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吃飯
鐘離雲忙扔了手上的樹枝,站起身,抿了抿唇,又急問道:“怎麽了?”鐘離雲是知道安陵雪的,她雖然平時正經着,但被挑逗了,也會有許多種情緒的變換,但唯獨一樣,鐘離雲從未見過她有悲傷的情緒,她總是積極向上的,充滿自信而膽大熱烈,這一點也是最吸引鐘離雲的地方。
所以,對于她少見的情緒,鐘離雲很在意,更在意,是誰,會讓她顯露出不一樣的心思。
可惜,只是一瞬,安陵雪便把眸中的那絲哀傷隐藏起來,換成了一抹堅定。
安陵雪斂眸,搖了搖頭,把手中白色的信紙重新裝回信封,随手塞進懷裏,又拉過鐘離雲的手,兩塊鐵圈突然碰在一起,“哐”的一聲,安陵雪皺了皺眉,遂作罷,松了手,道:“沒什麽事,我們去吃飯吧。”
“好。”鐘離雲應下,剛才,她明顯感覺到了阿雪的不安,是因為,那封信麽?是他爹寫給她的,那又到底寫了什麽事呢?
不管那麽多,先吃才是正經啊!
鐘離雲被安陵雪領着,随着楚言到了她家,和夏姨打了個照面,沒等她們介紹,先笑意盈盈甜甜地喚了一聲“夏姨!”,夏姨便眉開眼笑了,招呼着她們一同入桌坐定。
夏姨家的宅子不大,入門即是庭院,廚房設在東頭,西邊則是楚言的書房,拐角一處小地方則被夏姨開墾出來,種了幾畦時令蔬菜。正對大門的便是中堂,夏姨早就把八仙桌擡了出來,四邊各置了一條長板凳,桌上一應擺好了菜式。
到底鐘離雲不是熟人,安陵雪便拉着她坐在一條長凳上,位居下位,空了主位出來。鐘離雲也曉得禮節規矩,自然也願意與她一處。
本來以為三個人的,菜樣便只做了三式一湯,現在多添了一個人,夏姨便又起身擦擦手,忙活着準備再做一樣來。
這樣鐘離雲哪能過意得去,忙起身道:“夏姨可別忙活了,能讓我上桌,吃頓飽飯,就很好了,哪能再麻煩您。 ”
“不麻煩不麻煩!”夏姨的嘴角都笑開了,眼裏更是漾着欣喜,整個人更是顯得紅潤煥發了許多,“來者即是客,哪能怠慢了?更何況是這麽個讨喜的孩子。”
說話間夏姨已經走進廚房裏了,重新啓竈開火,忙得熱火朝天,還向這邊招呼着:“你們先吃吧,我做個小菜,快得很,你們不用等我,別讓菜涼了!”
鐘離雲讪讪地坐了下來,捏着手指,顯得有些局促,往安陵雪身邊靠了靠,低聲道:“我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因為自己的到來,麻煩了別人什麽的,更何況她們之間确實不算相熟……
安陵雪倒覺還好,不過原本是自己帶來的人,因此勞累了夏姨确實不好,但她與夏姨之間親如母女不說,夏姨看着挺高興的,那就比什麽都重要。
安陵雪瞥了她一眼,夾了一根青菜放到她碗裏,表情還是淡淡的,“你還會覺得不好意思啊,反正不要你花錢。”
“你!”鐘離雲生氣,阿雪怎麽還是這麽看她!她是賊,但還知禮義廉恥,也自認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這便想到了先前,阿雪也是這般嘲諷她,她看着碗裏的青菜,越發覺得礙眼,抄了筷子,半夾半扔地甩了回去,“不吃!”
還長了脾氣了!先前怎麽說的來着,讓她不許挑食,轉眼就忘個幹淨了?
