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背水】
事實證明,李擎此人,不但自帶男一號光環,還搶了我的人設——命硬。
李擎依舊沒死。不僅沒死,被人打水裏撈了出來後,除了腦門上有個包,受到了些許的驚吓之外,竟沒什麽大礙。
我得知此消息氣得捶胸頓足,掐着徐長治的脖子吼道:“為什麽本王走後你不去給他補一刀?!”
徐長治狐疑地看着我,表示“我不懂你們攝政王到底要怎樣”。
親自去捉拿我的鐘大丞相扯到了舊傷,趴在榻上向我投來哀怨的眼神。我在屋裏跟只無頭雞一樣煩躁地四處亂竄,一心想着如何讓李擎螺旋升天。繞了小一炷香的時間,鐘伯琛終于忍不住出了聲:“李擎還不能死。八皇子陰險叵測,倘若無人牽制,他日奪得皇位後可能會對我朝不利。不如留李擎這個傻子與他去鬥,二人鬥個兩敗俱傷才好。”
“可是他吞了我三座城池,五萬人馬,還欠我一條命。我就這麽放他回去?”我也知道我有些不理智,但我真的咽不下這口氣。
“所以小五大半夜去私會李擎,是想刺殺他?堂堂攝政王怎這般親力親為。”鐘伯琛的語氣似是有些戲谑,弄得我更為惱火。
我悶悶不樂地坐在榻尾,手沒出息地幫鐘伯琛捏了捏腿。鐘伯琛目不轉睛地看了我一會兒,突然笑出了聲:“小五,你對李擎倒是上心。”
“不許再提他。”我撓了撓鐘伯琛的腳心。然而他好像沒有癢癢肉,任我撓着自顧自地說道:“小五沒必要在李擎身上浪費精力。如今他聲名狼藉,死在自己人手裏是早晚的事情。那三座城池不急着拿回來,日後再從長計議;至于那五萬人馬,半數是滇親王跟培國公的親兵,要回來反而壞事。”
道理我都懂,問題是我別扭。這種感覺就像是,我讨厭的人,當着我的面,夾走了我的牛肉面裏的吹彈可破,彌足珍貴的牛肉片。而像我這種心胸寬廣的人,當然要一笑了之,然後掄起椅子開了他的腦袋。
我把我的感受講給了鐘伯琛聽,大丞相若有所思地反問我:“若是我夾走了你碗裏的肉呢?”
“那你一定是餓了,我把整碗面都給你吃。”我就是這麽雙标。別說牛肉面了,他要吃我,我二話不說,胳膊撅下來給他啃。
我話音剛落,驚覺鐘伯琛那興致盎然的眼神好像真的想“吃”我。只可惜鐘大丞相傷得有點重,為了他的小命着想,我只能坐得遠點跟他拉開距離,繼而又說道:“培國公他們說是受了我的迫害才投奔了李擎。我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有人在背後故意挑唆?然而何人能如此能耐,讓培國公他們放棄了權勢,輕信了蠱惑?”
“此事我正在查。”鐘伯琛緩緩起身,半躺在榻上嘆了口氣:“希望不是慈康宮裏那位。畢竟只有她老人家跟培國公這些個前朝老臣走得近。之前屢次買人行刺你的馮家已經被清理掉了,現存世家中,顧家一支獨大,不過還算安穩。只要太後不再挑起争端,我本不想再招惹這些個人。”
我一想起我那渾身都是膽的母後就頭疼,幹脆讓鐘老哥撒手去辦,畢竟我已經承諾過跟她這輩子不見面了。
李擎到底又茍住了一條命。盡管不情願,我還是賠着笑臉送走了李擎。李擎雖然兩手空空,等同于百來一場。不過他好像誤以為我确實對他有私情,請魏将軍出兵的事兒似是大差不離。我強忍着送李擎至宮門,李擎握着我的手深情地說道:“子遷,你多保重。朕不會忘了自己的承諾的,希望子遷也...”,說罷他還嬌羞地側過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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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點沒一口吐沫噴他臉上,忙不疊地回道:“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國君保重。”
李擎一步三回頭地終于滾蛋了,他坐在回國的馬車上,扒着窗戶跟我揮淚惜別,帶着哭腔入戲很深地喊道:“一曲離歌兩行淚,不知何地再逢春?”
你咋什麽時候都有詩背?讀書多了不起嗎?我翻了個大白眼,心想你可別再指望能有個第二春了,早早聽從閻王爺的安排撒手人寰吧。然而我身側的鐘伯琛卻恰到好處地伸出爪子,一把擰在了我的屁股上,疼得我嗷得一嗓子嚎了起來:“哎...山丹丹地內個花開喲...”
