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成親

最近,上洛縣出了兩件大事,一來,是大盜雲中飛一反常态,四處作案,幾乎夜夜都有一戶人家遭殃,人心惶惶。二來,讓各路媒人吃癟,叫每家閨女念想的英年才俊,趙煦,竟然要成親了,倒是破了之前斷袖隐疾的謠言,茶餘飯後,人人紛紛打聽是哪家的小姐。

“你說可不就是巧了,咱們上洛縣的這兩樁大事,都和這縣尉大人,诶,有關系。”

“怎麽說、怎麽說?”一衆人等,該拿板凳的拿板凳,小二送上剛燒開的茶水,自個掏出早就備好的瓜子,圍了一桌,欲聽個七五□□。

“嘿嘿,不着急,咱們慢慢說!”且看上頭那位,夾了一粒花生米,往嘴裏一抛,兩只筷子一敲碗,“叮”地一聲,來了!

“咱先說說最近的盜竊案,大盜雲中飛,想必在坐的都聽說過了,最近是越發猖狂啊,那個,昨個,街東頭的老李家,還有前個,城西面館老孫戶,大前個,大大前個,都叫他得手了,你說氣人不,這還不算完,人家每次偷,還偷的不多,隔個三五天,又給送回來了,你說這不是玩人呢嘛你說!”

“那也不是事,反正送回來了,怕啥?”

“啧啧啧,看官話可不能這麽說,保不齊今個來你家了呢,還有啊,也有那沒送回來的,那個錢莊的錢老爺,人家就給偷了個大的,你瞅瞅,”說着伸出一個巴掌在衆人面前樣了樣,“白花花的銀子啊,五百兩,都不知道咋麽給運出去的,沒了,至今沒回來。”

“呸,那是他活該!”一個瓜子殼吐到桌上,衆人紛紛附和。

那人擺擺手,呷了口熱茶,巴巴兩口,又道:“也是,自作孽。大家夥呢多少都知道,雲中飛偷東西專挑為富不仁的人家下手,也該是他倒黴,唉。”

“那真要說這雲中飛劫富濟貧,最近是咋回事啊?”

“咋回事,誰知道啊!”

“報官府啊,萬一偷到咱家了呢,還是抓了好。”

“你怕啥,莫不是家裏的錢見不得人啊!”

“放屁!”

眼看兩邊就要打起來了,上頭的人趕緊站起來打了個圓場,“诶诶诶,都聽個樂子,急什麽眼啊,剛才這位看官可就說到關節眼了,報官,不好使。”

那人拱了拱手,接着道:“大家都知道啊,上洛縣的治安,不錯,全賴咱們的縣尉,安陵大人,可是呢,不久前,調走了,也不知道官府怎麽想的,要說拿盜賊,還是得縣尉大人出馬,你看,現在大盜雲中飛四處作案,官府拿他是一點辦法沒有,我看,還是得縣尉大人親自出馬。”

“有道理有道理。”衆人紛紛點頭,“接着說。”

“咳咳,”那人擺了個架子,屁股下面的板凳一挪,開說了,“說完雲中飛,咱再來說說這趙煦。趙煦,各位大老爺,多多少少聽自家閨女婆姨叨叨過兩句,趙中郎将,啧啧,皇城裏,能見着皇帝的武官哦,可不得了。長得啊,那叫一個——”

“啥?”

“好看。”

衆人哄堂。

那人一手一個把人撈了回來,急道:“你們急個啥,那人家長得是真好看,跟個唱戲的白面書生似的,哪像咱們,黑乎乎地沒了形了。哎哎哎,別急別急,你家娃都會下地跑了,人家還沒抱着媳婦呢!”

總算把人拉了回來,那人抹了把汗,繼續道:“哎呀,人家都二十老幾了,愣是沒娶着媳婦,啊說是斷袖,又說是那活不行,哎呦呦,不知咋的。不過呢,現在好了,娶着了。”

“誰啊?”

那人擺了擺袖子,舔了舔唇,又呷了口茶,幽幽吐口氣,道:“要不說都和縣尉大人有關系呢,不是旁人,就是安陵縣尉,安陵雪!”

“嘭——”要說衆人還沒反應,鄰桌的一位倒是先砸了桌子,衆人伸脖子去看,卻被同桌的轟了回來,再見人家端了杯茶去哄,“姐姐,冷靜。”

衆人撇撇嘴,那人搖了搖頭,繼續道:“既然都說和安陵縣尉有關系,那咱就說說她,咱們縣第一個女縣尉,家裏老爹是大官,人長得俊,做事漂亮,還有一個天天護着她的老哥,多好的姑娘。可就是一點不好。”

“咋?”

“嗨呀,人家是當官的呀,天天晚上你和媳婦熱炕頭時候,人家在街上巡夜呢。再來了,”那人摳了摳手指,“娶媳婦誰不想老老實實在家相夫教子,整天出去抛頭露面的,成何體統!”

衆人唏噓,點頭稱是。又有人問:“那,這趙中郎将怎麽想的啊?娶這麽個婆娘。”

“誰知道啊,哎呀,你看,外面那一群敲敲打打的,可不就是迎親的!”

衆人回頭,果然一群人,大紅喜服,擡着八擡大轎,鑼鼓唢吶,奏着龍鳳呈祥,新郎官,一匹白馬,喜媒婆,跟着大轎,皆是咧着嘴,拱着手,笑嘻嘻地迎親去。

衆人手中瓜子一撒,屁股下面凳子一撤,哄的一聲,作鳥獸散了。

“诶诶!茶水錢!”

