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意外】

眼見着大丞相打算對我朝高官家的千金們如數家珍,我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後背上,反震得自己掌心發麻:"陸久安自作主張,瞎操心。那不是我的意思。我不要立妃,一輩子不娶媳婦。你要想娶妻就娶,用不着趴在我床上誇別人。"

鐘伯琛立馬擡起頭嚴肅地看着我:"殿下。您不娶妻是不可能的。您必須要有子嗣,不然..."

"不然沒人繼承皇位是嗎?"我打了個哈欠,把這位說話不中聽的大丞相打身上攆了下去:"我想好了。皇位傳給我兄弟的孩子。若我的侄子不争氣,就傳給大臣們的孩子。"

"殿下又在說玩笑話了..."鐘伯琛正打算用他的長篇大論否認我。我卻趁機一個翻身趴在了他身上。

"嗯...确實舒服。"我對這位人形軟墊甚是滿意:"古有堯舜禪位,得後世贊揚。反觀今日,倒是活回去了。貴德而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才能保得千秋大業。至于本王的是非功過,自有史書評寫。不過那時本王都入土為安了,後世怎麽看待我,關我鳥事。"

"可是......"鐘伯琛似是很為難,抱着我既舍不得撒手,又被自己內心中的"忠臣之魂"煎熬。

我戳了戳他的眉頭,把他那即将有了擡頭紋的腦袋給擀開:“沒什麽可是的。我不想做不願意做的事。你若逼我,我肯定會恨你。再者,那群好姑娘多無辜。我又不會愛上她們,她們卻不得不被娶來生孩子。你且行行好,別糟淨良家少女。”

鐘伯琛又深情凝望了我一會兒。待他那眼神越來越灼熱,我頓覺不妙。果不其然,我第二日沒能爬起來上早朝。

這種膩歪的二人時光到底珍稀得很,我們再度過上了聚少離多的日子。鐘伯琛繼續各種東奔西跑。剛喘了口氣,又趕上了祁國國君過壽。鐘伯琛覺得來而不往非禮也,便陪同禮部尚書一齊出使了祁國。

凜冬已至,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我守着暖爐坐在窗臺上瞅院裏的打着旋兒紛飛的雪花,心卻始終懸着,越過了冰封的護城河,飛過了陌生的疆土,直撲向那遠在祁國當使臣的鐘伯琛。算來他走了這麽久了,也該回來了,不知他有沒有凍着,餓着,這風雪會不會耽擱他的歸程。若他能回來得及時,正好陪我過個年。

鐘伯琛跟我說過,他父母早逝,幼年曾流落街頭要飯。幸得前翰林大學士鐘清野收養,悉心教導。鐘大學士一生未娶,無兒無女,對鐘伯琛視為己出,讓他過了幾年短暫的溫馨時光。鐘大學士病故後,鐘伯琛再次沒了家人。每每團圓佳節,形單影只,只能多點一盞油燈讓屋子顯得暖和些。熱鬧的新年,對于他來說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日期,再無其他意義。

年少懵懂時,鐘伯琛曾問他的養父,為何不成家。鐘大學士只是笑而不答,直到一日酒後吐真言。他說他心裏頭有個等不到的人。鐘伯琛又問他等不到還等他作甚?鐘大學士将酒灑在了地上,輕嘆一聲:"唯有一顆真心,飛蛾撲火化成了灰。至此只剩了副軀殼,再入不得紅塵。"

鐘伯琛本不明就裏,直到有朝一日步了他養父的後塵。他說當我第一次坐在皇位上俯視他時,他是既欣慰,又痛苦。鐘伯琛曾以為這輩子都等不到我回頭了,也不敢央求我回頭,只能漸行漸遠。還好我停了下來,給了他機會。

我搓手讪笑着說。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壓根就沒走,一直蹲地上等着抱你的大腿。誰知你有了跑偏的趨勢,我當然得急頭白臉地往回扯你。以後過年咱一起過,你這不就有家人了嗎。

我一邊回憶一邊傻樂,這時紅豆走了過來,勸我從窗臺上下來。說我萬一打了個刺溜滑掉雪堆裏,那我這剛剛複原的攝政王又得摔出個豁來。再者我堵着風口吹寒風,莫不是想念苦藥湯子了?

