬梅來回翻了兩下。
除了最上面一排歪歪扭扭的信息,就只有文章上面畫的幾條斜線,有的斜線還沒在文章的下面,而是徑直地将一排字都抹去,一看就是随手畫的。
陰沉着臉,王冬梅沒好氣地将卷子拍在了桌子上,說:“已經開始寫第二部 分了,你現在第一題都沒寫完?”
安靜的教室裏只有王冬梅一個人的聲音,訓斥聲顯得格外刺耳。
高三的學生最容易浮躁,開學的這幾個月,王冬梅已經覺得學生靜不下心來。現在可好,直接逮到個遲微微,這空蕩蕩的卷子就是她心浮氣躁最好的證據。
所有人幾乎都放下了手裏的筆,偷偷看向遲微微的方向。倒是韓卿澤,還注意着前面計時器的“嗒嗒”聲,拿着水筆繼續奮筆疾書。
在學習面前,其他什麽八卦都不重要。學習使他快樂,學習使他……
等等,王老師剛才又說什麽來着?
默寫着《桃花源記》的其中一段,韓卿澤也豎起了耳朵注意着身後老師訓斥“瘟神”的話。
這不能怪他分心,和遲微微認識的時間不久,只知道她總是讓自己倒黴,卻不知道她自己本身也會倒黴。
韓卿澤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裏生出的好奇心,竟然會想對遲微微有多一點的留意。
“遲微微,你最近怎麽回事?老是心不在焉的,連做個題都不能沉下心?”王冬梅說話時,整個教室裏的溫度似乎都在下降。只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足夠讓其他人都覺得膽顫。
從座位上站起來,遲微微将頭垂得更低了。這是她,也是原主第一次受到老師的斥責,除了委屈更多的還是內疚。
摳着手裏的筆帽,旁邊王冬梅身上飄來的香水味讓她更加緊張。
計時器發出的“嗒嗒”聲、王冬梅的責備聲,讓遲微微後背一陣發涼,身體不知道是哪裏漏了氣,似乎将她的體溫全都放了出去。
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現在也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答案了。
“铛铛!”
已經到了上課時間,喧鬧的走廊早已恢複了平靜。這時候,教室門口的敲門聲顯得有些突兀。
不等王冬梅開口,門外的幾名警察已經迫不及待地推開了房門。
“請問,遲微微是在這個班嗎?”年齡稍大的一名警察掃視着教室裏在座的學生,問道。
老警察在崗位上工作了十幾年,說話時有種不怒自威的威嚴感。尤其是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腰間上的動作,更讓人覺得他像是警局的領導。
老警察身後還跟着兩名特警,和他身上的淺藍色制服不同,特警的衣服是純黑色的,手臂上還印有兩個碩大的“特警”。
特警的表情比老警察更加嚴肅,鷹一般的眼睛代替了語言,仿佛只要被他們看過一眼,心裏的想法就能被他們了解得一清二楚。
老警察是這個區的片警,特地帶着兩名特警同志來找遲微微。
又是遲微微。
所有人的心裏都異口同聲道。
“是我。”遲微微膽怯地舉起了右手。
這幾天,雖然自己總是心不在焉的,但好像并沒有做什麽錯事吧?竟然能勞動兩名特警的大駕……遲微微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将手背在身後,兩名特警義正言辭道:“請跟我們走一趟。”
特警說話的語氣中夾帶着命令的口吻,看向遲微微的眼神也充滿了冷漠。曾經按照上頭的指令押過不少的人犯,這還是頭次找一個女學生。
看到她文文弱弱的樣子,他們的态度這才緩和了些,“東西就不用收拾了,過幾個小時就能回來。”
緊張的氣氛比剛才更加壓抑,班裏的同學不敢小聲議論,但眼神間的相互接觸,再加上嘴角的輕蔑,不用多說也能猜個七七八八:遲微微一定是犯事了。
放下手裏的水筆,遲微微看了眼站在身邊的王冬梅。一向嚴厲的她,此時竟然主動将遲微微的那一張卷子折疊起來,拿起自己的那一串鑰匙道:“別怕,跟他們去吧。”
和班裏同學的看法不同,王冬梅認為特警來找她只是普通的問話而已。
認識遲微微左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王冬梅也沒有在她身上灌注太多的注意力,不過憑她的了解,遲微微并不像是做壞事的女孩。
遲微微點點頭,從座位上出來,慢步地從教室的後排走到教室前門。
跟在兩名特警身後,遲微微頓時有一種電視劇裏被押送犯人的畫面感。放在口袋裏的雙手不自覺地湊在一起,就像是帶上了一副無形的手铐。
在原主的記憶裏不斷地搜索,原主從小到大都是名遵紀守法的好青年,并沒有做過什麽壞事,這些特警的目的應該也不是原主。
“姐?”