那群人哪還管他,自個走了沒影,再說那人轉頭一看,先前拍桌的女子還在,這便笑嘻嘻地湊了過去,“客官,這個……”

“嘭——”話沒說完,又是一聲,女子直接三個銅板拍在桌上,轉身便走,愣是沒叫他瞧着正面。

那人望着她一身青衫背影,身旁又跟了個綠衣小姑娘,一個冷清,一個活潑,在大紅的背景下,格外出衆,直直地望出了神,搖頭感嘆人生美好。

直到連那一抹倩影也不見了,他這才回神收錢,又是如夢初醒般罵出了聲,“丫丫個呸的,少一文!”

且說那綠衣少女緊趕慢趕追上青衫,喘着氣道:“雲姐姐,你先別急啊。”

鐘離雲健步如飛,難以置信,“她居然成親,嫁人!一定是被家裏逼的。對,就是這樣,我得去見她。”

“哎呀我去,姐姐,”容容拉着她的袖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成事實,再見也是枉然啊!”

“我不,那我就去搶親!”鐘離雲賭氣,甩了袖子,直接禦起輕功便走。

“不是,搶親……”容容一個頭兩個大,“搶親去趙府啊,走反了啊!”

“我先去見見那個不老實的小玩意!”

說了喜歡我了,還敢跟別人成親?我不管,你是我媳婦!

一個月前,安陵雪剛剛從皇陵裏出來,她哥就過來了。背着手,黑着臉,來者不善。

遠遠地看見他帶人走了過來,安陵雪馬上把鐘離雲送的東西藏進了衣領,冰涼的一塊,激得她一抖。在他靠近之前,又跳了下去。

安陵風以為她出了什麽事情,也顧不上擺架子了,連忙趕到,還沒到洞口,先被糊了一臉口水。

“呵呵,哥。”安陵雪一下把小雲子抱了回來,小雲子興奮地舔了舔她的手,安陵雪護着它,讪讪道:“那個,它叫小雲子,它是渴了,渴了……”

安陵風瞪了她一眼,“你!跟我回家!”

“哦……哦。”

“汪汪——!”

私入皇陵,乃是大罪,鐘離雲想護着她,她知道。但她怎麽會沒考慮到後果,自然,也做了後手準備。

只是她哥怎麽會來,她卻是沒有想到。

“哥,出什麽事了?”

跟着她哥回了家,安陵雪把小雲子抱到榻上,給她喂了一點清水,又給它找了一只雞腿,總算給它安撫好了。她還不敢看她哥,總感覺他的臉很黑。

安陵風沒說什麽話,嘆了口氣,“你先在家好好休息,別亂跑,等幾天再說。”

這是讓她避風頭便咯,安陵雪一想,乖乖應了下來。

過了十幾天,安陵風再見到自家妹妹的時候,就是現在這副樣子了。

午後的院子裏,安陵雪躺在搖椅上,晃晃悠悠,一只大黃狗伏在她腳邊,吐着舌頭半閉着眼假寐,身旁,還有一只喝水的小盂,和,一堆的——雞腿骨頭。

這只狗到底吃了多少?

十幾天前,他得到消息是,鐘離雲帶着她妹妹下了皇陵,他當時就覺得不妙,慌忙趕到,另外立馬派人封鎖了消息,先把妹妹帶回了家,這些天則是上下疏通擺平這件事。

也該是走運了,皇陵中的皇帝老爺是被奪了位的,朝廷向來不關心,但皇家威嚴不容小視,他也是通知了他們的爹,又付了一大筆銀錢,這事才算完。

只是現下,還有個大麻煩。

“阿雪,起來。”安陵風坐到一邊的小凳上,面色不善地瞪了一眼小雲子,他不喜歡這只狗,偏偏阿雪喜歡得緊,非要帶回來養,這些天只見屋子裏多了許多狗毛和雞骨頭。

安陵雪身上放着一本書,現在也随着她的動作掉落下來,安陵雪睡眼朦胧,揉了揉惺忪的眼,問:“哥,怎麽了?”

“就知道睡,你是豬麽?”安陵風實在是恨鐵不成鋼,又無可奈何,道:“事情都打點好了,不會有人知道關山的皇陵被盜了,更不會有人知道你下過皇陵。”

“哦。”這個結果她并不意外,不能阻止一件事的發生,但遮掩一件事曾經發生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安陵雪晃了晃搖椅,又準備睡過去了,午後在大樹的陰涼下睡覺真的是非常惬意啊,斑駁的陽光透過樹影下來,碎碎灑灑,清風拂面,更是忘卻了許多煩惱。

“爹說,讓你想辦法抓住鐘離雲,進京交給他。”

“什麽?!”安陵雪一下翻坐起來,想到是那個男人的話,翻了個白眼,道:“我沒辦法!”

“你是真沒辦法,還是想包庇她?”安陵風單手撐在小桌上,眯着眼,也像是在享受喧嚣的風兒,可說出的話,遠不像他看起來那麽淡然。

“什麽意思?”

“最近,她不知道腦子抽了什麽風,天天晚上光顧人家,這事已經驚動了上面,不過,和我們沒關系。對你來說,這是個機會。”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盯着她的眸子,沉聲道:“阿雪,你別忘了你的責任。”

安陵雪沉默下來。

“對了,”過了一會,安陵風拍了拍手,起身,道:“阿雪,趙煦說想見你,你找個時間見見他吧,我相信你,一定能好好處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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