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偷人】
我許久沒見李擎了。再見面時,只覺得他那本就小白臉一般的面容又白了幾分,在月光下锃光瓦亮地晃眼,也不知是不是珍珠粉搓多了。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一張老臉,這些年日夜奔波加熬夜,都有點泛黃了。抽空我也讓紅豆給我整點“美容粉”往臉上塗一塗,免得讓鐘大丞相守着個人老珠黃的我。
李擎帶着悲切的表情向我款款走來:“夜夜思君不見君...君可安好?”
我下意識地低頭找了找磚頭:“好着呢,好着呢...”
李擎又擡頭看向一旁的小池塘,眼中泛着淚光:“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入秋了,花确實是該謝了,另外那池塘是死水,流不動的。窮矯情的李擎吟了一首又一首的詩,好像很有逼格的樣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全然不顧我已經把池塘邊上的磚頭揣懷裏了。
我看着健康白皙顯得特別年輕的李擎,心裏好氣啊!明明在這部劇裏我才是主角,憑什麽他李擎自帶男一號光環?之前都已經失勢了,居然還能坐上皇位!不僅如此,他還能平安全乎地打晟宣國跑到這裏來,那個八皇子為啥不在半道上把他攔住給砍了啊!令我最不服氣的是,我雖然有罪過,但這家夥才是罪魁禍首吧!神仙們咋不來道雷讓他提前駕崩啊?!能不能不要只盯着我,讓我各種瀕臨薨?!
我越想越惱火,把磚頭掖緊了準備随時給他一下子。這時李擎把詩三百背得差不多了,又要開始拽詞。我受不了了,上前一步打斷了他:“你除了吟詩,就沒有什麽別的想跟我說嗎?”
李擎終于從自我陶醉中走了出來,給了我一個惆悵的側臉:“子遷,我們還能回去嗎?”
“能啊!我随時都能送你回去啊!”我拍了拍胸前的磚頭。我這一磚頭下去,你立馬就能躺在棺材裏被擡回去。
李擎唰地轉過身來,甩出一道淚珠:“子遷,你還怨朕嗎?還氣嗎?我們兩個都是身不由己的人,你明白嗎?”
“不怨,不怨...”我連連擺手,順便把崩到我腦門上的淚珠子給擦了擦。我不怨他,我只是想宰了他。
奶奶的,最一開始剛打晟宣國醒過來之際,我沒反應過來自己是重生回前世了。倘若我知道這不是在演戲,那時我就該把他給剁吧了,省得他今日這麽惡心我。
不過現在我還用得着他。我在心中安撫着自己要為了國家忍辱負重,主動扯住了他的袖子問道:“我聽聞晟宣國戰亂了?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李擎頓時一把攥住了我的手,滑膩膩的觸感瞬間讓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看着滿臉激動的李擎,忽然很是詫異。前世的我怎麽就看上了這麽油膩的男人?還是我跟鐘伯琛相處久了,審美觀提升了?我想把手給抽回來,結果李擎得寸進尺地抓着我的手往他胸口上按:“子遷,朕的心只能被你傷到,你聽你聽...”
我聽你大爺的聽!你當我是昆蟲啊耳朵長手上?!松爪子!我覺得我快要翻白眼抽過去了。我用力收回了手,把李擎帶了一踉跄差點呼地上。我連忙拿膝蓋把他怼了回去,整理了一下心情,佯裝惱怒地背過了身去:“你怎麽這麽傻。他們讓我跟你交好,讓你信任我,好诓騙你為他們做事。我不想讓他們利用你,這才疏遠了你。誰知你居然不識我的心。他們怨我,你也怨我。我過得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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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回頭,生怕李擎看見我此時扭曲的表情。李擎明顯信了,語氣中帶着欣喜,尾音都揚了上去:“子遷。是朕錯怪你了。朕其實一直有一句話想對你說...朕...”
“住口!”我慌忙跳起來捂住了他的嘴,然後在他驚愕的眼神裏又尬笑着解釋道:“我都懂,不用說出來,怪害羞的...”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李擎頓時露出一副看狗一樣的寵溺表情:“好,不說。子遷乖...朕現在雖然身居皇位,卻沒有一日不思念你。思之若狂,令朕寝食難安。子遷,朕現在遇到了些許的難處,倘若能平安渡過,朕一定想辦法帶走你...”
