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時差所帶來的影響比蕭恒想得還要頑固。
第二天他很早就醒來,在床上翻來覆去,無論如何都再睡不着。
樓下女傭Lea已經開始新一天的工作,他沒有去打擾她,轉身去了別的地方。
除了儲物間,沿途許多小房間的門是鎖上的,他順着走廊來到昨天下午喝茶的地方,發現尹瓊正靠着那扇通往花園的玻璃門打電話。她的聲音不大,但室內太過寂靜,蕭恒察覺到自己可以聽清她在說什麽。
對她的隐私沒什麽興趣,他轉身正欲離開,沒料到尹瓊注意到他的存在,比手勢示意他過來。
只有走到她身邊,他才注意到院子裏的天竺葵開了。一叢叢的花球在細雨下無聲地搖曳,粉白的花瓣簇擁在一起,只有靠近花蕊的部分是明麗的紫色,仿佛童話裏的場景。
“讓羅姐去處理好了,”尹瓊繼續講電話,“……沒關系的,只是訂婚,正式的儀式還要好久。媽媽,不要道歉了,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地方。”
蕭恒聽出來她是在和誰打電話,站在一旁不作聲。
“我很想你,也很想爸爸。”她呼了一口氣,“新年我會回來看你的。對了,蕭恒在我身邊,你有沒有什麽話要和他說?”
過了很長時間,她輕聲說,“過兩天我再打給你,你要是想和我說話就打給我。”
“等了很久吧?我剛在和你姑姥打電話。”尹瓊面露歉意,“她說她很抱歉不能出席我的訂婚禮,還讓我替她向你問好。我們起得太早了,早飯過一會才能準備好,不介意的話和我聊聊天?”
知道尹老太太年輕時傷過腿,這幾年腿腳愈發不便的蕭恒被她牽着坐到旁邊的沙發上。
并排坐,尹瓊的身邊攤着一本厚重的相冊,蕭恒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相冊的封面是深藍色的天鵝絨,上門釘着一枚有些黯淡的銀紐扣,看得出很有些年頭了。
“要看看嗎?”還不等蕭恒回答,尹瓊就将手上的相冊遞給他。
他将它翻開,扉頁上手寫了一句Lorca的詩。
Advertisement
第一頁是穿背帶裙短發少女,即使黑白照片也阻擋不住她笑容裏的甜美。
她靠着棵梧桐樹,像是在朝什麽人揮手。
“這是我十六歲那年拍的。”尹瓊大方同他解釋,“其餘的都不知道丢哪裏了,只留下這張。”
前面基本上都是尹瓊的照片,從稚氣未脫的學生到成年以後,忽然蕭恒翻到中間的部分,出現一枚小小的腳印和一份複印的文件。意識到這究竟是什麽,他有些愕然。
尹瓊在巴黎上學時,瞞着父母懷孕生下了一個孩子,并将他養到了近六歲才曝光。說起來非常容易,但對于還是涉世未深少女的她來說,其中的艱辛絕對比想象的還要多。
“是尹時京的出生證明。”尹瓊的聲音恰到好處地插入,“後面有護士給他拍的第一張照片。”
紅通通皺巴巴的新生兒當然不好看,蕭恒快速翻過了這一部分。
從那枚腳印開始,尹時京的照片就多起來,比如這張:照片上的小孩子看起來不過兩三歲,完全沒留意到自己正面對鏡頭,正聚精會神地拼着前面的積木。
那時尹時京的發色比現在還要淺,而眼睛是水一樣透明的藍色,完全是西方小孩的長相,根本看不出還有另一半基因。
“這是……”蕭恒留意到那巨大的黑色身影。
尹瓊湊過來看了一眼,“那是他的狗,叫Adam,品種是拉布拉多,來我們家時只有一歲多一點。他養了四年,回國的時候手續一直辦不下來,沒辦法我只能做主将Adam送給了我在法國的一個朋友。”
蕭恒的手指無意識地滑過照片上抱在一起玩鬧的一人一狗。
尹時京從來沒有說自己養過狗,雖然他知道沒有幾個人會把自己幼年時期的經歷挂在嘴上,但是那種得知了對方私事的微妙親密感仍舊萦繞不去。
“Adam是很溫順而忠誠的狗。不知道你養過寵物沒有,Adam很喜歡他,在他心裏時京才是唯一的主人,而我不過是這個家的客人。”尹瓊說自己休學了一年,後面為了完成學業,經常早出晚歸或者幹脆不在家,“有一次樓下發生入室搶劫,保姆跟我說,Adam難得那樣大叫,豎起尾巴在他的房間外面徘徊,直到危機解除,他摟着它的脖子勸了半天才放松下來。”
十五六歲的時候,尹時京和他說起過自己的童年。
他說自己應該是那種典型的電視劇兒童——尹瓊常年不在家,保姆再體貼也和他之間有隔閡,他只能孤獨地待在家裏看電視、玩玩具,然後等尹瓊和她的朋友們回來。
但是他從來都沒有說起自己的這個朋友。
“後來呢?”
