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弑母】

一晃數月過去了。純熙公主幹脆住在了宮中,跟六弟明着培養感情。倆人算是王八瞅綠豆——對眼了,每天都聊得如火如荼。

我是真沒想到,我們這群皇子中,年齡最小的六弟居然能如此順利地解決了人生大事。私下裏,我偷偷問六弟,那純熙公主嬌蠻跋扈,你受得住嗎?

六弟憨厚一笑:“哥,她哪兒有咱母後跋扈啊!”

我覺得也是。相比之下,純熙公主簡直就是淑女的典範。我們哥倆又唠了幾句,六弟終于把話題岔開,問到了我身上:“五哥。我還沒問你呢。最近那傳的風言風語是怎麽回事?你怎麽就子嗣無望了...”

我回他不打緊的,這樣正好給純熙公主和你一個臺階下。不然你就成了“染指兄妻”的罪人了。再者你五哥我的名聲本就沒什麽好聽的,就是敗壞能敗壞到哪兒去?

結果我顯然低估了我母後這個人形擴音器的功率。沒過多久,祁國的使臣找上門來了。問我怎麽個情況,他們家公主也不回去,我這攝政王還“子嗣無望”。是不是為難他們公主了?

我慌忙帶着使臣去後花園,看正在院子裏撲蝴蝶的公主殿下和在旁邊給公主端茶倒水的六弟:“你看。那是本王的六弟,瑾王。一表人才,俊秀可餐,最為難得的是,對公主殿下特別乖順。公主殿下已然不再傾心于我,轉而投向了我六弟的懷抱...”

祁國使臣當即流下了一行熱淚,握着我的手說那這樣他就好交差了。為了賠償我這“到手的公主飛了”的攝政王,他們還派了個神醫來,說是能治隐疾...

我當然沒敢去見那神醫。他一搭手,我基本上就露餡了。

我本以為此事就這麽皆大歡喜地解決了,開始一門心思地去監管工部治水一事。然而我那老娘不是個吃素的主。她沉寂這麽久,終于抓到了能戳我肺管子的把柄,當然不能善罷甘休。于是“子嗣無望被公主退婚”,很快演變成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攝政王殿下不适合繼承皇位。”

群臣們堵着我的書房,讓我出面解釋。我閉門謝客,誰都不見,只把岑蠻拉出來亮相堵住諸位忠臣的嘴:“我朝未來的希望在此,你們用不着驚慌。”

于是我坐實了“子嗣無望”的名聲。

鐘伯琛冷眼旁觀至今,終于坐不住了。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丞相大人成功地爬上了我的榻。

我是沉睡夢中驚坐起,被他掐着脖子按回去。我已經不想去問罪徐長治和陸久安怎麽把這貨給放進來的,眼下我“命懸一線”,當務之急則是把這位炸了毛的丞相給安撫住。

“子嗣無望?”鐘伯琛倆大眼珠子在黑夜裏熠熠生輝,右手熟練地解了我的衣服扣子:“我倒要看看,你怎麽無望法!”

眼見着我要被“霸王硬上弓”,為了明日的早朝着想,我在這危急關頭終于拾回了編劇之魂,瞬間戲精附體,稀溜溜地擠出兩滴淚:“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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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鐘大丞相跟被燙了爪子似的瞬間收回了胳膊,拉過被子胡亂把我一裹,慌裏慌張摟着我的腦袋揉來揉去:“小五別怕,我跟你鬧着玩的...”

我跟抽羊癫瘋似的來回哆嗦,聲淚俱下地控訴着:“你欺負我。他們欺負我,你也欺負我。我不想活了...”

鐘伯琛連忙從我身上爬了下來,跪在床上把我連人帶被子卷拉到懷裏:“小五別哭,我幫你解決他們...以後誰都不能欺負你。”

“你親親我。”我哽咽着仰起了頭。

鐘伯琛小心翼翼地吻了我一下,把我的眼淚蹭幹淨。我把被子打開,往他身上一蓋,然後拉着他一起躺下繼續睡覺。

我把頭埋在他胸口上,跟得手的采花賊一樣猥瑣地竊笑着。沒點燈,鐘伯琛也看不見我的表情,誤以為我還在哭,便一直順着我的後背小聲哄。

“小五。我錯了,你別哭了,我會把謠言給壓下去的。”

我親了親他的下巴,把手伸進他的衣服裏,順着脖子一直摸到後背,最後在他後腰上輕輕畫了個圈。

鐘伯琛頓時繃緊了身子,咕咚吞了口口水,小聲說道:“小五...我...我想...”

