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在人群中尋找着那張熟悉的臉,分明都在為柳湘雲的罪有應得而歡呼,遲微微卻覺得這喝彩聲中夾雜着一絲寒意。

目光在那許多張人臉中游走,遲微微卻找不到了舅舅的面孔。

不對,她不可能認錯的。舅舅的那一張臉,自己看了這麽多年,沒理由會認錯。

“微微,你怎麽了?”伸手在遲微微面前晃了兩下,遲騁彥被她緊張的表情吓了一跳,準确的說,是被她的手攥疼了。

前一秒她還好好的,只一眨眼的功夫,她握住自己手指的手便突然繃緊,身體微微發抖,就像是兔子遇到了天敵一般恐懼。

他從來沒有見到遲微微這樣瑟瑟發抖過,偏過頭,她空洞的瞳孔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恐懼。

将遲微微護在懷裏,遲騁彥順着她目光經過的地方依次尋找。眼神和那些生意場的好友碰撞時,他都會點頭微笑。

奇怪,按理說這法庭是不允許放狗進來的,自己的寶貝女兒怎麽會被吓成這樣?

轉過頭,遲微微将頭埋在遲騁彥的懷裏。剛才的喜悅,已經被剛才舅舅的面孔吓得一掃而光,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熟悉的“嗒嗒”聲。

現在,她只想快點離開。

遲微微略帶哭腔道:“爸,咱們走吧。”

撫摸着遲微微的頭,遲騁彥把手裏的鑰匙塞給了旁邊的黎梓琛,另一只手順勢也罩在了遲微微的身上。

遲騁彥:“走,爸帶你回去。”

聽審席的人陸續從通道離開,躲在遲騁彥的懷裏,遲微微宛如一只受了驚的小雞。

走在前面,黎梓琛的身高優勢可以輕易地為他們開出了一條路,跟在後面的姥姥年齡大了,周圍的年輕人也會刻意地避讓。

即便是這樣,遲騁彥還是保持着高度警惕,生怕周圍的人會碰到自己的寶貝女兒。

“嗒嗒嗒……”

從法院出來的時候,遲微微果然聽到了那令她恐懼的計時器的聲響。

只是這次的聲音和舅舅的計時器有些不同,不像是機械運轉的聲音,更像是電子合成出來的。

下意識地抓緊遲騁彥的衣角,遲微微立刻閉緊了眼睛。

“怎麽了?看到狗了嗎?”遲騁彥四處觀望,下面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半天都沒有看到一根狗毛。

那一刻,遲騁彥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讓自己女兒害怕的,或許不是狗,是人。

——

從法院出來,遲微微和黎梓琛被送回到了學校上課。遲騁彥的公司還有不少的事情要處理,要不是趕着回公司,他真想給遲微微請個假帶她回家。

“爸,我沒事。”遲微微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高三的生活節奏很快,耽誤一下午的時間都很可能會影響高考成績的一分。

左不過只是自己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而已,或許只要專心學習就能忘掉這件事了。遲微微這樣想到。

将自己的西服脫下來蓋在她身上,遲騁彥替她扣上了最上面的一粒紐扣,“都入秋了還穿這麽少,別感冒了。去學校多注意點,要是不舒服就跟老師說,趕緊回家。”

“你,多照顧着點你姐。”轉過頭,遲騁彥又對旁邊的黎梓琛囑咐道。

被遲騁彥突如其來的吩咐吓了一跳,黎梓琛趕緊接上了話,“啊?嗯!我知道了。”

已經是下午四點,一天的忙碌高三生活已經進入到了最緊張的時段。

兩節自習課即将開始,各科老師已經預定了各個班級的測試時間。相比之下,高三六班已經提前一步進入狀态,大部分學生的數學試卷已經完成了一半。

守在教室後門口,王冬梅和數學老師陳鐵成擔任着監考老師的工作,目光在教室的學生中掃視,有些不自覺地學生總會時不時地瞟向身邊的人。

“王老師,我回來了。”走到王冬梅跟前,遲微微鞠了一躬,有氣無力道。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都有些神經衰弱了。擡起頭時,整張臉都沒有什麽血色,額頭的碎發還滲着冷汗。

王冬梅指了下她的座位,說話的語氣也不像上午那樣刁難,“嗯,回去做題吧。”

走進教室的時候,幾乎所有同學的眼光都從試卷轉移到了遲微微身上。

她可是班裏唯一一個被警察帶走過的人,現在竟然能安然無恙的回來?

