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皇陵

“竟是如此。”趙煦有些意外,調整了身子正對安陵雪,道:“難怪你先前心不在焉,可是一直在想着他?”

誰在想着她啊!安陵雪下意識地要反駁,忽又反應過來,遲鈍地點了點頭,“嗯,一直在想着她。”

她可以騙她哥,可以裝出無所謂的樣子,也可以一直放縱自己,但她不能否認心裏的想法。自從和鐘離雲分別之後,她就一直想着她,想着在山洞裏她向自己表白心跡時的認真,還有自己拒絕她時受傷的眼神,更多的則是想着以前她們相處的點點滴滴。

簡直是要魔怔了!

趙煦眼神轉了轉,探究地看她,“既然你這麽牽挂他,那為什麽不去找他,又為什麽要來與我見面呢?”

糟糕!安陵雪緊張了一下,她忘記今天她哥叫他來見趙煦的目的了,可不是比武!說得簡單是交個朋友,說的複雜就是兩個人相互看看,如果合适,就是要談婚論嫁的啊!

“那個……”後知後覺地想到這一層,安陵雪慢慢撐着身子坐起來,尴尬地看了看他,有些發窘,“我其實……今天是……”

被我哥逼出來的!而且也沒想過要成親!

“呵呵,”心裏這般想着,當然不能直接這麽說,安陵雪笑了笑,絞盡腦汁地搜刮一些委婉而客氣的說辭,“我覺得我們相處地還挺愉快的,但是……論到其他……”

“哈哈哈——”趙煦卻突然笑了出來,拍了拍她的肩,爽朗道:“無妨無妨,我明白你的意思,想必是令兄所迫吧。”

“嗯嗯。”安陵雪狂點頭,他能明白就好,又想到這樣不誠心是對趙煦的不尊重,便又收斂了表情,垂眸不語。

“安陵真是有意思。”趙煦笑了一聲,“我并無責怪的意思,只是想問問,為什麽沒有去找他呢?是因為家世不合?還是吵了架,想氣氣他?”

要真是那麽簡單的事就好了,她與鐘離雲……是不可能的。

安陵雪突然一陣沮喪,她這些天來就在考慮她的事,一直想着她,想同她說話,想與她在一處,更想看見她對自己的傻笑……這種情緒日益高漲,并沒有因為她刻意地回避而減輕。一開始她只以為這是因為對鐘離雲逃跑的憤恨和埋怨,但時間一久,即使她沒有經歷情/事,也知道這大概和她口中說的一樣,她也喜歡上她了。

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啊!

也或許,她們再也不可能見到了呢,畢竟她現在不是縣尉了,鐘離雲說喜歡她,那她還會來找自己麽?那如果她來了,又要怎麽面對她呢?

這些天,安陵雪一直在考慮這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也越來越煩躁,喜歡上一個人,真的是很難過的事情。

但是,她還不準備把這些事情告訴一個不相幹的人,安陵雪搖了搖腦袋,只道:“沒什麽,我和她大概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了。”

“可是,能有一個喜歡的人,就很幸運了。”

趙煦一句話不明不白,安陵雪去看他,便見他已經起了身,望着窗外,安陵雪這才發現,現下已是夕陽西下,金黃色的光灑進來,在他身上留下半明半暗的陰影。

一瞬間,周遭一片靜谧,安陵雪沒有說話,看着他,忽然覺得有種時光流逝的感覺,像是須臾之後,便是滄海桑田。

……自然是不可能的。

應該沒過多久,安陵雪收拾了情緒,正要起身告辭,趙煦卻突然轉身,對她道:“既然安陵已有意中人,在下也不強求,只是今日相交,甚是愉快,盼望來日,還能與君再相見。”

“這個自然。”安陵雪笑了笑,起身與他拜禮,“也希望趙公子也能尋到自己的心上人。”

“這個……誰知道呢……”趙煦輕聲一句,轉而又道:“現下天黑,在下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安陵雪連忙擺手,笑道:“上洛縣怎麽說也算是我管的地方,再說我經常當值巡夜,這點不算什麽的。”

“你還真是……好吧。”趙煦無奈笑着搖了搖頭,拱手一禮,“慢走。”

安陵雪點頭告辭,換回了原來的衣衫,這才辭別趙家。臨行前,依稀可聞主屋內歡聲笑語,而趙煦那邊卻是星火幾點,安陵雪只看了一眼,便離開了。

經過半日相處,她直覺明白趙煦有些隐藏的故事,但她也不想深究,到底是別人的事情,況且……她自己的事都還弄不清楚呢……

一邊放松心情,一邊往家裏踱,再過兩天,她就又要回到關山守陵,這次回來一趟,天天窩在家裏,也沒和外人相處過,真像她哥說的,她都快發黴了。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頭,她總不能一輩子守陵,若是辭官,她又能幹什麽呢?難不成真的找個男人嫁了?

“唉——”

差不多星月将升時,安陵雪回到家,剛邁進家門,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阿雪,你終于回來了!怎麽樣?”

安陵雪被她拉着坐下來,笑道:“還能怎麽樣,就那樣呗。阿言,你怎麽來了?”

楚言與她同坐,看了安陵風一眼,道:“我今天想來找你,結果表哥說你出去見男人了,我便在這裏等你。”

阿言的眼神有些埋怨,安陵雪不明所以,還是道:“哦,我去見趙煦了,就是那個趙煦,他人還挺好的。”

“阿雪看上他了?”