“子遷!就這麽說定了!山花爛漫時,你我再相會...”李擎的聲音逐漸遠去,回音萦繞,惹得鐘大丞相又擰了我一把,在我的屁股上來了個梅開二度。
李擎走後,我捂着屁股回了嘉明殿,可算松了口氣。然而鐘大丞相跟個背後靈似的緊貼着我飄了進來,把我按在書案前,拿出文房四寶,和顏悅色地說道:“子遷...”
“不!我不叫這個名字!你認錯人了!”我吓得差點飙出了淚花。這字我不要了,我就叫“小五”了,賤名好養活,子遷這倆字不吉利,把我的腦袋都給遷跑了。
鐘大丞相笑容不減,修長的手指噠噠點在宣紙上,輕聲道:“久聞殿下文經武略,出口成章。不知殿下能讓微臣拜讀一下您的大作?”
“不敢當不敢當...”我縮在椅子上讪笑着。
“殿下過謙了。”鐘伯琛的眼睛笑得眯了起來,仿佛是一對兒偃月彎刀随時要飛出來砍我:“殿下一封情書就能将晟宣國的國君千裏迢迢地吸引至我國,想必殿下才高八鬥。”
我嗅着鐘伯琛散發出的滔天醋意,看着這根行走的酸黃瓜開始替我硯墨,咽了口吐沫小聲嘀咕道:“我也可以給你寫情書嘛...一整本那種!”
“好。殿下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寫不完一本您就別出這屋了。”鐘伯琛将毛筆塞進我手裏,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我趕忙趴在窗戶上喊他:“你帶着傷去哪兒啊?!”
鐘伯琛頭都沒回地說道:“回府處理點事情。就不叨擾殿下了!”
得,酸黃瓜要自己個兒憋屈着了。我沒轍,喚來了徐長治,讓他擡軟轎送鐘伯琛回去。
鐘伯琛走遠了。我撓了撓頭,悄悄把之前寫了一半的劇本給掏了出來。這劇本我已經寫到最後一卷了。講到了我去邊關見突厥首領的戲份。我看着上頭标記着的“終卷”二字,總覺得有點不吉利,便把這兩個字給塗掉了,改為“背水一戰”。我記錄下了跟阿蘭桑的相會,與鐘伯琛的生死一念,又描繪了自己是如何心亂如麻地守着他到醒來。末了我寫了這麽一句話:“我此生最大的成就,便是有了個願意為之殉情的人。”
寫完以後我讀了一遍,唉呀媽呀太羞恥了,老臉一紅,慌忙把本本又給鎖了起來。拉開抽屜的一瞬間,我突然看見了阿蘭桑給我的玉佩。我一拍大腿內疚不已,我竟然把此事給忘了個一幹淨!
我喚來陸久安,命他找人将此玉佩給臨摹下來,去民間尋找線索。陸久安拿過玉佩仔細看了會兒,眯着小眼睛詫異地說道:“殿下,這玉佩奴才怎麽看着這麽眼熟?這玉是上好的和田玉,應當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用得起的。”
眼熟?我一驚,掏出自己脖子上的玉佩比對了一下,這才松了口氣。鐘伯琛給我的那枚玉佩是白玉的,模樣雖好但并不是什麽昂貴的玉料,畢竟鐘老哥也沒幾個錢兒。我可真怕查來查去,結果阿蘭桑跟鐘伯琛倆人有什麽血緣關系,我再憑空多個小姨子。
陸久安又看了會兒,搖搖頭滿腹迷惑地找人去畫了。我把我的玉佩塞回衣服裏頭,輕輕拍了拍後坐回書案開始批折子。哪曾想剛批了沒幾本,徐長治告知我,三哥來了,在院子裏急得直蹦高。
我趕忙把三哥給叫了進來,問他何事如此驚慌。三哥急得包子臉上十八個褶兒:“完了完了。晟宣國一內亂,先前談的那些個買賣可壞了菜了。咱都把錢給了他了,那邊糧食卻交不出來了。是你發個密函給催催,還是咱...認這個啞巴虧?”