“不,你不想。”我将手放在他腰上,閉上眼睛準備再度去會周公。

鐘伯琛明顯被我勾起了某種悸動,可憐巴巴地試探着攬我的後腰:“小五...我們已經好久沒...”

“噓,你聽。有狗在叫。”我打斷了他的話。

“紅薯?”鐘伯琛對新來的花狗兄弟還挺了解:“我怎麽沒聽到?”

“不是紅薯。是我的狗在叫。”我舒舒服服地松弛下了筋骨,又往他懷裏鑽了鑽。

“還有別的狗嗎?”鐘伯琛的手又開始不老實,探進了我的脖頸裏。我也沒攔他,打了個哈欠回答道:

“你別說話。”

鐘伯琛一僵,屏息凝神地側耳聽着。我輕笑:

“看,是不是不叫了?”

我安穩地睡了一宿,醒來後看着鐘伯琛那哀怨的眼神以及眼眶底下的黑眼圈奸笑。

鐘伯琛無可奈何地長嘆道:“我可拿你怎麽辦!頭一回見着你這般喜歡抹黑自己的人。”

“清者自清。再說了,我本來就不怎麽白。”我若無其事地起身穿衣,順便拍了拍鐘伯琛的臉蛋。

鐘伯琛起身為我系腰帶,苦笑道:“本是來找你興師問罪的,誰知被你反将一軍。你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問題是太後一黨已經開始拿此事大做文章。太後的母家,顧氏一族中的老臣們極力主張立瑾王為帝,一來拉攏祁國,二來延續皇嗣。先前忠于先帝的半數重臣如今有了要倒戈的跡象。我費心費力為你鋪的路,讓你一句戲言給拆了半邊。你說說你...”

我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是也不是很慌:“那我現在立诏書。立岑蠻為太子?”

鐘伯琛低頭給我提上了靴子:“問題是,你現在是攝政王,不是皇帝。龍椅雖然天天坐,但是畢竟不算名正言順。立太子是大事,不是你一句話就能達成的。朝廷中,對我和魏将軍看不順眼的人比比皆是。我若在此事上幫襯着你,怕是會弄巧成拙,被指意圖不軌。再者,岑蠻是崇王的兒子。崇王在外人眼裏又是“反賊”。雖然你我知道這裏頭的真實情況,但其他人都覺得岑蠻只是你抓回來的人質罷了。”

得。我的侄子成“質子”了,步了他五叔的後塵。我瞬間覺得有點對不住大侄子。然而被他親爹拒收後,我也不能随意把大侄子強行給郵寄回去。

我有些洩氣,鐘伯琛說人言可畏,我本不在意。可這國家跟個破船似的滿是窟窿眼,那些個老家夥還忙着拿吐沫星子往裏頭灌水。我劃船不用槳,全靠各種浪,如今終于浪到了風口浪尖上,不得不慫一波換大丞相來撐船:“那你說怎麽辦吧。我都聽你的。但是你不能讓我去娶媳婦。你若敢逼我娶妻生子以證清白,我就真來一刀,跟陸久安做伴去。”

鐘伯琛擡頭甩了我一個大白眼:“你可真是什麽話都敢說。也不怕傳出去,讓史官記下來?”

我把衣服穿好,戴上發冠,正了正玉禛,又轉身幫鐘伯琛理了理他皺巴巴的衣服襟:“這些話,記下來就記下來吧,不打緊的。我最想讓史官記的是——黎王岑越勤政為民。就這四個字就夠了。至于其他的,愛說什麽說什麽。我本就不想當“千古明君”。”

鐘伯琛蹙眉搖頭:“小五啊,你真像個修道之人,什麽都看破,什麽都不在乎。将那世事漫随流水。”

我擡頭看了看窗戶縫裏鑽進來的半縷陽光:“修道?怕是‘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吧。我跟個風筝似的,在這世間徘徊。風筝線在你手裏,你且牽好了,別讓我飄沒了影兒。”

我将惹出來的鬧劇交給鐘伯琛全權打理,繼續投身進廣淄治水。工部已經拿出了不少方案。我雖為在現代活過的人,但現代的科學知識對于我來說就是一張白紙。我這不學無術的廢材編劇是扼腕長嘆,恨不得再到新世紀走一遭,學個一星半點的水利工程回來。