對于上午發生的事情,他們心裏早就有了千百種猜想,只是一直沒機會得到證實。

現在又看到她手裏拿着的那一件西裝,似乎又給了他們更多遐想的空間。

“她這是怎麽了?”

“不知道,但是應該沒啥好事。”

“是不是家裏人被抓了?”

“應該是,但那件西裝又是怎麽回事?”

原本安靜的教室裏突然又有了“蒼蠅叫”,細碎的聲音引得韓卿澤一陣不快。

同學三年,學習壓力大想要有點事情幫助分散情緒可以理解,但是拿別人的家事讨論?未免也有點太不地道了吧。

在演算紙上計算着那一道三元二次不等式,韓卿澤不自覺地加重了下筆的力氣。

用手裏的那一串鑰匙敲擊着教室門,王冬梅有些氣憤,“題做完了?能保證拿140+了?怎麽話這麽多,都管不住自己的嘴嗎?”

別看上午王冬梅對遲微微嚴厲,心裏還是十分向着她的。

從鄉裏轉來的學生和同學認識的時間都不長,難免會變成話題的中心。好在遲微微學習還算好,又肯下功夫,所以王冬梅對她比對別人都多一份照顧。

“再說話,晚上就給你們加一張卷子,讓你們好好改改話多的毛病。”抖動着手裏巨大的塑料三角尺,陳鐵成的語氣也同樣嚴肅。

将衣服放在桌子上,遲微微隐約聽到了剛才的議論聲。

只是現在她的情緒不在狀态,所以權當做沒有聽到。

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紙巾,遲微微又走到了門口,“老師,我想上個衛生間。”

王冬梅:“去吧。”

“唰唰!”

擰開衛生間的水龍頭,用冰涼的清水沖去額頭的冷汗,遲微微卻覺得頭仿佛充了氣的皮球愈發得脹痛。

擡起頭,鏡子裏的自己五官開始變得模糊。自己的一張臉在水珠的作用下似乎在變形,一點又一點,逐漸變成了舅舅的樣貌。

舅舅的臉上挂着神秘的冷笑,一雙眼睛正緊緊地盯着遲微微。他的手裏,不知道從哪裏拿來了一條皮帶,另一只手裏也攥着那只用了幾年的計時器。

“啊!”

一聲尖叫過後,遲微微便沒了意識,整個人軟綿綿地癱倒在地上。至于鏡子裏的幻象,也随之消失得幹淨。

——

廚房裏,姥姥正在熬着自己秘制的姜湯。

一鍋濃濃的生姜水裏加入一些山楂、五味子、陳皮、紅糖再來一點紅棗,驅寒是最好不過的了。

遲微微着涼發了高燒,喝上一碗甜津津、美滋滋的姜湯水是最好不過的了。

自己唯一的外孫女病了,誰照顧都不行,必須自己陪着才最安心。

“你幹嘛呢?”姥姥刻意壓低了聲音道。

只是去上了個衛生間的功夫,一回來就撞上遲騁彥站在自己的砂鍋前偷喝。

抄起旁邊的湯勺,姥姥二話不說就在他的後腦勺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姥姥似乎對自己的頭情有獨鐘,每一次懲罰遲騁彥都要對他的頭下手。她是真不害怕把自己外孫女唯一的這個老爹給打傻了呀……

扭過頭,遲騁彥慌裏慌張地蹭了把下巴,一臉無辜道:“我嘗嘗這湯好了沒?我好給微微端上去。”

天地良心,剛才自己真的是在試溫度而已,根本不是在偷喝啊。

被姥姥這麽一打,剛才勺子裏的熱湯燙了他小半張臉,這才幾秒鐘的功夫,就已經紅了一大片。

從櫥櫃裏拿出一只碗,姥姥依舊繃着臉,“端一碗上去吧,已經熬好了。”

