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同生

初春。

天氣轉暖, 生靈複蘇。硝煙已經散去，城市邊緣建起一座座土屋木房，曾經是一片廢墟的城市內部人們的重新入住而再次恢複了生氣。

三年前，災難終結，人類踩着同伴的鮮血坎坷前行，終于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秩序重新構建，人類首先要面對的是如何重建家園, 随後就是異能者與普通人之間該如何相處的重大問題——或許前路漫漫，但至少現在，人們珍惜着亂世之後的安寧, 因此格外和平融洽。

城市新區，一棟普通的居民樓裏，周銳等人圍坐一鍋，中間擺着一口熱氣騰騰的火鍋。

辣椒在鍋底翻騰, 鮮嫩爽滑的羊肉被紅油一燙，辣味混合着羊肉的純香撲鼻而來。

周銳咬了一口, 差點沒飙出眼淚來：“TM多少年沒吃過這味道了……”

其他人都沒理他，他們在埋頭苦吃，恨不能把自己埋碗底。

末世後物資稀缺，他們也是等了三年, 才有機會吃上了這頓火鍋。

蘇紹水夾着一片嫩魚肉在鍋裏一涮，夾起來飛速吃掉，又因為急着和楚玥搶牛肉，差點沒被辣油嗆到。

楚玥無語地松筷去夾旁邊的油麥, 蘇紹水如願搶走了牛肉，趕緊喝了一口水沖沖辣味。

楚堯把牛百葉下鍋，端上一鍋香氣四溢的雞湯。其他幾個人紛紛停筷去盛雞湯，喝了一口，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鮮白的鱿魚須在辣油裏翻騰，沒有去喝雞湯的謝渡遠大勺一撈，全撈到自己碗裏。

“！”

楚玥憤怒道，“心機！”

謝渡遠給她夾了個雞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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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百葉熟了，其他人都去搶，周銳夾縫中求生存，撈了一碗羊肉。

他吮着筷子無意間往外一瞥，瞳孔猝然一縮。

街道上，身着淺色風衣的黑發青年不緊不慢地向前走着，身形修長，和記憶裏的一個人重合。

“哥……哥！”

——那一瞬間周銳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末世之初，他獨自走在忘不見盡頭的公路上，旁邊駛來一輛越野，駕駛座上黑發青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說了聲“上車”。

街道上的那個人沒有回頭，他拎着一個袋子，袋子裏有蔬菜也有肉，應該是剛剛從超市買完了晚餐。

周銳怔了下：“葉沐？”

其他幾個人離開火鍋，站在窗口往下看。

謝渡遠道：“隊長！”

沒有回應，葉沐似乎是聽不見其他聲音，只專注着走前面這一條路。

他頭也不回，形單影只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街道拐角處。

“……”

末世結束後有人倒下，有人重新站起。葉沐是站起來的那一個，而另外一個人，卻已經倒下了三年。

蘇紹水眼底有嘆息：“他還是沒有走出來。”

周銳低頭道：“上次我去看哥……葉沐一個人守在那裏，把我給擋開了。”

“……吃菜吃菜，”

謝渡遠第一個回到火鍋邊，撩起一筷子金針菇，“又不是沒有盼頭了，時間還長着呢，末世都過去了，總會更好的。”

楚堯道：“說到結束，你們誰還記得末世是怎麽結束的嗎？”

“……不記得了。”

“好像是打了一場吧……”

“我只記得我那個時候都快死了，恍恍惚惚的，一回神，喪屍就都沒了。”

“我也是……”

周銳道：“說不定是混戰中我哥把喪屍王給殺了。”

“哪來的喪屍王……不過我也覺得是葉先生。”

“我覺得還有隊長的功勞。”

一夥人重新圍坐在火鍋邊，熱氣袅袅升騰，攀至高空。

——

葉家。

“我回來了。”

葉沐站在玄關，先把一袋子菜放進廚房，然後才重新回來換了鞋子。

鞋子換好後，他脫下風衣挂在玄關的衣架上，徑直向二樓走去。

長廊一側有扇房門虛掩，葉沐推門，先是拉開窗簾讓外面的光線照射進來，然後去浴室打了一盆熱水，來到床邊。

他半跪在床沿，輕輕托起一只修長而蒼白的手：“哥哥。”

“……”

黑發男子靜靜躺在床上，略長的發絲散落枕側，眼睫覆下一小片深深的陰影。我也不想這樣啊那我

葉沐低頭，在那沒有什麽血色的唇上輕輕碰了下，擰幹濕潤的毛巾，開始給葉一淺擦臉。

他的動作細致又溫柔，應該是做過很多遍，已經相當熟練了。

“今天回來得晚了一點。”

葉沐一邊把毛巾重新沾濕擰幹，一邊道，“想煲湯，可是不知道該煲哪種湯，哥哥喜歡豬肚炖雞湯嗎？”

“……”

“春天又到了，街上應該會有賣花的，到時候可以買回來放在床頭，哥哥大概不會這麽悶。”

“……”

“明天好像要降溫，等會我換一床厚一點的被子，哥哥不要着涼了。”

葉沐道，“好了，哥哥陪我去做晚餐吧。”

他把毛巾和水盆收拾好，彎腰将葉一淺抱起，帶他下了樓。

客廳的沙發上鋪着毛毯和軟墊，葉沐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上面，又拉過毛毯給他蓋上。

他返身去了廚房，洗菜，切肉，調醬汁，手法娴熟，時不時擡頭望客廳看一眼，似乎很想得到客廳裏的人的一句誇獎。

一個小時後，晚餐被擺上桌子，只有簡單的一湯一粥，卻香氣撲鼻，格外精致。

“哥哥餓不餓？可以吃飯了。”

葉沐把人抱到餐桌邊，先盛了一碗湯自己喝了一口嘗嘗味道，然後再喂給葉一淺。

一頓飯吃得細致又漫長，等到窗外天色完全暗下來以後，葉沐洗幹淨碗筷，關了客廳的燈，把葉一淺重新帶回樓上。

給哥哥洗澡，換上幹淨的衣服，把舊衣放到洗衣機裏準備第二天再洗，拖地，收拾屋子——做完這一切後，葉沐舒了口氣，匆匆洗去身上的汗水，披着一身水霧跑到了床邊。

他翻身上床，把身邊的人攬進懷裏蹭蹭親親，又給他說起自己今天遇到的零碎小事。

“商場重新開張了，那家玩具店還在，只是暫時關着，以後可能會重新營業。”

“今天在街上碰到一對幾歲大的兄弟，弟弟黏着哥哥，很可愛。”

他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忽然道：“哥哥，你什麽時候能醒呢？”

“……”

回應他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葉沐深吸了一口氣，從床上坐起，仰首，眼睛一眨不眨。

他就這麽安靜地坐了一會，又默默地躺了回去。

“哥哥，為什麽不是我。”

“哥哥可以再看看我嗎？”

“哥哥，你很就沒叫我一聲了，想聽你喊我的名字。”

“哥哥……”

黑發青年把臉埋在身邊的人的頸側，低聲喃喃，就像一個無助而茫然的孩子，在本能地尋求溫暖。

忽然的，一個輕輕的聲音落下。

“葉沐。”

“……”

葉沐的身體一僵，猛的擡起了頭。

淡淡的燈光打下，落在葉一淺蒼白的側臉間，有種恍惚的虛幻。

如同做了一場浮生大夢，他聽見耳邊有個聲音一直在反反複複說着什麽，聲音逐漸清晰，最後定格成兩個字。

“哥哥。”

葉一淺睜開眼，從漫長的黑暗中脫出，看見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