我沉默,這倒是個難纏的事兒。我現在又不能把李擎給逼急了,不然我做的那些個戲不就白做了。再加上如鐘伯琛所說的那般,李擎是牽制八皇子的籌碼,在他們二人魚死網破之前我還是隔山觀虎鬥的好。于是我無可奈何地寬慰三哥,讓他先不要過問此事了,以後跟晟宣國做買賣要一手錢一手貨,萬不可再出此纰漏。
三哥滿口答應着,轉而又問道:“我聽朝中議論,不久前你去了趟邊關見突厥人了?怎麽,突厥那邊也有買賣?我可從來沒跟突厥人做過生意呢,需不需要...”
“哪有什麽買賣可做,人都死光了,我白跑了一趟。如今突厥的部落就剩下阿史那了,我總不能打他手裏買羊肉串吧。”我慌忙打了岔。阿蘭桑她們正在養精蓄銳的階段,此時萬不可被任何人注意到。三哥嘴上沒個把門的,若吵吵把火得讓有心之人留意到阿蘭桑的部落,怕是要出大岔子。
三哥瞬間很是失望地撇撇嘴:“唉,可惜了那麽一大筆銀子了,希望別竹籃打水一場空。我先走啦,去問問祁國那邊有沒有需要幫忙的買賣。”說罷三哥就跑了。
我看着精神百倍的三哥略感寬慰。他到底是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我這當弟弟的由衷地為他感到開心。也不知是否有一日,我也可以做喜歡做的事情,摟着鐘伯琛找個世外桃源養老,再不必身不由己。
我批了一下午的折子,傍晚用過晚膳便洗洗睡了。翌日早朝,群臣們正對培國公與滇親王叛國一事各抒己見,一封打邊關傳來的八百裏加急飛入了華光殿——阿史那集中兵力壓在了西北邊界,與安将軍纏鬥了整半個月。安将軍力戰不退,稱只要糧饷跟得上,還能再耗上一陣子。
我聽後松了口氣,命人準備好糧饷抓緊時間頂上去,誰知戶部尚書戰戰兢兢地禀報道:“殿下,糧饷怕是不夠了。與晟宣國談好的三樁糧食買賣全都白扔了銀子。上個月剛往東北邊關運了十萬擔糧食以備過冬,眼下我們很難在短時間內拿出支撐西北的錢糧。”
李擎這個坑爹的喲。我氣得牙根直癢癢,一派沉默中,我的餘光看見鐘伯琛往前踏了半步,似是想說話。我剛把頭扭過去,九臯府中一年紀很輕的男子突然走到大殿中央朗聲道:“殿下,草民以為,西北邊關就算暫時撐得住,如此耗下去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不如舍安愈,靳寧雙城,将突厥放入關內,西北軍退守卞洲,引誘突厥深入腹地,聯合北方軍關門打狗……”
“将城池拱手相讓?!你是何居心?”一老臣怒不可遏,大聲嚷嚷起來。
我卻陷入了沉思。此人說的不無道理,舍棄這雙城,把突厥引進缺口後,北方軍和西北軍才能更好地配合夾擊。這應當屬于三十六計中的“上屋抽梯”。只是突厥入一城屠一城,難道要我也舍了城中百姓?再者,西北軍軍心剛穩,“臨陣脫逃”會不會折損了士氣?
衆臣正議論紛紛,鐘伯琛走至那青年身側拱手道:“殿下,臣以為,此計可行。只是應當将線再拉得長一些……”
四個月後,一封捷報傳來。按照鐘伯琛的計謀,西北軍舍了安愈,靳寧與和迮三座城,城中百姓随軍隊一同退守至卞洲,将突厥一路放過了晉南山,突厥人本想乘勝追擊,卻被北方軍斷了後續糧饷,困死在了山區。此戰共圍剿了三萬突厥人馬,突厥在西北打出來的豁口算是硌了牙,阿史那想短時間內統治中原的幻想遭受了重創。
這本是個天大的喜訊,我甚至在嘉明殿裏擺了一桌子菜跟鐘大丞相久違地對飲了一宿,然後上炕狂骨碌。
哪曾想計劃不如變化快,半年後,一封“悲報”又入了鴻蒙城。我們關門打狗的戲份急轉直下地變為了悲劇的開端。
而跟鐘伯琛喝的那場小酒,則成了我在嘉明殿裏,與鐘伯琛一起吃的最後一頓熱乎飯。
作者有話要說:
_(:з」∠)_啊呀呀,我們這裏下了一場鵝毛大雪,暖氣壞了一宿,跟室友裹着被子抱在一起看了一宿的劇。
下一本小說正在構思中,約莫還是古代純愛類……應該會寫個仙俠之類的。
啊……
內個……
哎呀……
希望大家能繼續支持我!!(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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