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出門

安陵雪一把扯掉了她的紅蓋頭,她又不是新娘,做什麽蓋着蓋頭?

眼神無聲地交流了一番,鐘離雲覺得她說得有理,遂移了視線,一身正氣地看着門口的一堆人。

怎樣,她是正宮!

趙煦與她視線相對,無聲瞥過,轉頭“詢問”安陵雪。

安陵雪大手一揮,指了隔壁。

衆人竊竊私語,趙煦颔首退下,帶走了一堆聒噪的人,順便關上了門。

室內恢複平靜。

又驟然聲起。

“阿雪?這是怎麽回事啊?”

安陵雪莫名地有點心虛,背後升起寒氣,忙信誓旦旦道:“他們走錯了!”

“嗯——?”

這明擺着就是瞎說,不是說今天是趙煦和她成親的麽?

涉及他人,安陵雪不願說,又不想瞞她,令她無端猜忌,兩兩相較,還是道德約束占了上風。

“我……不能說。”

又是一陣平靜的沉默。兩人一坐一立,皆不動。

半晌,安陵雪聽到鐘離雲嘆了口氣,心中一動,蹙着眉去看她。

卻只見她笑着,傻的。

“過來。”她一招手,安陵雪便靠了過去,于她身旁站好。垂首順眼,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鐘離雲是越發拿她沒有一點辦法了,阿雪時而天真,時而熱血,偶爾斷片,經常炸毛,且是個十足的口是心非,但卻永遠保持着一顆赤子之心。

待人更是如此。

否則,她也不會被吸引,但卻也自私地想将她的溫柔獨占為己有。

夠了,阿雪已經足夠努力了,可不能再不滿足了。

“我與你說說公主和将軍的故事吧。”鐘離雲轉移話題,握住她的手腕,輕輕一帶,安陵雪便落在了她身上。

順勢坐好,安陵雪看她,不相信她就這麽不追究了,帶着疑惑瞧她。

“嗒”腦門被彈了一下,安陵雪直呼痛,鐘離雲收回手,嚴肅道:“認真聽。”

“哦,好。”安陵雪摸了摸額頭,縮了一下。

一向不正經的鐘離雲正經起來,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事了。

但安陵雪怎麽也沒想到她們之間有這麽一層關系。

鐘離雲早年間跟着她師父,仲景先生,曾經在北漠救回了當時的鎮北将軍雲翊,算是半個恩人,自然也是交情匪淺。而她師父仲景先生,不僅救過雲翊,還治好了雲府雲老夫人的腿疾,那可是護國夫人,再來還有,鐘離雲說她師父還治好了目前雲府最受寵愛的大小姐,雲雅幼時的呆傻症。

全都是大人物啊!

最最大的,應當就是錦陽公主殿下,是當今聖上的親姑姑,若不是她讓政于皇帝,其可謂是大周第一人。

而鎮北将軍雲翊,則更是錦陽公主的驸馬,且是一對虛鳳假凰。

安陵雪有些好奇,但更在意的,卻是她們和鐘離雲的關系究竟如何。

聽聞現在雲翊已經不管兵事,而公主也不理政事,兩人過日子,閑養花草忙養家,悠閑得很。但二人的力量不容小視,若是鐘離雲真的認識她們,求她們免除罪罰,也未嘗辦不到。

想到這一層,安陵雪抿了抿唇,有些堵心。

而鐘離雲心情很是舒暢,她的過去,很複雜,也很簡單,這一段往事,卻是極有意義的,而她從來沒有和別人說過,阿雪是第一個。

“怎麽樣?是不是覺得我很厲害?”

“嗯。”聲音悶悶的。

“唔……怎麽了?”鐘離雲幫她揉了揉額頭,有點不明所以。

“沒什麽!”安陵雪一扭頭,離了她的手,複又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着她,“你準備一下,我們越早走越好。”

鐘離雲點了點頭,陷入沉思。

然後——

雖說是越早走越好,但也不能大半夜的拉人上馬車哪!

還有,這是什麽情況?

