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趙煦
“哥——!都說了我不看!”安陵雪把那一對的名冊往外一推,翻了個身,裹巴裹巴,又把自己塞進被籠裏了。
“阿雪!”安陵風一把扯住她的被角,把她的腦袋扒拉出來,“都日上三竿了,還睡!”
安陵雪被他吵得煩不勝煩,一下翻坐起來,擰着眉,面色不善,“哥!你還不讓我睡覺了!”
安陵風拉過一只凳子,坐下,把手裏的名冊遞到她面前,苦口婆心道:“阿雪,你不用去衙門,也不能天天窩在家裏啊,你看,你快成個廢人了。”
安陵雪靠在一邊的床柱上,懶懶的,沒答話。
她哥又把那一沓的名冊展開放到她面前,一個個指過去給她看,“阿雪,反正你難得回來一趟,正好看看,這些都是你哥我收集到的各家青年才俊,都還尚未婚配,家世也好,長得也不賴……哎呀,你看仔細一點,別扔啊!”
安陵雪撿起一個,看到上面寫着,“七裏街孫家秀才,年二十,未妻……”還沒看完,就扔回她哥懷裏,無奈道:“哥,你想讓我這個拿刀的手去給他紅袖添香麽?我自己的書都沒讀出來……”
“那行,”安陵風覺得她肯看就行,把手裏一本扔掉,下一本,“長樂坊綢緞商賈仁,年三十……”
“哥,他都有兒子了吧,你是想讓我嫁他,還是嫁他兒子?”
安陵風頓了頓,扔了這本,再道:“那這個靠譜,是咱們縣令的兒子,周正,人老實,也是知根知底的,這個好!”
安陵雪嘆了口氣,“他今年十五吧,比我還小一歲呢,整天拉着我的衣擺叫姐姐,哥,你不會想讓我給縣令照顧兒子吧……”
“哎呀——妹妹啊,又不是讓你馬上跟人家成親,多出去認識認識人也是好的啊。”安陵風把剩下的名冊交到她手裏,一臉嚴肅道:“我不管啊,剩下的這些人裏,你今天必須挑出一個來,然後去和他見面!”
“哥~”
“不好使!”安陵風對她的哀求視若罔聞,義正言辭道:“再在家裏呆下去,你就要發黴了,趕緊給我挑一個!”
安陵雪白眼,剛想下床,又被她哥按了回來,再看他不容拒絕的眼神,安陵雪只好認命地搓了搓腦袋,随手翻了一本,敷衍道:“行行行,那就這個吧。”
安陵風接過來看了一眼,連道:“好好好,這個好,阿雪眼光不錯!”
安陵雪莫名其妙,她只是随手撈了一本,也不知是哪個,依稀寫着好像姓趙……算了,反正是誰都無所謂,出去晃一圈在她哥面前交了差就行。
安陵雪并非不明白她哥的用意,一來,是想讓她不要悶在家裏,免得想起些難過的事,二來,是要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收收心思。
上一次,她押送不力,致使鐘離雲逃脫,崔大人暗中打壓,想要對她革官流放,以此牽制她爹,後來卻不知怎麽,官沒革,而是調去了長樂京外的關山守皇陵,卻是與流放差不多了。一個月才得一次閑,回家一趟,想着好好休息一回,卻又要被她哥拉出去見人。
安陵雪很是煩躁。
然而迫于她哥的眼神壓力,安陵雪還是把自己拾掇拾掇出了門,按照約定,來了這雲想樓……喝茶。
她一個只知道抓賊的前縣尉哪裏懂茶,便只好一直枯坐在茶室裏,時而聽聽外面小二的吆喝,要麽看看欄杆下那個買冰糖葫蘆的小女孩,再來品品桌上的茶點……這個倒是不錯。
安陵雪及見到人,才知道和她相約的名喚趙煦,是守衛皇城的中郎将,前些年受了傷,便回了上洛縣祖宅修養。他今年二十有六,正是少年風流,雖為武将,卻并不粗野,倒是彬彬有禮,今日約在此處,也甚是雅致,且言辭談吐皆是溫和儒雅,盡顯風度。
與他名字相同,煦,溫暖,和悅。他點頭淺笑的樣子很是暄和大方。
據傳,趙煦在上洛縣中也頗為有名,于他芳心暗許的姑娘不少,各個媒婆更是幾進家門,卻都被他以各種理由拒絕,時間一長,人們也就懷疑他是否隐疾,或有斷袖之癖。不過多是茶餘飯後的消遣談資,誰也不曾親眼見過,姑娘們也就多了一分念想。
安陵雪也有些好奇,這等人物又怎會聽了她哥的話,約她來此見面呢?