熱氣騰騰的姜湯光是聞着就讓人胃口大開,絲毫沒有生姜的辣味,有的只有姥姥手藝的香甜。

回到樓上,遲騁彥蹑手蹑腳地将碗放在床頭櫃上,手指被滾燙的姜湯燙得通紅都忍着不叫出聲。

下午五點,遲騁彥正在簽訂合同的時候,學校就打電話說遲微微暈倒了。

将甲方丢在會議室,遲騁彥飛一般地從公司趕到了醫院。醫生說遲微微的發燒是由心理引起了,需要等退燒後去心理科做一個詳細的檢查。

把遲微微帶回家後,遲騁彥寸步不離地守在她床邊。

“別……別打……舅……”

睡夢中,遲微微又回想起了之前的那個世界。每每閃過舅舅毒打自己的畫面,遲微微都會皺起眉頭,小聲地呓語。

扭動着身體,她似乎還能夠感覺得到皮帶落在身上的疼痛。

看到遲微微燒得通紅的小臉,他的心都在跟着滴血。自己的寶貝女兒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麽逛了次街就成這樣了?

後悔呀!真是後悔!

要是不帶她出去,或許女兒就不會這樣受苦了。

“餓,我餓……”睡夢中,遲微微又小聲地呢喃道。

遲騁彥湊近了些,才聽清她說了些什麽:“餓了?好好好,爸這就下樓給你拿飯。”

關上遲微微的卧室門,遲騁彥慌裏慌張地從樓上跑了下來。

“微微,餓了!”

轉過身,姥姥又瞥了眼遲騁彥,手裏的湯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一次落在了他的頭頂上。

姥姥:“喂什麽喂,我沒名字嗎?餓了就吃飯,瞎叫什麽?”

遲騁彥心裏一陣委屈:???

——

坐在遲微微旁邊,遲騁彥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遲微微的一舉一動。

放在床頭櫃上的姜湯熱了一遍又一遍,飯菜也沒了剛做好的香味,可他還是靜靜地守着沉睡的女兒,不敢打擾到她的夢。

被子裏溫度太高,遲微微做噩夢的時候會踢踹兩下,遲騁彥都趕緊替她掖好被角,生怕凍到自己的寶貝女兒。

“嗡!嗡!”

已經開了振動,但急促的蜂鳴聲在房間裏卻尤為明顯。

将口袋裏的手機拿出來,遲騁彥慌手慌腳地跑出房間,這才敢按下接通鍵,“說了不要給我打電話,你是想死還是不想活了?!”

對待手底下的員工,遲騁彥可沒有對待遲微微那樣的好脾氣。

帶着遲微微從醫院回來,他特地千叮咛萬囑咐,晚上不要因為工作的事打電話給自己。他們竟然全部都當耳旁風?

“我,那個……”被遲騁彥的威脅吓了一跳,秘書倏地就把想要說的話給忘了,“哦對,言總今天聽說了小姐的事,通知我們,說明天會帶一名國外來的心理醫生去。”

言總?

聽到這個名字,遲騁彥心頭的憤怒一下子削減了一半,另外一半,也被“心理醫生”四個字眼抹去。

果然還是老朋友深得己心,認識了這麽多年,關鍵時刻還是他的心思最體己。

遲騁彥撓撓頭,語氣平和了一些,回道:“行,我回頭再聯系他,先這樣吧。”

好不容易找了個由頭通了遲騁彥的電話,助理本以為聽了言總的事情能高興一點,這樣就可以趁機把今天和甲方合作的事情說一下。

這下可好,不等自己開口,老總就先一步挂斷了電話。

滿心滿腦都是自己那個生病的女兒,唉!果然集團的幾千號員工還不敵一個遲微微的份量啊!

輕聲地推開房門,遲騁彥謹慎地探進半顆頭,也不知道自己剛才說話的聲音大不大,有沒有吵到自己的寶貝女兒。

“爸。”

聽到遲微微喑啞的聲音,遲騁彥心裏“咯噔”了一下。不好,還是把女兒給吵醒了。

“爸在呢爸在呢,是不是剛才吵到你了?”