“什麽難處,需要我幫忙嗎?”我的腦子裏忽然閃現出這麽一條臺詞來,令我直接說禿嚕了嘴。前世的時候,李擎也是說遇到些難處,性命攸關,讓我幫他一把。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李擎讓我偷軍機密函,我便真的灌醉了六弟偷了出來。
然後我就殺青了。
我說完這句話的一瞬間,清清楚楚地從李擎眼底看見了一抹一閃而過的貪婪,緊接着,他果然按照我所預料的那樣說出了臺詞:“子遷可不可以讓魏大将軍出兵幫朕鎮壓叛黨?”
他倒是長進了,沒直接讓我去偷東西。想來也是,如今他皇位都快保不住了,統一天下的美夢便自然而然地破滅了。面對着這位務實的小同志,我故作憂心地問道:“可以是可以...問題是現在突厥人在打我們。如果讓魏大将軍把兵調走幫你,突厥會不會打進來啊?”
“怎麽會呢。突厥不過一群蠻夷罷了,成不了大氣候的。子遷不必挂懷。”李擎急忙回答道,旋即又補了一句:“子遷萬不可告訴魏将軍這是朕的意思。且說是你自己的意願。”
“可是你已經聲稱要跟我朝絕交了,魏将軍怎麽會幫你呢?”我噙着手指頭跟小孩子一樣看着他:“魏将軍他們很生你的氣呢。他們甚至把培國公還有...什麽親王來着派過去當奸細想害你。”說完我還不忘忽閃忽閃地眨眨眼。
“哦?”李擎面帶意外地蹙起了眉:“培國公等人很有誠意,帶了兵馬和三座城池來見朕。而且他們說,是受了你的迫害才...”
“迫害?”我詫異。我該給的錢財和面子都給了,他們為何會認為受了我的迫害?除了當年定國公的事兒之外,我再沒有得罪過他們。再加上培國公跟滇親王等人年歲已高,按理說他們該好好地養老才是,怎麽活到這麽大把歲數突然想不開了?
“我給了他們好多獎賞呢,哪裏會迫害他們?當時我封賞他們時全鴻濛城的人都知道,我還請他們吃飯了呢。”我繼續學着大侄子的說話腔調,純真又無辜地回答道:“再說了,他們是長輩,我必須要尊敬他們啊。”
李擎連忙順着我的話點了點頭:“朕知道,子遷做不出這種事情。一定是魏将軍他們幹的,然後把此事推給了子遷,自己倒是圖了個好名聲……”
“不是啦。我親眼看見魏将軍偷偷見了培國公,然後培國公說了什麽“不辱使命”,第二天就傳他走啦……”我轉世了這麽一遭,別的沒學會,編瞎話的本領倒是厲害了許多,扯起謊來都不帶打颠兒的。培國公把三座城池拱手相讓,對于我國是極大的損失,我怎能置之不理。
李擎陷入了沉思,若有若無地用眼睛悄悄探究着我。我不躲不閃,沒有一絲心虛地直視着他。我這麽坑他,良心卻一點都不痛,甚至還有點想笑。李擎想了片刻後突然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們口口聲聲說被迫害,卻能直接拿出五萬精兵,如此大度着實令人懷疑。看來那五萬人是用來為他們日後挑起禍端而準備的,至于那三座城池……”
“我聽說,那三座城池是他們用來打你的借口。”我煞有其事地叉着腰:“魏将軍打算以你侵吞了我朝疆土為由,扶持八皇子,把你趕下皇位。你可千萬要小心啊!”
“這些個老家夥!着實可惡!”李擎果然沒能從我的表現上看出任何的問題來,本就不大的腦殼被我這戲精給注水充足後,開始憂心忡忡起來:“這可如何是好?難不成讓朕将城池拱手相讓?然而朕又無力跟他争奪……”
“有舍才有得嘛。”我好生勸着他。我所希望的最佳結果是李擎信了我的邪,歸還城池然後問罪培國公。培國公等人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屆時五萬人馬在晟宣國裏一攪和,八皇子再争口氣打得激烈點,李擎這戲份估計就到頭了。
我正在心裏盤算着小九九,沒曾想李擎突然起了疑,按住我的肩膀冷眸厲色地沉聲問道:“子遷,你不會是在騙朕吧?”
我心中一驚。李擎果然沒傻到頭,不愧是上輩子坑死了我的人。我悄悄把手伸進懷裏,打算一磚頭給個幹脆。結果我剛擡起了胳膊,徐長治的聲音突然從遠處飄了過來:“殿下!丞相大人來了!殿下快跑啊!”