打開警車的後門,黎梓琛已經在車裏等待了許久。
看到遲微微也被從學校帶出來,他的情緒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之前還以為是自己騎車闖了好幾個紅燈被發現了,現在看來,事情好像沒有這樣簡單。
“走吧。”關上車門,坐在後排的特警對前面的司機說道。
不到六平米的狹小空間裏擠着四名特警、兩名學生,沉默的氣氛讓遲微微的雙手無所适從,稍微彎曲着後背,遲微微仔細地留意着特警們臉上的表情。
倒是坐在對面的黎梓琛,平日裏也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現在也明顯能感覺到他眼神中的一絲畏懼。只是他還挺直了腰板,坐得比在學校裏還端正。
“沒事,咱們沒做錯事,應該不會有事。”黎梓琛這樣安慰她道。
遲微微點點頭,放松地舒了一口氣:“嗯。”
這個弟弟啊,別看他跟自己沒有丁點的血緣關系,但對自己的關心可一點都不比父親要少。也不知道他的個性像誰,分明心裏熱情似火卻便要裝出一副冰冷的樣子。
看了眼身邊的兩人,特警随意地整理了下袖口,問:“柳湘雲你們認識嗎?”
柳湘雲?
遲微微腦海裏的那根弦突然繃緊。
自從上上周五柳湘雲離家出走,她都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她的名字了。現在,從特警的嘴裏聽到“柳湘雲”三個字,總覺得有一些刺耳。
“她是我媽。”黎梓琛連忙接上一句,“是她出什麽事了嗎?”
柳湘雲離開的這段時間,家裏誰都沒有提到過她。黎梓琛平日裏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可她畢竟是自己的母親,養育了他這麽多年,哪怕她做的事情再過分,都會在心裏為她留上一畝三分地。
幾名特警對視了一眼,“犯的事可不少哩。”
對書裏的這一段內容,遲微微記憶有些模糊。
在書裏,柳湘雲和遲騁彥作惡多端,比起遲騁彥的狠辣,柳湘雲的陰毒更讓人恐懼。
在她的幫助下,遲騁彥的公司發展速度飛快,遠遠超過其他的競争者。但那都是公司上市之後的事了,現在,柳湘雲好像還沒有什麽翻雲覆雨的手段。
不對!她有!
遲微微突然驚覺,想起了曾經書裏的一段劇情:遲騁彥将資産交給專人打理後,柳湘雲便開始經常去西澳旅游。每次回來,都會帶上一張有七位數的銀行卡。
豪賭,就是她最大的手段!