一溜小跑到遲微微跟前,遲騁彥手忙腳亂地端起旁邊還溫熱的姜湯,猶豫了一下,還是又換了那一碗盛滿了肉的手擀面,“餓了吧,爸喂你吃飯。”

晚上一點半,遲微微已經昏昏沉沉地睡了九個小時。

撐着床試圖坐起來,她的腦袋裏仿佛裝了一罐漿糊,手腳也覺得酸疼。整個人都像是在醋壇子裏泡久了一樣,使不上一點力氣。

房間裏只開着旁邊的一盞床頭燈,橘黃色的燈光下,還能看到遲騁彥襯衫上留下的汗漬,下午看着還整齊的頭發現在也有些淩亂。

坐在遲微微的床邊,遲騁彥在兩只枕頭全都墊在她的床頭可還是覺得不夠高。扶着女兒坐起來,遲騁彥索性讓她靠在自己懷裏,起碼還能用自己的體溫來為她保暖。

一手端着面,一手替遲微微壓着被角,遲騁彥想要喂飯的動作顯得格外笨拙。

他還從來沒有照顧過病人,黎梓琛小時候生病,都是由柳湘雲悉心照顧。以前看着也沒覺得照顧人有多難,等自己上手照顧女兒,才發現自己似乎是得了帕金森綜合症……

遲騁彥:“來張嘴,啊~”

小口咬一口面,濃郁的肉味到了嘴裏卻是索然無味,咀嚼了幾口甚至還變得有些苦澀。

“我有點吃不下。”抿了抿嘴上的湯汁,遲微微小聲地嘟囔道。

把面放回到桌子上,又換了碗姥姥做的姜湯,沒有像剛出鍋那樣的甜香,不過聞着也很開胃。

用勺子攪動了兩下,遲騁彥小口地吹着氣,“那先喝點姜湯吧,姥姥特地熬的,可好喝了。”

姥姥這個詞對原主的身體天生就有吸引力,只要是姥姥做的東西,光是聽着就一定是美味。

聞到碗裏濃濃的山楂甜香,遲微微也覺得嘴裏蓄了不少的口水,湊近了些,她已經迫不及待地嘗嘗姥姥的手藝。

姜湯的溫度剛剛好,雖然飄出來的香味很淡,但入口時味道可是十分濃郁。

沒有了姜的辣味,各種味道調和的酸甜可口,再配上姜獨有的一股鮮,嗯,簡直是又驅寒又暖胃。

看女兒有了點胃口,遲騁彥這才提起了下午的話題,“微微,你這是怎麽了?聽說你上廁所的時候就暈倒了?”

遲微微怔了一下,随後又繼續喝着碗裏的姜湯。

她沒辦法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他,要是說自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今天被吓暈是因為存在于另一個世界的舅舅留下的心理陰影?遲騁彥八成會把自己送進精神病院,好好療養一段時間。

遲騁彥:“有什麽事可以跟爸說,爸雖然不懂你們女孩們的心思,但活了這幾十年,多少也有點主意。”

擡起眸子望着身邊的遲騁彥,分明看起來是一張不近人情的冰冷面孔,眉宇中也有一種不怒自威的震懾力,但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卻十分溫柔。就像……

就像是一只威嚴的老虎趴在磐石上小憩時發出的鼾響。

舅舅,一直是遲微微心裏的一道坎。本來以為來到了這個世界,就能把過去的所有不愉快都忘掉,可直到那一天聽到了計時器的聲音,白天又看到了舅舅的那張臉,遲微微才知道自己的恐懼原來一直都沒有消失過。

吸了一口氣,遲微微在被子下拉扯着自己的衣角:“爸,其實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做一個噩夢。”

“噩夢?”遲騁彥有些納悶。

“我夢到我到了另外的一個世界,我沒有你和媽媽,反倒多了個舅舅。他對我很不好,總是讓我做家務,如果做不好就會打我,姥姥也對我不好,和舅舅一起虐待我……”

啞着聲音,遲微微将過去幾年發生的事情全部編織成了一個夢。

将她所有的恐懼全都傾注于那一個噩夢中,直到醒來,她都不确定那個“夢”是不是真實的。

遲騁彥靜靜地聽着,他能夠感覺到女兒對于那個“舅舅”的恐懼。

因為一個夢而影響到現實的生活,遲騁彥還是頭一次聽說有這樣的操作。

聽起來就像是一個無稽的笑話,也像是一套應付的說辭。但是,這是從遲微微嘴裏說出來的,所以不管有多荒唐,他都會選擇相信。

将剩下的一點姜湯放在床頭櫃上,遲騁彥正想着該怎麽寬解她的心結。

“爸也跟你講個故事吧。”