不過,她最近莫名地犯懶,什麽事都不想管,今日來此也只是為了敷衍她哥罷了,只盼着時間快快過去,她好早早歸家,哪裏管他是趙煦還是錢煦。
“安陵姑娘似是心有煩憂?”
雖不想理他,但人家問話,若是不答,也是無禮。安陵雪便收回了打量樓下的目光,略點頭,道:“無甚,茶水有些涼罷了。”
說罷,執起茶杯便要抿一口,一只手卻突然覆上她的茶杯,兼之握住了她的手,安陵雪皺眉,使了力氣,欲要奪回茶杯,卻紋絲不動。
安陵雪唇角勾出一抹淺笑,原來是趙煦竟用了內力,難怪她動之不得,不過,這也激起了她的好勝心,同樣施了內力于杯上,欲與他較出個高下來。
兩人如此同執一只茶杯,僵持半晌,趙煦無奈道:“安陵姑娘,如此下去,怕是杯子要碎了,在下只想與你換杯茶水。”
尴尬。
安陵雪讪讪地松了手,看他把自己的杯子拿過去,倒了裏面的茶水,又清洗一番,換上一盞新茶,再推回自己面前。
其實她前言茶冷不過是客套罷了,他倒是認真,又與她一杯熱茶,安陵雪禮貌道謝,又象征地品了品,道:“好茶。”
“呵。”
對面人一聲輕笑,安陵雪不解去望,只聽他道:“在下習武之人,于此有擾清靜,姑娘可願移步,與我四處走走?”
安陵雪尚未答話,趙煦又道:“無他,随便逛逛,一個人也是無趣,姑娘以為呢?”
趙煦起身,單手負于身後,并未看着安陵雪,視線所及,是城門外的野景。
雖未強求,邀請的意思也很明确了。安陵雪本不想動,但若是一直在此,也确實無趣,便也起了身,道:“如此,叨擾了。”
“請。”
趙煦側身相讓,安陵雪欣然擡步。不得不說,趙煦的氣質很是溫雅,與他一起,也十分舒服,若是相交,也許可成摯友。
兩人并肩而行,安陵雪這才将他好好打量了一番,墨發绾起,一絲不茍,青衫肅直,利落有形,修長的手半籠在寬大的衣袖裏,走路成風,一條瑜石革帶系腰,硬朗挺拔,玉帶鈎佩劍,潇灑飄逸。
安陵雪挑眉,她知趙煦曾是武将,但哪有人出來赴約還要佩劍的,何況他已無官職在身,便是安陵雪,也不會在當值之外,佩刀上街。
雖然她現在作為守陵官,也佩不得刀了。
趙煦順着安陵雪的視線看到了自己的佩劍,笑了笑,道:“我聽聞安陵姑娘的武功不錯,在下不才,也曾任中郎将,不如切磋一番?”
“好啊!”安陵雪當即答應下來,她這些天來正愁沒個發洩處,今天找到一個便宜對手,剛好松松筋骨,順便打發時間。
“不過,要去何處呢?”兩人比武,自然是要去一處寬敞地方,但城內人多,擾了治安也不好,安陵雪雖不做縣尉了,但這點意識還是一直存在。
趙煦看着她,道:“你我二人衣物也是不便,家中有一處道場,姑娘若不嫌棄,随我歸家一趟如何?”