——
遲騁彥和姥姥先他們一步到達了看守所。
隔着一面玻璃,柳湘雲換上了一件橘黃色的囚犯服。披散着的頭發已經兩天沒有好好清洗,在燈光下頭頂還泛着油光。
在裏面,柳湘雲用不上昂貴的保養品和化妝品,幾天幾夜睡不好覺讓她的皮膚看起來像枯樹皮一樣幹皺。
之前她的樣貌看起來像是二十五六,這才小半個月沒見,看起來就已經像四十多歲一樣蒼老。
靠在座椅上,柳湘雲的眼神裏沒有了昔日的神氣。在裏面,她所有的情緒就只有頹靡、失望。
“柳湘雲,你太過分了。”通過安置在玻璃上的對講機,遲騁彥語氣中的憤怒沒有絲毫的減少。
雙手支撐在桌沿上,遲騁彥的手指幾乎要将鐵質的桌子壓出十個凹陷。手臂微微顫抖,他眼神中灼燒的火焰足有三丈高。
昨天下午,當財務部經理匆匆忙忙趕到他辦公室,告訴他公司所有的流動資金全部“消失”時;
幾個小時前,理財經理電話通知他,所有的財産只剩下最後六位數時……
那些時候,他真的沒想到這些會跟柳湘雲扯上關系,甚至連一絲的懷疑都沒有出現過。
夫妻十多年,他太過于相信柳湘雲,相信她就算再生氣也會考慮到孩子、顧慮到自己。
但就在特警推開他辦公室大門,通知柳湘雲因為非法集資、非法賭|博而被逮捕的時候,所有的信任便全部轉化成了憤怒。
柳湘雲慢悠悠地擡起眼睑,只看了他一眼,“過分?相比你想把所有的資産都留給你女兒,咱們到底誰更過分?”
“我已經把所有錢都留給小琛了,公司也有他的股份,別的為什麽不能留給微微?她可是我女兒!”遲騁彥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怒從心中起,面前的一道玻璃已經快要擋不住他的憤怒。
坐在裏面破舊的椅子上,柳湘雲還是一副闊太太的架勢。
揉了揉眼角,柳湘雲七拐八拐地嘆出一口氣,風輕雲淡地說道:“你女兒?在外面十幾年,天知道是不是你女兒。”
坐在旁邊的姥姥本不想說話,被柳湘雲的話一激,氣得“蹭”地一下就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指着鼻子罵道:“姓柳的!你這話什麽意思!亂講話是會天打雷劈的!”
有這一面防彈玻璃的保護,倒是可以讓柳湘雲的氣焰更加嚣張。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反正遲騁彥的家産已經被自己輸了個幹幹淨淨,坐牢就坐吧,總比在外面看着他女兒春風得意要好得多。
越是看到姥姥和遲騁彥跳腳,柳湘雲這心裏就越是高興。
不是一直防着自己嗎?不是還想着跟自己離婚嗎?這就是下場!
慢悠悠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柳湘雲随意地撩了一下額前的頭發,“還有話說嗎?沒有你們就走吧,剩下的時間我要留給我兒子。我們娘兒倆可有不少的話要說。”
“你……”姥姥收起指着柳湘雲的手指,那一句話還是沒能罵出口。
扶着姥姥,遲騁彥連忙替她順氣,安慰道:“媽,您別急,法官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遲騁彥已經不再把她當成自己的妻子。
再過一個小時就要開庭了,他一定要親眼看着這女人受到法律的嚴懲!
車子停在看守所門口,從車上下來,他們正好在大廳碰上了剛和柳湘雲見過面的遲騁彥和姥姥。
“爸,到底怎麽回事?我們上課上到一半就來了。”快步跑到遲騁彥跟前,遲微微一把攙扶住了他身邊的姥姥。
遲騁彥的太陽穴漲得疼,一想到所有的錢都出了問題,他的身上就像是壓着一座無形的大山,每一次呼吸都覺得十分艱難。
“所有錢都被柳湘雲花掉了。咱們……沒有錢了。”将手搭在遲微微的肩膀上,遲騁彥心裏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本想着将女兒接過來讓她享福,這下可好,所有的錢都被柳湘雲敗得幹幹淨淨。
恐怕過不了多久,公司就會因為沒有資金周轉而運營不下去,女兒會再次過上和以前的苦日子。
遲騁彥鼻子一酸,長嘆了一口氣道:“微微,是爸對不起你。”
看一眼她旁邊的黎梓琛,遲騁彥随手指了下身後的方向,“進去吧,你那個媽還在等你,好像有話要跟你說。”
在這件事情上,黎梓琛是無辜的。但遲騁彥一看到他,就能想起柳湘雲的臉,恨不得伸手……算了算了,孩子也不知道他媽做了什麽錯事。
事情的發展超過了遲微微的料想,沒想到這才小半個月,柳湘雲就已經将遲騁彥的家産敗了個幹淨。
那一刻,遲微微竟然沒有分毫的惋惜,甚至心裏還有一丢丢的欣喜:如果沒有了錢,遲騁彥距離黑化或許就又遠了一步。
扶着遲騁彥的手,遲微微的臉上還是挂着元氣少女一樣的笑:“爸,沒關系的。沒錢了,我們可以重新賺,最重要的就是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在一起。”
跟金錢比起來,遲微微更想要親情。
回想起之前那個雖然富裕但并不幸福的家庭,還有冷血的舅舅、精明的姥姥,遲微微還是更喜歡現在的“老仙男”爸爸、廚神奶奶。
另一邊,黎梓琛跑進接見室的時候,柳湘雲已經等得有些心急。
在西澳的小半個月、與世隔絕的這幾天,柳湘雲心裏想的只有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她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希望他未來可以過得更好。
雙手扒在玻璃上,看到黎梓琛的那一刻,她的眼睛裏又閃爍着光芒。
“喂!坐下!”旁邊的獄警舉起了手裏的警棍威脅道。
柳湘雲順從地坐在椅子上,情緒激動地按下了玻璃上的紅色按鈕。
“兒子?兒子!你可算來了!媽可想死你了!這才半個月沒見,你怎麽瘦了?是不是姓遲的虐待你?”