“怎麽會。”安陵雪給自己倒了杯茶,不甚在意道:“說什麽看上,我們就是切磋了一下,他功夫還不錯。”

楚言松了口氣,安陵風跳了起來,“阿雪,讓你去喝茶,你怎麽跟人家動手了!那這次不是又沒戲了!”

安陵雪扔了茶杯,有點煩躁,“哥!你別在給我找那些人了,我還不想成親,這次遇見的是趙煦,下次要是張三李四的,我直接把他們打趴下!真是的。”

“你……”

安陵雪沒聽他在後面唠叨什麽,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只聽到後面楚言和她哥的交談聲。

她已經夠煩的了。

煩來煩去,她還是要去守陵。

反正不知道是哪個皇帝的陵寝,她來的時候也沒人告訴她,只叫她好好守着就是,說起來這裏也沒幾個人,一隊懶散的換防軍隊,現在應該在樹下面喝酒賭錢,另外幾個管膳食的廚子和洗衣服的浣女在旁邊嗑瓜子閑聊,還有一只吐舌頭大黃狗,都是懶懶的。

安陵雪也是懶懶的,她作為這裏的守陵官,來的第一天,看到這幅場景,本想整頓一番,後又想着,反正也沒人來這裏,何苦費那功夫,還不如曬太陽來得實在。

她現在就在曬太陽,搬了一張躺椅在城牆腳下。

皇陵埋在地下,他們在的地方類似于前門,一個四方的城牆圍起來,從上面看就像是一口井,而他們就像是一只只青蛙,不知天高地遠的過日子。

不過那又怎麽樣呢?過得開心就行了呗。

有了城牆的遮擋,陽光在這裏只能照到一半,安陵雪便挑了這裏,曬太陽乘涼兩不誤。

“小雲子。”

安陵雪把書蓋在臉上,喚了一聲,過了一會,左手一摸,又撈了一本來,太陽移過來了,她得換一本大一點的蓋臉。

“小雲子真乖,來,給你一塊肉。”

随手撿了一塊帶肉的骨頭往旁邊一抛,安陵雪便聽到了小雲子歡快的腳步聲,又撩開書本看了一眼,它抱着骨頭啃得正香。

小雲子是一只大黃狗,說是前任守陵官的狗,但沒養多久他就老死了,這狗就一直留在這裏散養着,安陵雪到任之後,很喜歡這只狗,問了它的名字,叫“大黃”。

安陵雪覺得不好,重新給它取了名字,叫“小雲子”,因為它歪着腦袋看自己的時候和那人像得很,而且它的眼睛也是琥珀色的,安陵雪一看就喜歡上了。

其他人是無可無不可,不過安陵雪一直這麽叫,他們也就随意了。

小雲子很聰明,安陵雪平時也就會喚它拿些東西,比如給她送一本書什麽的,她也不會虧待它,每次都會吩咐廚房給它留兩塊大骨頭,看它啃得開心,安陵雪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鐘離雲卻是滿臉黑線。

聽到後面有腳步聲,安陵雪以為是熟人,也沒起身,繼續蓋着書本躺在椅子上曬太陽,道:“阿言,你不用三兩天就來陪我的,我和小雲子過得很好,它很乖的,就是你下次來記得多帶幾塊骨頭,它喜歡啃。”

“小雲子?”

安陵雪身子一僵,後又放松下來,哼了一聲,沒說話。

小雲子聽到有人喚它,又是個不認識的,丢了骨頭奔過來,在安陵雪身邊“嗚嗚”地低吼。

“嗯……”

小雲子有點兇,鐘離雲有點害怕,“阿、阿雪,你的狗……”

“它叫小雲子!”

“好……小雲子,你乖啊……”慢慢繞到另一邊,小雲子亦步亦趨跟着她,低吼聲也越來越大,好像下一刻就要撲上來,鐘離雲舔了舔唇,有些無奈,求助道:“阿雪,它不放過我,你管管它吧……”

活該!

心裏暗罵了一聲,安陵雪還是放下了書,伸手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小雲子的腦袋,又從盤子裏挑了一塊肉,喂給它,道:“小雲子乖啊,一邊玩去。”

小雲子搖搖尾巴,歡快地啃骨頭去了。

剛把一只送走,又有一只粘了過來,安陵雪白了她一眼,繼續躺回去曬太陽。

鐘離雲蹭到她身邊,蹲着身子有點局促道:“阿雪,你是不是生氣了?”

安陵雪翻了個身,背對着她,手指動了動,繼續翻着手裏沒看的書,懶懶道:“我哪敢啊,您多厲害,看看,我現在都被罰到這裏來了,以後也沒有人會抓你了,你就放開了,多好!”

阿雪果然是生氣了。

“對不起。”鐘離雲垂了腦袋,抿抿唇,還想再說什麽,又開不了口,兀自沉默下來。

安陵雪轉身過來,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着自己,認真道:“我問你,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逃麽?”

鐘離雲轉眸,“……會。”

“呵,”安陵雪冷笑一聲,放了她,“那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你是賊,逃了也是理所應當。”

鐘離雲捏了捏拳頭,心裏有些苦澀,還是道:“對不起。”

安陵雪躺了回去,依舊是背對着她,語氣也有些冷,“閣下若是無事,便回吧,這裏是皇陵,閑人免入。”

鐘離雲,也許是上天注定,我們有緣無份。

阿雪,也許是上天注定,我們緣分未盡。

鐘離雲站了起來,一片陰影投在安陵雪身上,“阿雪,我要入皇陵,拿件東西。”

安陵雪一下把書扔了,跳了起來,揪着她的衣領,火氣直冒,“皇陵你也敢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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