清了清嗓子,遲騁彥繼續說道:“爸小時候家裏很苦的,我又是家裏最大的孩子,所以爸媽總是讓我去做粗活,還要照顧弟弟。那個年代大家都窮,為了給弟妹分一口飯吃,我經常餓肚子……”

對于遲騁彥的經歷,遲微微只是略知皮毛。

之前看這本的時候,她只知道遲騁彥的童年不幸福,還是逼着從家裏逃了出來,所以他的性格才會比較乖張、強勢,卻不知道他也有和自己類似的一段經歷。

從他的嘴裏,遲微微發現他的童年比自己還要凄慘,親生父母對他的冷淡遠要比舅姥對自己的冷淡更加沉重。

不過,同樣是受到了不公平對待,遲騁彥的身上卻似乎沒有留下任何消極的影響。

看着女兒的眼睛,遲騁彥勾起了嘴角:“猜猜爸是怎麽對他們的?”

遲微微搖搖頭。

“那一次你爺準備用藤條打我的時候,我直接奪過來跟他打,你奶奶拿起板凳砸我,我沒躲開,挨了她的一下,我的頭當場就流血了。”遲騁彥興致勃勃地說着自己的戰鬥經歷,好像是什麽引以為傲的光榮事跡。

“那後來呢?”遲微微追問道。

“後來我就拿了幾件衣服離家出走了,再也沒跟他們聯系過,估計他們現在都以為我死了。”

将自己童年經歷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遲騁彥風輕雲淡的語氣仿佛是在講一個普通的故事。對裏面那個爹不疼、娘不愛的主人公,他也沒有同情或惋惜,簡直就是個和自己不相幹的人。

遲微微聽完怔住了,她不知道遲騁彥是怎麽做到這些的。那樣的高壓的環境,他現在竟然還能夠這樣淡然……

将遲微微的身子扶直了一些,遲騁彥注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微微,沒必要害怕。那些沒把你當成親人的人,你自然也不需要把他們當成親人。”

三十多年的生活經驗,讓遲騁彥總結出了一套自己的人生寶典。

不能說裏面所有的條項都百分之百的正确,但起碼可以給女兒一些啓示。

“惡人就是這樣,你越怕他,他就越欺負你。你要讓自己變得不好欺負,才能震懾住他。”遲騁彥一邊說,一邊拿起放在碗上的一雙筷子,用力地朝前面的空氣戳了過去。

“你那個夢裏的舅舅既然敢打你,你就拿起擀面杖打他,用力地打!打完你就跑,大不了不回那個家了,就算是去福利院,跟一些不認識的人生活在一起,也肯定會比在那個家幸福。”

一向只覺得遲騁彥是個多麽規矩的人,這還是遲微微頭一次從他嘴裏聽到這樣放縱的言論。

離家出走?反抗?

這兩個字眼,怎麽看都不像是從一個三十多歲男人的嘴裏說出的,反倒像是一個和自己同齡的叛逆少年的言論。

出神地盯着遲騁彥的臉,遲微微有些被吓到了。

自己的老爹……好像真的和別家的有點不太一樣。

講得正高興,遲騁彥還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一只手操作着控制界面,很快就從應用商店裏下了一個計時器的應用。

“嗒嗒嗒!嗒嗒嗒!”

這合成的電子聲音簡直和真實的計時器一模一樣。

即使身邊有遲騁彥的保護,聽到這聲音的時候,遲微微還會吓得渾身一顫。

“別怕!”将遲微微抱得更緊了些,遲騁彥用洪亮的聲音蓋過了計時器的響聲,“爸教你怎麽克服它。”

“啪!”