好在我也不是什麽特長都沒有。活到現在,我發覺我還是這劇本的執筆人,寫了整段國家的歷史走向。雖然千年之後,這段歷史會沉澱進歲月荏苒中,能留個只言片語便算是僥幸。然而我的眼界小,只能安排個百年的戲份。倘若能在百年內讓百姓得到些實惠,這劇本便不算涼得徹底。

我給工部定下的期限是後年六月之前完成全部工程。工部覺得兩年出頭達成這麽大的工程,有點難為人。我說各位還是努力一把,後年六月會有場洪災。工部問我怎麽知道,我便老神在在地回答道:“本王算出來的。”

于是我又被上官夏灌了安神的藥湯。

在工部加班加點地辛勤工作之際,我繼續着手理着廣淄一代的貪污案。理來理去,終于理到了皇宮裏頭,理到了我三哥的腦袋上。

我早就知道,三哥商人氣質濃厚,哪兒有銀子就往哪兒鑽。然而我卻怎麽都想不到,身為皇子,他居然敢擡手去拿老百姓的保命錢。

三哥發了國難財。每每廣淄鬧水患,他便夥同當地官員哄擡物價,搜刮民脂民膏。一袋糧食漲價數倍,令無數貧農望糧興嘆,白白餓死在家中。

真是可笑至極啊。農民跟糧食打了一輩子的交道,最後卻死在了缺糧上。父皇派出去的赈災糧全進了三哥跟貪官們的私人糧倉裏,從羊身上薅着羊毛,最後連條毛坎肩都不給羊穿。我真替他們不恥。

我當如何?讓三哥跟二哥一樣身首異處,平息民憤?我覺得我做不到。我傳來了三哥,當面質問他,命他即刻把侵吞的糧食給交出來。

我本以為三哥會再狡辯掙紮一下,沒曾想他卻對自己的行為供認不諱,聲淚俱下地表示會痛改前非,表示願意将所有財産充公,順便到牢房裏頭蹲一蹲。

我愕然。三哥的認錯态度倒是良好,我也不能太為難他。我便真把三哥下了大獄,只是将罪名往小了定,說他是私開賭場,敗壞皇室風氣。關個幾個月就好。

然而這廂三哥一入獄,立馬炸出了一票麻煩。

翌日黎明。母後來了,帶着熙熙攘攘的老臣們,以及一堆我得叫個“皇姑姑”“皇叔公”的人堵住了殿門。衆人命我即刻去宗祠認錯,并交出帝印。

看來大丞相失手了,沒把這群個老家夥給鎮下去。我默默地站在大殿之中,徐長治率禁衛軍圍了大殿保護我的安全。人群最前方的母後冷笑道:“岑越,你難不成要以下犯上?你的仁孝之道都白學了嗎?”

我看着母後,忽然覺得心裏涼到令人發指:“母後。您倒是說清楚,本王何錯之有?”

“你謀害瑾王,關押慶王。皇室豈能容你這般殘害手足之人!”母後語氣咄咄,似是勝卻在握。

我漠然地掃視了一圈這些個長輩:“母後。您身在佛堂,卻對這朝廷之事甚是了解,兒臣佩服。只是您說我謀害瑾王,他可曾受到半點的傷害?您說我關押慶王,他本就有罪在身,天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三哥身為皇子,私設賭場,證據鑿鑿,他自己也供認不諱,為何關不得?”

母後身後的幾位老人立馬墊腳沖我投來了探究的目光,一人小聲嘀咕道:“怎麽幾年未見,黎王便與常人無異了...”

“諸位長輩還以為本王是傻子嗎?”我輕笑。母後将這群人找出來,無非就是逼我交出執政權。她或許告訴了所有人,我是個傻的,受人蠱惑謀害皇兄皇弟。

母後似是失了耐心,命幾位老嬷嬷上前強行擄我去宗祠。徐長治立馬沖過來将我保護在身後,禁衛軍拔刀相向,将一位老者吓得雙腿哆嗦。母後尖聲吼道:“黎王!你要弑母嗎!”

“殿下自然不想弑母。倒是太後娘娘曾弑母奪子。”

鐘伯琛的聲音突然從殿外傳來,身後尾随着數十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硬是将人群給分為兩部分,把母後單獨隔了出來。

我看着鐘伯琛身後一熟悉的人影,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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