通訊器裏傳出了柳湘雲顫抖的聲音,剛才那個在遲騁彥跟前還高冷的女人,此刻卻噙着眼淚,乞求着兒子的關心。
看着玻璃後面的母親,黎梓琛的心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地捶了一下。
這段時間他真的很想念柳湘雲,但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後,又對她的做法感到不恥。哪怕遲騁彥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但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也讓他把遲騁彥當成了親人。
對自己的親人下手,黎梓琛不能夠理解柳湘雲的想法。
想念、氣憤糾結在一起,讓他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情緒。
僵直地站在距離玻璃兩米外的地方,黎梓琛的雙腳像是灌了鉛一樣,怎麽都邁不開腿靠近。
“媽,你這也讓我以後怎麽有臉在遲家呆下去?”看着柳湘雲臉上的興奮,黎梓琛卻高興不起來。
柳湘雲怔了怔,嘴角的笑容漸漸凝固。
她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的兒子關鍵時刻竟然會站在自己的對立面。
“呆不下去就走!我這一切可都是為了你啊!”柳湘雲語重心長道。
沒有做過一天的慈母,這句話從她嘴裏說出來時聽起來十分違和。
幾十年的經驗告訴她,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會背叛自己,只有錢不會。面對兒子的誤解,她選擇接受,因為柳湘雲知道,黎梓琛未來一定會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閉上眼,柳湘雲剛才激動的心情漸漸平淡,耷拉着肩膀,柳湘雲繼續說道:“媽已經為你留了後路,你現在再怎麽怨我我都能理解,等你長大了,就懂了。”
後路?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裏,這兩個字眼一下子吸引了黎梓琛的注意。
走近了一些,黎梓琛追問道:“什麽後路?”