我穿着大棉襖,帶着狗皮帽子倔強地騎在窗臺上沖她蹬腿兒,展示自己“強壯”的一面。紅豆微微一笑,沖門外打了個響指。徐長治應聲而入,二話不說,單手把我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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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按在椅子上,紅豆掰着我的嘴,紅棗把半碗紅糖水灌進了我嘴裏。我本想反抗,但那糖水甜津津的,還有一股棗子味。于是我慷慨就義,又多要了一碗暖肚子。

紅豆如願地把窗戶關上了,屋子裏的溫度徒然升高。我脫了大棉襖二棉褲,低頭埋在了折子裏。戶部尚書禀報我,說已經将過冬的救濟糧提前給北方邊關地區發了,免得一到年關就會餓死人。只是這樣一來,軍饷又有點吃緊。與祁國的通商海路,緊趕慢趕,卻終究不可能在冰天雪地裏加班加點得完成,只能等到來年開春。戶部尚書問我要不要跟晟宣國借點糧,以防萬一。

借糧?我點着腦門想了想,只能得出一個結論----此路不通。李擎跟我算是掰了,就算沒掰,他也不會向我伸出援手。這種肉包子打狗的買賣,任誰都不樂意做。再者,晟宣國內部并不穩定。李擎失勢,皇子間的奪嫡之争日漸端倪,兒子打爹的戲份已然安排好了。晟宣國的國君自己都被蚊子咬了,怎可能再替我們撓癢癢。

于是我回道:"準備根長點的褲腰帶,以後勒緊褲腰過日子。"

放下筆,我嘆了口氣。産糧的地區大多都在南方,被我大哥圈在了自己的地盤裏。想必以後我們得過上他吃骨頭我喝湯,他啃饅頭我咽糠的日子。就算跟祁國通商,遠水也解不了近渴。然而縱觀周圍這一圈鄰居,哪個都靠不上。有時候我真想沖到南方,抱着我大哥的小腿求他網開一面,把窩窩頭分幾個給我們吃。

可惜我大哥不會憐憫我的,他只會讓我原地去世。詳情請參考原劇本結局。

我打了個哆嗦,摸了摸脖子上頭的腦袋,叮囑它好好呆在原地方不要想不開。合上戶部尚書的折子,我在奏折堆裏扒拉了一下,發現了魏叔的名字。我大喜過望,慌忙拿了起來。

魏叔的折子一向淺顯易懂。就交代了兩個事兒。一是阿史那最近忙着打內戰,邊關還算安穩,不過這也是暫時的。二是被阿史那揍得滿街跑的幾個突厥部落首領,有投靠我朝的意向。但他們畢竟是外族,此事有待商榷。另外魏叔還問了問我的近況。問我的小命是否還安穩地揣在自己兜裏,屁股有沒有安分地坐在龍椅上。

我約莫着可能是最近一驚一乍的次數有點多。魏叔隔着千裏遠,消息也不靈通。保不齊還停留在我被李擎碰散了架的印象上。我立馬寫了封回信。告訴魏叔我好得很,胖了三斤,好像還長高了一點。每天勤批折子上早朝。跟朝中重臣都熟識了,坐在龍椅上腿也不發飄了。

我剛把寫好的回信疊整齊往信封裏塞,徐長治突然再度沖了進來。他腦袋頂上帶着一坨雪,踩了一地的泥腳印,喘得跟抽風匣一樣。我連忙倒了杯熱茶,讓他平穩一下再說話。

然而徐長治卻急吼吼地往地上一跪,大聲說道:"殿下。丞相與禮部尚書一行人在回國的路上,被崇王的人給俘了!"