“你……”
“咕嚕嚕——咕——”
安陵雪本想趁着夏姨還在廚房忙着,好好教訓她一下,誰知半道就聽到她肚子的聲音,叫得歡快,飯桌上的人便都默了下來。
“撲哧——”片刻後,安陵雪不禁失笑,也知她是餓的厲害了,再看她佯裝倔強地扭過腦袋,實則眼神已經在桌上的盤子間轉了好幾轉,又因那聲音悄悄紅了耳朵,便也沒了先前要教訓她的心思。
她也知自己說得過了,早先她便這麽覺得,她不過是聽到鐘離雲想逃,有些賭氣罷了,可把氣撒在別人身上着實不好,便也就存了點歉疚的心思,可誰知她見到信之後,竟又犯了同樣的錯誤。
這便軟了語氣,側了側身,學着她伸出手指在她背上點了點,問:“那——你想吃什麽?”
“哼!”
見她賭氣,安陵雪卻越發想笑,倒不是嘲笑,只是覺得這樣這樣偶爾耍了小性子的她竟意外的有點……意外地……可愛?
安陵雪搖了搖頭,壓下心中的異樣,小心瞥了一眼另一邊安靜吃飯的楚言,然後在桌下悄悄扯了扯鐘離雲的袖子,壓低了聲音,傾身在她耳旁,緩言:“莫氣,小雲子餓不餓?想吃什麽?嗯?”
她的聲音很輕,很緩,也柔,絲絲熱氣全部吹進了鐘離雲的耳朵裏,鐘離雲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嗯……”
“嗯?”
鐘離雲掃了一眼,鼻尖的香味和耳邊的熱氣俱在折磨她,面上糾結之色俞重,聲音也重了幾分,“嗯……”
“想、吃、什、麽……呢?”
幹脆一咬牙,“我要吃豆腐!”
到底還是食欲戰勝了一切。
安陵雪掃了一圈,桌上有道香煎豆腐,四方的豆腐塊外焦裏嫩,煎至金黃,又配了一撮碧綠的蔥花,看着養眼,她先前嘗了一塊,裏面又嫩又滑,還鎖了醬汁,汁水飽滿四溢,一口下去,便是享受。
安陵雪贊了她一聲,“好眼光。”夾了一塊放她碗裏,看她吃出的滿臉幸福感,心情也好了起來,她也很喜歡這道菜的。
眼前兀得多了一雙筷子,也夾了一塊豆腐給她,順着筷子看過去,楚言笑道:“阿雪也別光顧了別人,我記得你也很喜歡這道菜的,本就是為你準備的,多吃些。”
鐘離雲撇嘴心道:我對阿雪才不是別人!
安陵雪未覺不妥,笑嘻嘻地接下了,吃得暢快。
姑且……還算融洽,不多時,夏姨便自廚房回來,手上端了兩個盤子,臉上有些歉疚,道:“本以為能做出個好菜招待,誰知家裏沒有肉菜了,将就着炒了這些,別嫌棄。”
夏姨坐在靠鐘離雲這一邊,鐘離雲見她過來,便放了手中的飯碗,接過她手中的盤子,放在桌上,又拉着她坐下,邊道:“夏姨說的哪裏話,這些菜,好得很,好得很,我喜歡。”
夏姨笑得開了,“你若下次還來,夏姨肯定給你做了一桌好菜!”
下次……鐘離雲瞟了一眼身旁的安陵雪,見她面色如常,嘴角不自覺上揚,“嗯!下次還來!”
安陵雪聽她說了‘下次’,也有隐隐的歡喜,再看了桌上,夏姨說是加一道菜,實際又做了兩道,不是什麽稀罕物事,一道幹鍋雞雜,一道肉沫蒸蛋,紅的惹人食欲,白的口齒留香。竟都是特意為她準備的,安陵雪還有些嫉妒了。
執起湯匙,舀了一塊蒸蛋顫巍巍地送到她碗裏,看她小口吸溜地吃着,安陵雪竟還口舌生津了,偏偏吞咽聲叫她察覺了,安陵雪便見她對自己一臉壞笑。
“可好吃了呢。”
安陵雪見不得她這模樣,遂問夏姨,“夏姨,怎麽她一來,你就這麽護着她啊,這邊兩個可是你的親女兒。”
“呦呦,瞧你那樣子,”夏姨嗔了一聲,“夏姨可是個看臉的,誰讓這孩子長得讨喜呢。”
安陵雪一聽洩了氣,鐘離雲卻來勁了,眨了眨眼,指着自己的臉問安陵雪,“我讨喜麽?”