看尹瓊不是很願意講的樣子,蕭恒本來想岔開話題,可她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回國一年半後,我想着再嘗試一下把Adam帶回來陪他,沒想到朋友告訴我,可能是因為太想念時京,Adam從家裏偷跑出去,被車撞了。她和家人循着找過去,發現它已經斷氣,沒辦法,只能将它埋葬了。”
“他知道嗎?”
一個模糊的答案慢慢地在蕭恒心裏成型。
“我們瞞了他一年多。”尹瓊皺着眉,蕭恒注意到她的眼角有了皺紋,裏頭蓄着淺淺的憂愁,“本來那位朋友經常會随郵件附上Adam的近照,後來Adam去世,她暫時就把之前拍的舊照發給他。這樣注定不是長久之計,沒有新的照片,她不提,時京也沒有問。直到某天,他突然問我Adam是不是不在了,我就知道他可能猜到了什麽。”
對一個早熟的孩子來說,死亡并不陌生。
蕭恒心裏像是堵住了一樣難受,但尹瓊卻輕巧地把相冊從他手裏拿開,拉着他站起來。
“剩下的我們下次再看,”她指了指樓上和花園,原來在他們聊天時,不知不覺外頭雨停了,露出一點白花花的太陽,“不要告訴他我跟你說了這件事,就當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他有幾秒鐘沒有動,直到聽到外邊傳來尹時京的腳步聲才微微地點頭。
只是心裏仍然有一點沖動,一點想要擁抱尹時京的沖動。
下午他們出門,Mendès問他們需不需要車,尹時京說不用,搭地鐵反而更加方便。
出門步行不到十分鐘就是地鐵站,交通無比便利。蕭恒記不清自己是在哪裏看過這樣一句話:談論巴黎時,你無法繞開巴黎地鐵,如果沒有搭乘過巴黎地鐵,你就不算真的游歷過巴黎。
下了三天的雨,街道石磚都濕漉漉的,空氣中彌漫着雨水和植物的氣味。潮濕的太陽将倦怠的陽光塗抹在每一個角落,冷還是冷的,卻不再那麽難捱。
從地鐵站裏出來,尹時京還是沒說他們究竟要到哪裏去,帶着他像是散步一樣地走。
尹瓊的确沒說錯,巴黎到處都是露天咖啡廳。難得好天氣,座位上的人都非常懶散,好像喝咖啡不過是順帶。他們順着塞納河岸慢慢地走着,不急,好似也融入這閑散的氛圍裏。
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尹時京推門進去。
“你在外面等我也可以,很快就出來。”
蕭恒在門外多看了兩眼,看到小木板上的簡筆畫和櫥窗裏展示的馬卡龍才知道這是家甜品店。但這并沒有打消他心中的疑惑:無論是他還是尹時京都對甜品沒有特殊的偏好。
他進去後發現店內布置得很溫馨,暖色的燈光,牆上挂着幾幅水彩畫,櫃子裏擺着五彩缤紛的馬卡龍和拿破侖酥,到處都散發着甜品店特有的香氣和甜蜜。
“你買了東西?”蕭恒走到尹時京身邊,他正和一個女人說話。
“嗯。”尹時京轉頭和那應該是店長的女人又吩咐了兩句。
那位穿黑白圍裙的女人進後面的制作間,拿出個包得嚴嚴實實的盒子遞到他手上,然後面帶笑容地送他們離開。
“什麽時候訂的?”