若是一般男子,明目張膽邀請未婚女子歸家,可是十分逾禮的了。安陵雪想了想,還是答應下來,一來,她對自己有些信心,二來,這是她管理的上洛縣,風氣良好,三來,對方既是趙煦,軍中之人,大多不拘小節,她若是扭扭捏捏,反倒小家子氣了。
“姑娘果然爽快,請!”
趙煦家裏果然有一處道場,聽聞他雙親已逝,如今奉養的是他的叔嫂,家裏還有一個堂弟,一家和樂融融,雖是趙煦家的祖宅,他倒像是個外人。
到底不是熟人,趙煦未提,安陵雪便也沒去拜會。
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衫,安陵雪再入道場,趙煦已經換好了衣衫,站在一排武器架前,背手等她。安陵雪走了過去,趙煦頭也未回,問道:“安陵哪個兵器稱手?”
頓了一頓,又道:“安陵姑娘稱呼起來實在麻煩,不介意的話,就簡稱安陵可否?”
“随便。”名稱什麽的,不必太過介意,安陵雪簡單回了,目光掃過一排,取下一只短刀,與趙煦道:“我就要它了!”
趙煦掃了一眼,“一寸長,一寸強,我用長劍,你用短刀,不太合适。”
安陵雪将刀抽出,在手中把玩了一番,笑道:“那可不一定,若是武藝不精,便是長矛,也舞得不順,若是武功卓絕,手無寸鐵,也能輕松制勝。”
比如輕功第一的鐘離雲。
安陵雪一陣頭痛,甩了甩腦袋,道:“話不多說,開始吧!”
“好!”
先踏一步,兩人皆是一驚,随後便是會心一笑。趙煦既然能任皇城的中郎将,武藝自是不凡,而安陵雪纏人功夫了得,一柄短刀欺近,叫人難以逃脫,刀光劍影,噼裏啪啦,幾百回合下來,兩人竟是難分高下。
不過,安陵雪倒是瞧出一點蹊跷,幾次她的短刀攻他,他立馬反應過來,然挪步之時卻遲緩異常,只堪堪避過刀鋒,連她看得都是驚心動魄,心中也有了一分猜測。
又是一招攻守相當之後,安陵雪悄悄運了步法,瞬息欺近,速度之快,只在眨眼,刀鋒便已至喉頸,抵住了他的命門。
趙煦手中劍尚未擡起,喘了口氣,道:“安陵武藝甚高,在下佩服。”
安陵雪也喘了口氣,放下短刀,盤腿坐下,慢慢調息休息,道:“愧不敢當。”她是真的不覺自己能勝過他,只是在最後她用了鐘離雲教給她的輕功步法,這才出奇制勝。
不過也因此确認,趙煦應該有腿疾,才會反應不及,而這,可能就是他受傷的地方。
趙煦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同她一邊坐下來,解釋道:“不錯,我前些年受了箭傷在右腿,自那以後便留下了後遺症,平時走路倒是沒什麽,一旦動武,卻是十分遲鈍,也是沒辦法了。”
安陵雪點了點頭,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同她說這些,不過,出了一通汗,倒是酣暢淋漓,便回道:“趙……公子才是武藝甚高,雖腿腳不便,還是令我招架不住。”
“哈哈,安陵真是痛快,那現在可否告知在下,你是不是有什麽煩憂之事?先前茶室之時,我便看出你有心有郁結,如今痛快打了一場,也該把那些事痛痛快快說出來,是不是?”
安陵雪沉默不語。
趙煦嘆口氣,又道:“我本以為我與你打了一場,已成朋友,現在看來,大概是我自作多情了,真是失禮,你若是不想說,那也罷了,當我沒問。”
“啊——”安陵雪發洩似的長長地嘆了口氣,向後倒去,大咧咧地躺在道場上,像是自言自語道:“我啊……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明天早上八點也更不了,明天的份還是放到晚上吧,我先自己調一下,如果調不過來,就把以後更新時間都放到晚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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