安陵雪瞄了她一眼,又移了視線,過了一會,餘光見她還是一臉期待地看着自己,臉上莫名一燙,出手把她的臉推了回去,“行行,讨喜讨喜,你長得最好看了!”
這話說的敷衍,不過鐘離雲也不甚在意,還是道:“我就知道。”倒也沒放在心上。
安陵雪低頭扒飯,借着飯碗的掩護,将她仔細打量了一遍,五官端正自不必說,世人贊她‘公子如玉’,雖是形容男子的,也可見她生的秀美,單另地把她的眼,眉,鼻,唇,挑出來,倒也無甚稀奇,可組在一起,便是說不出的恰當适宜。雖只看了半張臉,安陵雪也覺舒意。
總歸,人都是喜歡美的事物的,但每個人對美的定義都有不同。
“我倒覺得,也還好。”楚言一直沒說話,這會淡淡地插了一句,“約是氣質不同,隐有妩媚妖嬈之色。”
鐘離雲挑眉,繼續吃飯。安陵雪卻想了想,妩媚麽?她怎麽覺得很是清爽,也很簡單,有時還會呆傻,像個稚氣未脫的孩子。
安陵雪便又将她看了一通,以前見她總是一身黑衣,且都在夜間,面貌看不真切,第一次得見她的真容,除驚豔外,更多的則是緊張,畢竟是在那種尴尬的處境下。今天看來,她不是黑衣,而是自己的青衫,交領廣袖,裏外三層,本顯得臃腫了,一條簡單的布帶掐腰,反堆出隽秀飄逸來,發絲也是高高束起,以發帶簡單固定,露出潔白優雅的後頸,本來也是利落潇灑的發型,偏偏前額鬓角有些梳不起的雜亂絨毛,便随它散亂着了,卻也妥帖,平添了一分可愛。
究竟是人靠衣裝,還是衣裝靠人?
“好看麽?”
“好看。”安陵雪随口答道,答完了才反應過來提問者是誰,她見鐘離雲一臉得逞的笑意,咳了一聲,再道:“夏姨做的菜确實好看,也好吃。”
“哦——”
這意味深長的脫音,攪得安陵雪越發不好意思了,再給她夾了一塊豆腐,面上恨恨的,“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吃你的豆腐!”
“以後會的,要不,你來也行。”
“什麽?”
“……”
夏姨在一旁看得清楚,心裏更是透亮,一面欣慰家裏又熱鬧了一分,一面又擔憂地看了自家女兒一眼。
楚言半阖眸,低頭吃飯,燭光打在她臉上,留下半邊陰影。
用完飯後,衆人搶着要去刷洗,卻都被夏姨趕了回去,待一切收拾完畢,安陵雪便要帶着鐘離雲回家了,大門前,楚言趁着安陵雪正在和夏姨說話,飄到鐘離雲身邊,捏住了她的手腕。
“你最好識時務些,阿雪是我的。”
語氣陰沉,甚至帶了狠厲,全然不似她平常那般淡雅溫婉。
鐘離雲皺眉,她不喜歡別人碰她,更何況是對自己有敵意的人,不過到底是阿雪的熟人,鐘離雲沒有聲張,巧使了暗勁,震開了她的手,連眼神也未給一個,兀自走到了阿雪身邊。
果然,阿雪身邊才最安全啊,稍稍離開一點就受到威脅了呢。
安陵雪察覺她過來了,以為她是等得急了,便收了話,向夏姨和楚言告別後,對她一笑,“走吧,回家。”
“好。”鐘離雲回她一笑,眼神淡淡掃過楚言,不意外地見到了她越發陰沉的臉,心中不快,再看阿雪,便見着了她臉上溫暖而平淡的笑意。
好!她決定了,還是繼續喜歡阿雪看看好了!
真是有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上榜了是準備加更的,但又遇上開學,所以還是暫時保持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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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