話音剛落,遲騁彥就将手機猛力地砸在地上。

近萬把塊的手機質量卻不好,和地板親密接觸的瞬間,完整的屏幕立刻稀碎,內部的零件也被震碎,從機身裏濺射出來。

那一聲巨響過後,計時器應用的“嗒嗒”聲戛然而止。

看着躺在地上,已經徹底報廢的手機,遲微微驚訝地長大了嘴。

那可是遲騁彥工作用的手機啊,裏面存了不少的電話和郵件,就這麽幹脆利落的給摔了?

木讷地轉過頭,遲騁彥的臉上竟然沒有絲毫的惋惜。

只要能讓自己的女兒解開心結,摔了一個手機而已,根本算不上大事。

指着散了一地的手機零件,遲騁彥興奮地說:“看,現在那計時器的聲音是不是沒有了?越是害怕,咱們越要面對。‘舅舅’既然敢用計時器吓你,你就把它給摔了!”

遲微微這才意識到,自己穿越到原主的身上并非只是名字和她一樣。

像遲騁彥這樣說一不二、敢作敢為的脾氣,正是她一直想要擁有的。

她的骨子裏是有一股和他相似的倔強勁,只是不像他這樣膽大。她顧忌着舅舅的權威和姥姥的手段,只是敢偶爾頂一句嘴,自己的一身軟刺在他們眼裏簡直就是不堪一擊。

但是,像遲騁彥所說的反抗,才是她一直想要做的。假如她當初也像遲騁彥一樣,那現在,或許心裏的恐懼也會少許多。

從床上坐起來,遲騁彥三步化作兩步跑回了自己的卧室,十幾秒後又匆忙地趕了回來。

就這麽一會的功夫,他的手裏竟然又多出了一只嶄新的手機。

那手機應該買的時間不長,全新的機身還沒有被使用過,就連屏幕上的屏保膜都還是原裝出口的。

将手機打開,遲騁彥又像剛才一樣熟練地下載了一款計時器軟件。

“嗒嗒嗒!嗒嗒嗒!”

這次的聲音比剛才的更加清脆,音量也大了不少。

看着屏幕上顯示的數字,遲微微倒是沒有了像剛才一樣的恐懼,宛如有一只無形的手撐着自己心裏的那一點勇氣。

把手機遞到遲微微的手裏,遲騁彥朝地上已經報廢的舊手機努了努下巴,“來,試試看?把‘舅舅’的計時器給丢出去!”

手機有些冰涼,聲筒發出“嗒嗒”的聲音時,她可以明顯感覺到手機在微微震動。

咬咬牙,遲微微把這只手機當成舅舅的計時器,地板就是他那張令人厭惡的臉。閉上眼睛的瞬間,遲微微用盡全身的力氣将手機丢了出去。

“啪!”

新手機再一次被摔得粉碎,不過這次的手機質量要比遲騁彥的手機質量好許多。

被她這麽一摔,屏幕只是多了幾條裂紋,聲卡零件受損後聲音“刺刺拉拉”,但還是依稀能夠聽到計時器軟件的“嗒嗒”聲。

遲騁彥走過去狠狠地補上了兩腳,這才又終結了一條手機的“生命”。

“我女兒真棒!我女兒把‘舅舅’和他的計時器打敗了!”雙手比出一個“yeah”的姿勢,遲騁彥興高采烈地歡呼道。

為了讓女兒走出陰影,遲騁彥不介意當一晚上的“未成年”逗她開心。只要女兒能開心,讓遲騁彥做什麽都好。

伴着那一聲脆響,遲微微也将心裏的一團陰霾打碎。聽到“嗒嗒”聲消失在遲騁彥腳下,她只覺得身體都輕松了不少,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就這麽被老爹踩得稀碎。

看遲騁彥刻意耍寶的樣子,那一身別扭的襯衫簡直是滑稽。

捂着嘴,遲微微終于露出了幾天來的第一個笑臉,只是她的眼角卻充盈着溫熱的眼淚。

遲騁彥對自己實在是太好了,為了自己的一個“夢”,他竟然願意說出自己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經歷,願意像小醜一樣逗自己開心。

“爸!”