鐘離雲哈欠連天,本來想着先在阿雪的床上睡一晚,最好能抱着她,結果下午扔下一句“我出去一趟。”就沒了人影,害得她好等。

等到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阿雪終于回來了,纏着她的腰要抱抱,結果被拽着衣服扔上了車。

這也就罷了,好歹可以在颠簸的車上靠在阿雪身上補眠,結果她看見了什麽——

“我一看你就心思不正,休想奪走我姐姐!”

“容兒妹妹有禮了。”

“噫,少來這一套,我的火眼金睛告訴我,你是個妖孽!吃人不吐骨頭的那種!”

“妹妹說笑了,妹妹的眼睛清澈明亮,看起來不像是被火燒過的樣子。”

“廢話少說,吃我一拳!”

眼見着就要打上去了,鐘離雲正要出手,卻見楚言還是笑呵呵的,眸間一閃而過的,是狠厲。

拳至鼻梁半公分,鐘離雲尚未出手,容容卻先停了下來,“啧”了一聲,收了手。

“怎麽不進去?”安陵雪在外幫鐘離雲打開了車門,又推了她一把。

車中的兩人便齊齊望了過來。

“呵呵呵……”鐘離雲笑笑,去了容容旁邊,小聲問道:“你們兩個怎麽回事?”

“氣場不合。”容容還叉着腰,惡狠狠地盯着對面悠哉喝茶的人。

鐘離雲望過去,楚言微微點頭,很是有禮。

表面功夫不錯,明明先前都說了那種話,倒還裝着沒事的樣子。鐘離雲挑眉,索性不去看她,到底是阿雪的熟人,她也不好同她計較太多。

安陵雪囑咐了外面的車夫,是從縣衙裏調出的好手,這一路便也不用擔心了。之所以走的這麽快,還非得晚上走,純粹是為了躲着她哥,天知道今天她和趙煦這一場鬧劇,他的臉色有多黑了,她可一點都不想同他碰上,留下書信,便撤了。

而楚言,則是應了夏姨的吩咐,“有事去見見安陵辰。”

安陵雪知道上一輩間有些恩恩怨怨,夏姨就是一直看不慣她爹,只是他們誰都不提,她也不是知道的清楚,也不想管,肯定糟心。

不過最糟心的還是這個二傻子。

“阿雪,我好累,你陪我睡覺好不好?”

“死開!”

“我不管我不管!”鐘離雲拉着她一只胳膊,貼着,便分不開了。

外面車輪子骨碌碌的轉,車內叽叽喳喳一片混亂。

車內還算寬敞,車門打開,圍着三邊的坐榻,鐘離雲靠着安陵雪坐在正位,楚言居左,容容居右,中間置一個圓形小桌,擺放了茶點和小食。

靠近車門處,則是小雲子蹲坐在那裏,正和容容玩抛接球。

安陵雪怕它一個在家裏,會被她哥虐待,只好把它也帶上了。

但是——

“為什麽你在這裏?”

真論起來,安陵雪和容容并不熟,也只見過一面而已。

“我是跟着雲姐姐的!”容容大聲宣布了自己的歸屬。

“雲姐姐……”這個稱呼倒是熟悉了,安陵雪把靠在身上的鐘離雲拉開,看着她。

“別誤會,她是我妹妹。”鐘離雲堅定地與她對視,正色介紹道。

容容動了動嘴,還是沒說什麽。

“哦——”安陵雪沒什麽表情,轉而看着楚言,道:“這是阿言,你們……”

“妖精!”容容搶白,不屑一哼。

安陵雪不解,又見楚言對她笑着搖了搖頭,便也沒有理會,讓她們兩個吵去了。

肩膀上又傳來熟悉的壓迫感,安陵雪正要發話,容容道:“雲姐姐這些天的晚上都沒睡好,讓她好好休息一會吧。”

好吧。

鐘離雲這些天每天晚上光顧人家,為的什麽,她很清楚,盜賊和縣尉是休戚相關的,換句話說,縣尉的價值,就體現在盜賊身上。鐘離雲是為了能讓她重新回到縣尉的位置,唉,真是……