我手裏的信封頓時跌落進硯臺裏,染上了半邊的朱墨。

我再度叫來了兵部尚書跟魏雲朗,跟之前那次一樣,開起了緊急會議。不同的是,此時的我兩只手都在痙攣,只能藏在袖子裏頭不被他們倆看見。

兵部尚書對鐘伯琛等人目前的處境了解得更深入一些。我大哥派人送了信,讓我親自去桉河見他。不然就殺了鐘伯琛等人。

"崇王想至您于不仁不義。"魏雲朗接過了話柄:"他把風聲放了出來,現在全國上下都知道丞相被他給抓了。丞相大人雅名頗盛,若在衆目睽睽之下斃命,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破壞您的威望。微臣即刻去将崇王的狼子野心公之于衆,不能讓他得逞。"

我聽後深思了片刻,立刻明白了大哥的用意。

大哥不是在逼我,而是在逼整個北朝廷,尤其是魏叔。大哥很可能要用鐘伯琛等人調我出來,将我挾持在手中迫使魏叔交出兵權,并讓這不聽話的北朝廷就範。

"不可。"我匆忙拒絕了他的提議。倘若魏雲朗将此事挑明,那鐘伯琛就真的沒命活了。

"信是什麽時候傳到的?在何地被抓的?"我總覺得這裏頭有問題。鐘伯琛這麽賊的人,怎會往大哥的地盤上撞。按照預定回程路線,他應當從東北方進國門,繞開大哥的眼線才對。

"回殿下。信是今日剛送到的。然而刨去路上耽擱的時間,應當是接近半個月前的事了。"兵部尚書皺着眉頭說道:"據稱。丞相等人是在晟宣國境內被擄走的。"

原來如此。我将大牙咬得咯咯作響。祁國兩面臨海,南邊與晟宣國接壤。之所以要跟我國修海路,無非就是圖個近,以及繞開晟宣國,免得再交過路費。然而我國跟祁國之間到底是夾着個晟宣國,海路未通前,陸路上只能從晟宣國走。就算鐘伯琛三頭六臂,也不可能把行程瞞得滴水不漏。想必是李擎這王八羔子把鐘伯琛賣給我大哥了。

這怎麽處理?發起抗議?斥責李擎卑鄙?有屁用嗎!人家若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爾等內讧活該,我們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裏咽。況且,半個多月了,這時候再計較個寅卯,黃花菜都涼了。沒有什麽比鐘伯琛的性命更重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要去找他。我必須去找他。我們說好一起過年的。

我又把朝政扔給了吏部尚書和兵部尚書。把六弟按在他倆眼皮子底下看管,讓他不要多事,聽大人們的話。吏部尚書嗅出點不同尋常的味道,直白了當地問我有幾分把握活着回來。

我說我有八分的把握茍住自己這條命,不枉爾等追随。

吏部尚書又問我有幾分的把握,把丞相等人活着帶回來。

我回沒把握。

于是所有人都問,那你去有啥用?再搭一個進去?!

我笑笑,往包裹裏又裝了幾張烙餅:"我若帶不回來活着的他,那就得好生勸他不要硬碰硬。來日方長,終歸還會再見面的;我若帶回來死了的他,就把他埋在我預備好的墓裏。等天下太平了,用不着我這攝政王了,我就跳進去給他殉葬。"

吏部尚書說我瘋了。難不成是急火攻心傷了腦子?群臣們跪在我的禦書房門前磕響頭到天明,魏雲朗則威脅我要給魏叔告狀。

唯獨徐長治悄悄幫我收拾好了行李,帶着我趁夜色打密道出了皇宮。我倆騎着辔搖銜鐵的高頭大馬,蹴踏平原雪,一路南下。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多說一句話。

我想,我這麽多親兄弟,卻哪個都不如他懂我。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淡定!還不到虐的時候!

放下刀放下刀...會HE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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