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在臉上泛濫,哭出聲的那一刻,遲微微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脫。

将遲微微護在懷裏,當她趴在胸口哭泣時,遲騁彥的心都快被她給融化了。

和遲微微一樣,遲騁彥也在為女兒肯袒露心事而激動不已。

過去的十八年,他從來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他還以為,和女兒的距離只能止步于平常的關心和交談,卻不想能夠走得這樣近。

生活中,在所有人的眼裏遲騁彥都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強者,但他更想做女兒一個人的強者,為她遮風擋雨。

“是爸沒保護好你,有爸在呢,以後不敢有人再欺負你。誰要敢動我女兒,還讓我女兒給他做家務?我不把他皮剝了?!”遲騁彥咬牙切齒道,那一股兇狠勁和他在生意場上簡直一模一樣。

遲微微真希望遲騁彥能夠一直這樣下去,如果遲騁彥未來不會黑化,或許他們的生活會比現在更加地幸福……

——

“言先生,這一大早的,您怎麽來了?”

早上八點半,劉媽一開門就看到言振國提着大包小裹的東西,身後還跟着一名西裝革履的外國男人。

将補品遞給一旁的劉媽,言振國笑起來的樣子活像一尊彌勒佛,“聽說微微病了,我特地來看看,這不,連醫生都帶來了。”

昨天下午,言振國就知道遲微微病了,趕緊找人聯系在國外熟識的醫生,替他買了最近了一趟航班趕來。

醫生這邊前腳剛落地,後腳言振國就帶他來了遲騁彥的家裏。

對老友孩子的關心,可真是一點不比對自己閨女的少。

“言先生您太客氣了,您來進來休息會吧,我這就去通知一下先生。”将送來的禮品依次放在一旁,劉媽主動接過那名外國人手裏的行李箱。說話時,劉媽笑着的嘴角怎麽都合不攏。

在書裏,言振國和遲騁彥是生意場上的好友,這些年來的合作,讓言家的生意一直蒸蒸日上。

按照書中之前的劇情發展,言振國的公司會被遲氏集團壓垮,本人也被遲騁彥逼到抑郁自盡。不過現在,兩人正是交情最好的時候,那些黑暗的争鬥都是後話了。

“老言,這一大早你怎麽就來了?”披了件衣服,遲騁彥輕手輕腳地從樓上下來。自己的女兒好不容易睡一個好覺,他可不想這麽早吵醒她。

坐在沙發上的言振國趕緊起身,說:“我聽說我侄女病了,就想着過來看看。”

這才一天沒見,遲騁彥看着就比昨天滄桑了不少。為了照顧遲微微,看樣子昨天晚上他一定沒有好好地休息。

“還是先別了。”遲騁彥打了個哈欠,說話時揉了揉眼角的一點濕潤,“你侄女啊,現在正在為噩夢擔驚受怕呢。”

招呼着他們先坐下,遲騁彥靠在沙發背上慵懶地伸了個懶腰。

昨晚陪女兒聊天一直到後半夜,天快亮了遲微微才有了睡意。躺在自己懷裏,她就像是一只安靜的小貓一動不動,呼吸時身子一陣陣起伏,簡直是他見過最可愛的小公主!

充當了小公主的人肉靠墊好幾個小時,直到女兒翻了個身,遲騁彥這才抽出身來。

幾個小時沒動彈,遲騁彥的手臂有些僵硬,但是一想到女兒憨态可掬的小臉,倒也不覺得酸疼。

“噩夢?”言振國被他的一番話講得摸不着頭腦,“我侄女做噩夢,怎麽跟我還扯上關系了?”

“怎麽跟你沒關系?”活動着右手手臂,遲騁彥又想起了昨天遲微微講述自己噩夢時的那一番描述。

幾乎每一條有關那個惡魔的特征,言振國都沾了邊。

看了他前幾天剛修好的小平頭,遲騁彥無奈地撇撇嘴道:“不瞞你說,你和微微夢裏的那個舅舅長得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遲騁彥:媽,你別打我了,求你了,再打我就傻了。

姥姥:行,我盡量。

遲微微:爸,我的作業你是不是忘了簽字了?今天老師又說我了。

姥姥抄起旁邊的遙控器,朝着遲騁彥後腦勺就是一下。

姥姥:你說你挨打是不是活該?!

——

關鍵時刻,還是老爹解開了閨女的心結

不過,這次“舅舅”的出場是不是很出人意料?作為原文的配角,這次的“舅舅”可是一位全新的“舅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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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