肩膀放下一點,又把她的腦袋扶正了些,想着,這樣,應該能睡得好些。

漸漸地,她自己倒先睡了過去。這些天,忙着和趙煦做局,她睡得也很少。

希望明天她哥看到她的留書,能冷靜一點,別氣得長胡子了,不然可就不好看了。

出了上洛縣,便不必如此緊趕慢趕的了,恐車架走得急了,車內人不舒服,安陵雪便吩咐了一遭。馬兒慢慢行,景要好好賞。

走幾日,容容興致來了,楚言執拗不過,鐘離雲又一時腦抽,安陵雪搖頭沒辦法,只好帶着同樣興奮的小雲子,停了馬車,到途中小鎮歇上一晚。

鎮上人來人往,縷縷行行,總算聞到了煙火味,小雲子也高興,同人一起,趴在車窗邊,腦袋伸出外面去,吹吹風。

安陵雪突然也傻了,摸了摸它的腦袋,問:“小雲子,你在看啥?”

它便轉了腦袋,明澈的眼睛眨了眨,又轉回去了。

自讨沒趣。

“世上熙熙攘攘,皆為利來,皆為利往。”淡淡地聲音傳來,安陵雪以為她在感嘆世人維艱,心下感然,轉頭溫和地看她。

鐘離雲話音一轉,撸了袖子,“熙熙攘攘,打一字啊,猜對有獎!”

“……”她剛才一定是腦子壞了,才會覺得鐘離雲會正經。

楚言稍一思索,便明白了答案,卻沒答,反問道:“有甚獎勵?”

“我的香吻,要不要!”

“……”幸好剛才沒答。

“我要我要!”又除去一個,剩下容容格外興奮,可抓了抓腦袋,半天想不出來。

楚言看不過,随意指了指外面,容容朝外一望,忽地靈光一閃,“我知道了!”

“傻不傻啊。”車轱辘一停,安陵雪便拉着鐘離雲往車外走,“下車下車!”

鐘離雲咧嘴笑。

容容又嘀咕了兩遍,慢吞吞地下了車,與同樣施施而行的楚言一起,問:“妖怪,你說是不是……”

話還沒完。

“二師兄,你該多吃些補補。”說罷,怡然閃身而過。

容容品了品,覺得不太對,跟了上去,“不是,你什麽意思啊?”

入了客棧,各要了四個房間,馬匹交給店家飼喂,衆人伸伸懶腰,這便準備回房躺着了,晚些再下來用飯。

“小雲子還是跟着我吧。”到了房門前,她們的房間是相連的,鐘離雲自她手上接過了狗繩。

小雲子向來是不套項圈的,一直散養着,安陵雪也怕委屈了它,但現在出門在外,以防萬一,還是牽着狗繩穩妥。

“為什麽呀?”小雲子現在雖然已經不排斥鐘離雲了,但到底還是和安陵雪最為親近。

“唔……反正都一樣嘛。”鐘離雲含糊其辭,牽着小雲子就進了房內。

“那……好吧。”确實,都一樣。

稍作休整,四人又約定下樓吃飯,吩咐小二準備了大骨頭和大雞腿給小雲子送上去,四人便尋了一處方桌坐定。

容容拈了一粒花生米抛進口中,袖子一甩,大氣道:“咱們這樣,倒頗有些江湖俠氣。”

鐘離雲筷子敲她腦袋,“你是最近話本子看多了吧。”

行路無趣,好在安陵雪有先見之明,事先備下了好幾本話本子,以供消遣。多是些江湖俠義,少有哀婉情愛的,就數容容看得最歡。

“那按照書中所說,咱們該遇到一些不一樣的事了。”楚言嚼着一片菜葉,罕見地搭了腔。

“看看,連妖怪都這麽說……”容容喝了杯酒,這話還沒說完,果然出了事。

“白雲觀又出妖怪了!”一聲大吼,滿堂騷動。

“不是吧,又死人了?”

“哎呦,還要不要人活啊。”

“死的都是女兒家,你怕啥?”

“……”

“咳咳,不是吧……”一口烈酒嗆在喉嚨裏,容容咳得臉都紅了。

“真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

“現在還是白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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