我滴媽!我差點沒一嗓子嚎出來。徐長治這句話比“大灰狼來吃小孩了!”可差不了多少了。我條件反射般拔腿就跑,剛跑了沒幾步,李擎一把抓住了我,滿臉匪夷所思地問道:“子遷,丞相來了你跑什麽?”
我恨不得呼他一個大嘴巴子,你可是攔住了我的“求生之路”啊!我慌得一批地解釋道:“他要是看見我偷偷來見你,咱倆就活不成了!”
說完我差點把舌頭咬下來。我怎麽真跟在偷漢子似的?!然而此時此刻的我不是在偷漢子又是在做什麽?!
李擎頓時被我帶得也慌了起來,揪着我就往前跑。徐長治又喊了一聲:“丞相去南邊堵您了!”
南?!哪邊是南!我一急,血壓有點飙,突然分不清東南西北了。這時我猛地聽見前邊傳來一陣嘈雜聲,繼而幾個打着宮燈的黑影走了過來。我低頭看向李擎那正抓着我胳膊的手,頓感天旋地轉,吾命休矣。今夜無論是誰看見我私會了李擎,我這劇本估計又得涼回去,屆時不用五匹馬,大丞相一人就能把我的腦袋加胳膊腿兒給卸下來。
眼見着那些人越走越近,我失去了理智,掙開李擎的胳膊大吼:“你快躲起來!”李擎被我吓得靈魂出竅,驚恐地回喊道:“怎麽躲?!”
“走你!”我原地跳起,淩空一個側踢把李擎給踹了出去。李擎被我踹得鼻子都歪了,往後退了好幾步剛要說話,我又接了一個“去你丫的連環奪命踢”愣是把李擎給怼進了池塘。李擎咕咚一聲落下水,嗆了好幾口哀嚎着喊道:“朕不會水……!”
“我幫你一把!”我把懷裏的磚頭拿了出來,見李擎剛要冒頭,一磚頭砸了下去。李擎慘叫一聲,嗖地沉了下去。我也顧不上查探他到底是死是活,因為那些宮人已經被聲響給吸引了過來,我甚至聽見有人在喊:“有人落水了!”
我跟條瘋狗一樣跑了起來,耳邊全是呼呼的夜風以及嘈雜的人聲。完了完了,要死要死。本王是清白的!本王比小蔥拌豆腐還要一清二白啊!不要抓本王!本王不要被浸豬籠……
我正甩着大鼻涕逃命,一大樹後頭突然出現了一人影,伸手将我一撈,夾在胳肢窩底下腳下生風地跑了起來,幾步便進了附近的一座偏殿。門一關,燈一吹,避過了外頭匆匆趕來的一隊侍衛。黑燈瞎火的我也看不清是誰,剛想謝大俠救命之恩,就聽我耳邊傳來一陣嘎吱嘎吱的咬牙聲:
“小五,你好本事啊?!”
緊接着,蠟燭被重新點了起來。我看着鐘伯琛那殺氣騰騰的眼神,慢慢地滑到地上趴了下來:“啊……本王夢游了,這是哪裏啊……本王好虛弱啊……”
鐘伯琛冷笑一聲,彎腰揪住了我的衣領子,單手把我給提了起來。我懸在空中弱小可憐又無助,任他将我一把扔到了桌上,繼而傾身壓了下來掰着我的臉,灼熱的鼻息散發着濃濃的怒意,透漏出危險的信號。我“大限将至”,只能“其言也善”地哭唧了起來:“我說我是來坑他的,你信嗎……”
鐘伯琛眉頭一抽,剛想張嘴咬我,突然一只布鞋飛了過來,啪地呼在了他的後背上。我們雙雙愣住,一扭頭,只見四哥站在裏屋中,驚慌失措地把腳上另一只鞋也扒了下來:“你放開我皇弟……”
緊接着,裕太妃也顫顫巍巍地打屋裏走了出來,探頭瞅了一眼正壓在我身上的鐘伯琛和小臉慘白的我,沉默了一會兒後,帶着長輩的關切問道:“……要不你們去裏頭玩?”
不,您聽我說,不是這樣的……
後來我才知道,裕太妃老寒腿犯了,四哥把她悄悄接進宮裏找太醫來治。那天晚上他正給親娘揉腿呢,我跟鐘伯琛突然闖了進來,上演了一出“午夜片場”……
幸而裕太妃是在宮裏呆了大半輩子的女人,什麽都見識過。
第二天她還給了我一瓶跌打損傷膏。
行吧。
作者有話要說:
快要進入完結階段啦,心裏有點不舍呢!
感謝一直以來大家的陪伴!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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