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詩詞添曲

一年後。

兩個人在成都算是有了一個安樂窩，這個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子布置得非常溫馨，水電氣一應俱全，在屋子外面，雲诘還整理出了一個小小的廚房。

本來是一個三室一廳的屋子，另外兩間分別是一個在校大學生和一個青年小夫妻租住。雲诘為了省錢，少分攤一些房租費，而選擇最小的這間。

麻雀雖小，但是好在五髒俱全。

雲诘在這裏生活得很舒适，這種舒适并不是說她的內心就此安定了下來，雲诘的心從未安定，只是說，在老天爺不斷打壓自己生活的時空裏，這樣的饋贈已經是最好。

而且讓雲诘感到高興的是，這個出租屋附帶網絡。

雲诘的電腦還是大學時候買的，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

在福官的幫助下，雲诘将自己腦海裏面的那些詩句、那些歌賦……全都描述出來，訴說出來，等到福官每一天下班之後，雲诘便将這些詞句說出來，讓福官幫忙這把它們敲打成文字。

雲诘來到成都之後，本來還想從事按摩行業。但是福官不放心。

早在去年，他就聽到了一些關于雲诘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事情，這才讓他徹底下了決心要親自帶了雲诘出來“漂泊”。因此，他是斷然不會讓雲诘再出去冒險的。

現在來到城裏，消費水平高，雲诘想着自己只在家裏給福官做飯也不是個辦法，本想出去找個工作謀生，可以掙些錢，但是無奈福官在這件事情上的态度非常堅硬。

雲诘也考慮到自身的殘疾情況，覺得出去了之後萬一又遇到什麽麻煩，到時候更是給福官添麻煩，便想着在家裏想想詩歌，構思好了，讓福官幫着敲打出來，如果有機會投稿掙錢，那也是一件可喜的事情。

在福官的幫助下，雲诘開始在博客上更新自己的詩句和散文。

每天晚上，她坐在福官的身旁，說起這些詞句時，嘴角含着微笑，因為詩歌都是她對生活的總結和濃縮，是自己被壓抑的情感的出口，因此她時常在敘述時，眼睛裏噙着淚水。可是福官明白，雲诘是開心的。

福官都明白，雲诘跟着自己活得太壓抑了。雲诘現在有這樣一個愛好，雖然自己下班之後也很辛苦，但是能坐在彩雲诘身邊，幫她敲打鍵盤，幫她把心裏面的那些話變成文字，福官就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雲诘看不見，因此一天中大多數時間都在審視自己的內心，将自己那些壓抑的情緒，将那些生命曾經經過的時光裏那些感悟全都化成句子，又在心裏面反複琢磨、修改，最終在福官的幫助下，涓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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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心怎樣都像詩歌，而一個人壓抑久了的情緒、那些無處排遣的難過、那些無處發洩的情感，總是需要一個缺口的。通過這個缺口，将自己的情感排遣而出，雲诘覺得幸福。生活好像也因此有了盼頭。

就在某一個跟往常一樣的日子：雲诘敘述，福官打字。之後，兩人進行了一次長時間的談話，像一對知心的朋友在交談。跟着雲诘久了，福官有時候會開玩笑說，他自己的朋友都覺得他肯定曾經讀過大學或者說文憑比較高，說他講起話來也文绉绉的，像一個讀書人。

雲诘也覺得好笑，便跟着笑了起來。還記得自己最初的時候跟福官某一次的談話時，自己問他的言語都是“你是否會寫字”而不是“你受過什麽教育”。

現在想起這個點來，雲诘都有些抱歉，自己從一開始就把福官小看了。本來，現在要福官幫忙打字的時候，之前雲诘是準備先教他一段時間，沒想到福官自己是會的，他的文憑并不高，讀到了初中，可是因為鄉間的小學校也有計算機課程，因此他也會那麽一點點，只是速度不快。

“我還從來不知道，你有過什麽夢想嗎？”

福官顯然沒有料到雲诘會突然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于是他在心裏面想了很久。

在福官的心中，“夢想”這樣的大詞彙是屬于那些讀過書的、有文化的、身分地位高的人，像自己這樣的人，竟然也有談論夢想的資格？

“我……沒有夢想。”福官笑了起來，想以這句話帶過這個問題，因為他現在想的只是幫雲诘敲打出一段文字，或者說再敲打出一首詩歌來。

“怎麽會呢？每個人都有夢想的，你告訴我，說不定我可以幫助你。”雲诘說出這句話之後，又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大言不慚的，自己目前的處境和狀況，自顧不暇尚且不說，還想着幫助別人，似乎有些天方夜譚。不過她之所以會這麽問，也是因為她想創作一首感謝福官的詩來。