從盒子的大小來看,蕭恒保守估算這蛋糕有兩磅。
“昨天晚上。”
“接下來去哪?”
既然他們二人都不喜歡甜品,那麽這蛋糕一定是為一位不知名女性訂的。
“你不是好奇我要帶你去見什麽人嗎,待會就知道了。”尹時京嘴唇揚起個帶點狡黠的笑,說的話卻是體貼的,“這附近有沒有什麽想買的,有的話只管進去,我們不趕時間。”
十六區是巴黎最奢侈的街區,靠近塞納河右岸,夜裏紙醉金迷,白天是另一番風情。
沿途有書店和很小的影院,看告示牌傍晚會放Huit femmes,如果不是接下來還有個約會的話,蕭恒很願意請尹時京進去欣賞一下Isabelle Huppert的美貌。
走了很一會,蕭恒背後隐隐有些出汗,但不是很累——漫步才更像是度假。
忽然尹時京用沒提東西的那只手過來牽他的掌心,他下意識往回縮了一下,然後就更主動地勾住他的手指。兩人經過一間小教堂,草地上啄食的灰鴿子像是受到驚吓,撲棱棱地飛上了天空,蕭恒不知道這場景哪裏好笑,但就是忍不住。
他們經過萊努合大街,斜穿過巴爾紮克故居附近的一條巷子,等到視線再度開朗起來,就快要到本次出行的目的地。
巴黎有許多老建築,屬于只租不賣,由政府統一管理的那種。這房子從外面看不算很大,尹時京在按下門鈴,沒過一會從裏面出來位微胖的白人女性。
她目光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Elvis,”她湊過來,很親熱地和尹時京來了個貼面禮,然後把目光轉向了一同來的蕭恒,對他很有興趣的樣子。
不知道尹時京和她說了什麽,她是用英語和他打的招呼。
“貼面禮是一定要的,Eva不會讓你逃過去。”像是提前看穿了蕭恒的意圖,尹時京在後面輕輕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了Eva面前。
親是不會真的親上去,最初的兩下後,蕭恒也放開了一點,見此Eva笑得更開心了,連帶着棕色的發卷都在抖動。法國人熱情,但不會讓第一次見面的人感到尴尬。
等Eva終于覺得滿意,她帶着他們進去,說是準備好了咖啡、茶和牛角面包請他們坐坐。
屋子裏面的裝潢擺設都充滿一種上世紀老電影裏的風情,蕭恒踩着柔軟的碎花地毯,發現許多地方都挂着照片——不是人的,有山川、湖泊、森林和古樸的寺廟等等。
“Eva的丈夫是攝影師。”趁着Eva在廚房裏忙碌,尹時京在他的耳邊輕聲解釋,“他經常不在家,不過最近他好像剛從尼泊爾回來,待會你就能見到他。”
Eva端着一個大盤子出來,尹時京趁機将專門買的蛋糕送給她。
蕭恒注意到她臉上出現最多的表情就是笑。只要她笑,那愉快的氛圍便能感染到他。
聊天時,Eva的話很多,問了蕭恒許多問題——一部分是他自己回答的,一部分是尹時京幫他回答的。法國人講英語口音都很奇怪,仿佛舌頭是直的,慢慢說的時候還好,但Eva容易亢奮,手舞足蹈間就容易說快,或者混雜法語表達。
法國人的一天離不開牛角面包和黑咖啡,這話不假。盤子裏除了牛角面包和拿破侖酥還有酒和蜜瓜。他們一邊聊天一邊吃東西,很是快活。
Eva是尹瓊的朋友,很有愛心的女人,以前尹瓊不在時,尹時京經常到她家裏過夜。
“Nina呢?”尹時京冷不丁問Eva。
Eva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Nina在照顧孩子,她上周生了孩子,就很少出來活動了。”她的語氣很滿足,甚至帶上了幾分自豪,“孩子們都很健康可愛,待會我帶你們去看。”
本來蕭恒以為Nina是Eva的女兒,生産後在家休養,沒想到裏邊的房間傳來動靜。
“看來是Nina察覺到有人來了要出來看看。”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後,一只純黑的大狗從牆邊竄出來,撲在尹時京的膝蓋上。
尹時京握住她的前爪,很親昵地貼着她的腦袋,“蕭恒,你要不要來和她打個招呼?”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