柳湘雲一向精明,她這樣說一定有她的原由。
“你以後會知道的。”注視着黎梓琛的眼睛,柳湘雲淺淺地回了一句。
——
當天下午,法院就柳湘雲的案件進行了審理。
兩個小時的時間,從敘述證據到她的犯罪經過,柳湘雲都保持沉默不曾為自己辯駁。
因為沒有錢請律師,法院為她指派的律師能做出的努力很少,最後只是勉強讓她減少了兩年的刑罰。
柳湘雲在西澳的那段時間,白天會出沒于各種高檔會所,到了晚上就會停留于固定的一處。
在其他的會所消費、娛樂并不犯法,唯獨晚上的那一家會所卻在法律的邊緣游走,一次次試探底線。
這是為有錢人開設的會所,看似是在賭博,其實背地裏都是在做洗|錢的勾當。
在這裏把錢輸進去,過一段時間,錢就會從各個渠道重新回到手裏。不少隐形富豪都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轉移資産,柳湘雲也是其中的一位。
來西澳的第一天,柳湘雲就已經決定釜底抽薪,用自己幾年的青春将遲家的錢全部換出來。只要幾個月的時間,錢就能到黎梓琛的名下。
但是,她犯的罪可不止洗錢這一項。這半個月的時間裏,賭博、吸獨,她都沾了個遍。
先不說她白天輸的錢有多少,光是香煙裏夾雜的白色粉末就已經是無可抵賴的鐵證。
“根據我國刑法規定,我宣布,柳湘雲觸犯了華國的賭博法、獨品法。”舉起拟定的判決書,法官義正言辭地說道,“以及非法集資。”
聽到最後四個字,柳湘雲心裏一驚。
之前她有想到過自己會被抓,所以才會用其他的幾項罪名來分散法官的注意力。
“法官大人,我!我沒有非法集資啊!”柳湘雲雙手扒在欄杆上,情緒激動地反駁道。
在會所的時候,他們曾經保證過,這樣洗錢的過程一定不可能會被發現。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剛才審判的過程,柳湘雲都不曾說話,每一項罪名都供認不諱。
但是洗錢的這一項太過致命,一旦被發現,那一筆錢的去處就不再由自己控制。
扶了扶眼鏡,法官看了眼柳湘雲的方向:“最後,我依法判處柳湘雲十五年的有期徒刑,所有非法資金全部歸還于遲氏集團。”
“不!不行!”柳湘雲聲嘶力竭地叫喊道。
朝法官伸出雙手,她恨不得立刻沖過去将判決書撕碎。她不接受這樣的結果,不能接受到頭來自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白白地搭進去十五年的光陰。
柳湘雲自認為聰明、有心機,她不能夠接受自己的算計逃不過法律的懲罰。
忍了好幾天的眼淚,終于在這一刻奪眶而出。柳湘雲的臉漲得通紅,聲音也變得嘶啞,“不!不能把錢給他們,不能還給他!”
旁邊的獄警一把将她按在座椅上,法庭禁止喧嘩,不堵住她的嘴已經算是仁慈了。
聽到法官的審判,遲騁彥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抱住身邊的遲微微,這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悅讓他語無倫次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微微!我們!我!太好了!”在遲微微的額頭上親了好幾口,遲騁彥恨不得将她抱起來舉高高來慶祝。
回來的這一筆錢,對遲騁彥而言,不止是公司起死回生的契機,而是女兒的未來。
只要有錢,遲騁彥就能為女兒經營出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可以讓女兒的生活更加地幸福。
什麽公司?什麽資産?都比不上女兒的幸福重要!
聽審席中大部分都是和遲氏集團有合作的夥伴,聽到法官公正的審判,他們也跟着站起來鼓掌歡呼。
幸好只是一場虛驚,幾個億的資産最後都重歸于遲氏集團的錢袋。
撲在遲騁彥的懷裏,遲微微在為失而複得的幾個億而興奮。有了錢,遲騁彥黑化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點,但只要現在能夠好好的,以後的事情為什麽要現在擔心呢?
沉郁了這幾天,今天對柳湘雲的一紙判決,是讓遲微微最高興的一刻!
眼神在周圍的人群中随意地經過,遲微微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微胖的身材、凸顯的肚子,還有他典型的小平頭……
是舅舅!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審判會後,遲微微和柳湘雲第一次在會客室見面。
遲微微:雲姨,這是我爸讓我給你送來的一點錢
柳湘雲:我在裏面用不到,拿走。
遲微微:是嗎?那我就給別人吧。
将一萬塊的鈔票遞給旁邊的獄警。
遲微微:今天中午給大家加點肉菜,我後媽說她用不到,就別給她加了。
獄警:好的。
柳湘雲:???
遲微微:她最近火氣比較大,還是給她加點菜補補身子吧。
獄警:加點什麽?
遲微微:涼拌苦瓜,清蒸苦瓜,苦瓜汁
柳湘雲:!!!
——
因為是架空的穿書世界,所以審理流程沒有按照正常的步驟,希望小天使不要過分考究,在這裏先謝謝大家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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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每天都日更6000。中午12:00晚上19:00雙更哦~
偶爾會放福利章(作話附帶千字或番外)
據說支持我的小天使都越來越可愛了呢!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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