“我的夢想啊……吃飽喝足，然後……”福官認真的想着……這種感覺好像小學時候上學時，老師提問題，自己被抽到了，所以站起來看向窗外，認真思索。不過此刻他是擡頭望向窗外，看着漆黑的夜空，看着隐約的霓虹，福官回答，“然後……就是見證你成為一個優秀的詩人！”

福官的回答把雲诘震撼到了，雲诘沒有想到他會這麽說。

福官說的時候記認真又慎重，他是一個樸實的人，他會這麽說那麽他心裏一定是這麽想的。雲诘此刻心裏非常感動，自己寫詩并不是為了成為怎樣的人，而是為了排遣自己心裏的情緒，算是自己自娛自樂的方式，但是在福官的眼裏，關乎自己的小事情卻是他心中一件天大的事情。

其實雲诘的心裏面最開始的想法只是打造一首跟以前一樣的小詩歌，以此作為對福官的感謝。沒想到卻被福官誠懇的言語賦予了這麽大的意義。

雲诘突然覺得有些慚愧，自己想的本來就是感謝福官，可是自己甚至都不知道福官的模樣，還是在一年以前，偶然的一次機會，自己才用雙手觸摸了他的面頰。

自己在按摩館學會了按摩，卻并沒有為福官進行過一次按摩，自己的文字雖然能夠盡到一部分的情誼，可是最簡單的：自己能夠為福官按摩一次作為感謝，這樣的小事情自己都沒做到，雲诘想起來，總是覺得愧疚。

“福官？”

“嗯！”福官不明白為什麽雲诘突然呼喚的自己。

“你可以湊近一點嗎？我想‘看看’你的模樣。”

福官當然知道雲诘想表達的意思，這麽多年來，他對雲诘的言語能夠明白知曉很多。于是福官湊近了一些，甚至特意将自己的面頰更湊向了雲诘的方向一些。

雲诘伸出雙手，沿着福官的面頰，每一寸皮膚，每一處起伏，她都觸摸得非常認真，似乎想将這樣的輪廓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腦海裏。

比起去年，福官今年又瘦了一大圈，臉上的輪廓更加分明了。

“現在還有沒有小姑娘從你面前經過的時候誇你是帥哥呀？”雲诘跟福官開起了玩笑。

“我們建築工地上哪裏有什麽小姑娘，都是一條條的大漢子。”

福官在附近的工地上面打工，因為他在老家的時候是經營文具店的小老板，因此并沒有幹過什麽力氣活，到了工地上，那些重活也幹不了。因為比起其他人來說，他算是稍微有些文化吧，也多讀了幾句書，因此在工地上負責給工人們記件。

算是一個非常輕巧的活計，但是福官卻因此有些懊悔，懊悔曾經沒有多練出一些腱子肉來，那麽現在也能像那些挑公大漢一般，在工地上舉着鋼筋水泥健步如飛，起碼，掙的錢可以多一些。

雲诘還時常安慰他，能掙錢就好，餓不死就好。當然——平安最好！

經歷了那麽多，平安是雲诘最渴望的事情。安穩是雲诘最渴求的事情。

也因為福官的工作輕松，而且是在倉庫房裏面工作，因此避免了毒辣的日頭，皮膚竟然比雲诘的還好上很多。

“你的皮膚比我好，更光滑。說出去人家都要笑話你，你更像個大姑娘。”雲诘笑了起來。

“我倒是想皮膚變得糙一些，這樣更有男人味一點。”福官看到雲诘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起來，“你就是因為整天憋着情緒在心裏，晚上有時候也聽見你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所以皮膚自然就不好了。”

福官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裏面的憐惜之情是顯而易見的。

雲诘也想沉沉地睡去，睡到日上三竿時，可是自己那麽多濃郁得化不開的情緒，如果不用這樣每夜輾轉難眠來稀釋，恐怕它們早就在自己的心裏面發酵，然後化作濃濃的酒精，将自己毒醉。

幾日後。

同樣是在雲诘敘述完了詩歌之後，福官照例在博客上浏覽的一些其他的信息，并且同時，将那些有趣的，好玩的東西分享給雲诘聽。

突然，在一個視頻的插曲裏，福官聽到了幾句歌詞。他覺得這幾句歌詞似曾相識，便将視頻倒放回去，反複聽了兩次。

“怎麽重複了這麽多次？”雲诘突然發問到，其實雲诘怎會不知道這首詞。

“我聽到這首歌的歌詞……覺得有些熟悉。”福官根據歌詞去檢索出來了歌曲。

沒有開燈的屋子裏，一個美妙的男聲回響着：

……

多少人似彩虹似星空像清風

都是最美最美的最年少的夢

曾經 被愛觸碰 被傷痛

那些淚眼朦胧

都化作故事裏的小晴空

多少愛太匆匆太懵懂太沉重

最美的愛總是在相伴後失蹤

但願我學着風

把故事全記載成卷宗

多年後翻開可否會心動

……

雲诘瞬間有些驚訝，可是并未說什麽。而福官卻直接說出了雲诘想說的話：“這是你博客上面的一首詞。”

雲诘點點頭，這确實是自己博客上面的一首詞。而且這首詞在創作的時候，激發起自己全部靈感的是俊捷老師。

“這首歌你幫我搜一下。”雲诘再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了。

福官不知道為什麽雲诘的反應這麽大，還以為是作為一個唱作人，卻被別人盜用了作品，剽竊創意而引起的不滿。這樣的剽竊新聞，自己和雲诘前幾天還在新浪的新聞上面看見過。

雲诘對這首詞的感情很深，雖然把它放在博客詩歌集的後面，但是份量卻一直是很最重的。那個時候，自己對俊捷老師的感情深，老師在自己的心中就像彩虹一般，像星空一般美麗而遙不可及。想起美麗的過去，再想到現在的處境……

俊捷老師離開自己也快兩年了，不知道他在天的那一邊過得可好？

雲诘時常在夢裏面看到老師，他微笑着，你還是那麽的儒雅，看着老師這麽恬靜的樣子，雲诘也感到很欣慰。

可是每次從夢中醒來，雲诘會失落很久，還得感謝自己看不見，如果看得見自己現在生活的糟糕，那麽那些美妙的回憶對于自己來說就是嘲諷。

福官很熟悉雲诘的詩句風格，他經常會在雲诘休息的時候，很仔細的看着那些詩詞句段，他想透過這些言語多了解雲诘一些。

雲诘的這首詩是沒有标題的，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裏，可福官能夠讀懂在雲诘心裏面這首詞的分量。因為有的時候，雲诘會讓福官幫忙朗讀一下曾經作過的詩詞，可是唯獨這一首，雲诘從來不讓他幫忙朗讀。

因此，這首詞成了一扇神秘的大門。

不過，福官從來不問雲诘為什麽雲诘對這首詞諱莫如深。因為福官知道真相打開後，釋放出來的是悲傷。那會讓自己感到悲傷，同樣也會讓雲诘感到悲傷，既然真相是殘忍的，那麽福官選擇不聽，也不問。

詞寫得非常朦胧，他悄悄地讀過，可是找不到任何信息。那是雲诘的過去，福官也想為她保留她心底的秘密。

福官搜索了一會兒，得出了結果。

——《喜歡老師的夏天》

“就叫這個名字？”

“是的。”

喜歡老師？難道給這首詞譜曲的人讀懂了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是因為愛慕老師而創造出來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雲诘覺得很欣慰，這詞被懂它的人選取，也算是一件美麗的事情。

“那麽是誰演唱的呢？”雲诘問道，此刻她的心裏面如泉湧，有些激動，也許是俊捷老師的意思，也許是他的在天之靈，把這首詞給了能讀懂它的譜曲人以及演唱它的歌手。

“我看看，嚴什麽……‘嚴玉’？”福官文化程度有限，并沒有見過歌手名字的後一個字，因此只能按照猜想，認讀了半邊——玉。

“哦？可能是他偶然在網絡上看到了我的詞吧，不過這首歌很好聽！”

福官看到了雲诘的嘴角微微上揚，心裏面也踏實了不少。

雲诘都沒有料到自己剛開始還那麽激動，此刻既然能如此平靜。

以前想到俊捷老師的時候，雲诘一定會哭出來，因為思念會讓人哭泣。可是現在，雲诘想到老師，更多的是內心的平靜，雖然也會有一股凜冽的清泉在心間湧動，在流淌，但是老師給予自己的這份力量讓自己更加堅定地活着。

老師的離開是一個錯誤，如果他現在還活着，雲诘一定會告訴他：無論生活怎麽艱難，都要勇敢地去面對。畢竟只要活着，為自己難以排遣的情緒找到出口，那麽就能混過那些難堪的歲月。

俊捷老師也讀“史鐵生”，可是他沒明白的那句話，自己明白了：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這樣想過之看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麽可怕。

作者有話要說： 嚴‘玉’？一種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