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十五】占有欲

在坐的幾人都沉默下來。

林濮舔了舔嘴唇,輕聲道:“對方律師費琮最善于捉這類的漏洞,而且我覺得他已經發現了這點。”

他夾起一口涼了的菜塞入口中,食不知味地道:“我會整理思路。”

“別吃了別吃了。”舒蒙說,“冷了都。”

“你怎麽說話跟人爸似的。”餘非一臉嫌棄道,“爸裏爸氣的。”

“他罵你。”舒蒙對林濮道。

林濮:“……”

“辛苦了林律師。”魏秋歲看着他道。

餘非和魏秋歲匆匆吃完,前後才一個小時,又要回局裏。林濮坐在桌邊若有所思了一會,舒蒙喊他:“洗不洗澡?”

“嗯。”

“壓力不用那麽大。”舒蒙丢了個奶糖給他。

林濮看着那顆糖,盯着沒有動。

“看着幹嘛。”舒蒙把糖拿起來剝了,白白的大白兔奶糖塞放到他嘴前,“非要我喂你吃啊。”

林濮掀起眼皮看看他,忽然張口,咬着糖站了起來。

“謝。”林濮言簡意赅道。

“我先去洗澡。”林濮嚼着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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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蒙對他笑眯眯地揮了揮手。

林濮進了浴室,發現舒蒙給他放了洗澡水,浴室內已經升騰起了蒸汽。林濮頓了頓,舒展眉頭笑起來。

他泡在裏面放松了一會,頭靠着浴缸壁想事情。事情無疑向着好的方向發展,兇手也基本鎖定,但責任按份落實,又是很棘手的一件事情。

林濮嘆了口氣,向後仰靠着。頭發浸潤濕透,從水裏出來,柔亮的發絲貼着頭發,一根根滴着水,他淺灰色的眼眸垂着,睫毛都沾着水,水珠從脖子滾落到了鎖骨。

——“咚咚。”

“怎麽了。”林濮側了側頭。

“老魏來消息了,正式批捕文件明日下達,兩個人準備移送檢察院起訴了。”舒蒙說,“他們承認了投毒,但其他什麽都沒說,甚至不承認對未成年人迷//奸,說只是普通戀愛關系。張紫潇被暫時取保候審,父母看着。你說的對,他們估計只會承認投毒。所以需要我幫你什麽麽?”

“暫時想不到。”林濮說,“你們法醫不能出具他是死于興奮劑的證據嗎?”

“法醫證明呢,只是陳述事實。”舒蒙靠着門。

“哦。”林濮應了一聲。

他無奈地把半張臉埋入水中,默默從下至上冒出個泡泡。

半晌他冒出頭來:“除了這起案件,精神類興奮劑中毒身亡的案件,你還經手過哪些?”

“……”舒蒙說,“興//奮//劑類的不多,注射毒//品過量的倒是不少。”

“有沒有資料,整理給我一份。”

“行。”舒蒙說,“案卷老魏發來了,洗完出來一起看。”

林濮“嗯”了一聲。

泡得時間有點長,林濮出 門之後才覺得頭有點暈,新鮮空氣灌入肺中,一下子才清明起來。

“陸雯給你打了個電話。”舒蒙說。

“……”林濮走過去拿起手機。

“我說你啊,能不能隐藏一下橫幅,別那麽懶。下次一有消息彈窗誰都看得一清二楚,面容解鎖一下不浪費你一分鐘吧。”舒蒙說。

“……”林濮接通電話,失笑道,“你真像我爸。”

“喂。”陸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林律師。”

“你好。”林濮正色道,“剛剛有些事,不好意思。”

“沒事,剛剛警察那邊來信了,他們認罪了嗎?”陸雯問。

“沒有。”林濮說,“只是因為證據在前,承認了投毒。”

“猜到了……”陸雯嘆了口氣。

“明天麻煩您來趟律所,我們再做些庭前準備。”林濮說。

“好。”

挂了電話,舒蒙已經搬了電腦坐在他旁邊,他插//入一個移動硬盤,在裏面翻開文件夾。

“這麽多。”林濮驚訝道。

“少部分拿不到公開案情的,都是媒體文件甚至八卦雜志的內容,我也一起放入了。”舒蒙說。

“我只是想研究幾個個例。”林濮說,“‘因為’他被投毒,才‘所以’導致在舞臺上的墜落,這裏存在的‘因果’……用‘因果’推翻‘結果’。”

舒蒙道:“那我給你找幾個我印象深刻的。”

林濮邊說着,邊翻看着張紫潇的檔案。

學生證上面帶微笑的漂亮女生,誰看都心生好感的樣子,林濮盯着她看了一會,說道:“張紫潇參與案件,口供未必能做全部證詞,我們該怎麽證明他們在男女朋友關系之前是有不正當性//行為?……你認識她說的那幾個社會朋友嗎?”

“我怎麽會認識……”舒蒙說,“我問餘非。”

“我們得去見一面,至少要證明他們之前确實不認識。”林濮說,“還有什麽呢……聊天記錄,通話記錄……”

林濮碎碎念着,對着那份資料發呆。渾然沒想到自己已經把舒蒙也拉了進來。

過了一會,餘非回了舒蒙消息,舒蒙說:“張紫潇是她理發時候認識的Tony老師,可能之前對她有意思,帶着她去酒吧玩兒過兩次。”

“叫托尼?”林濮蹙眉道,“這什麽名字?”

“真名叫張大富。”舒蒙說。

林濮:“……”

“這會應該還沒關門。”舒蒙說,“去店裏逛逛消消食?剪個頭發?”

“……”林濮嘆了口氣,“走吧。”

張紫潇口供裏的理發店,就在學校附近,但也不是一般學生能消費得起的剪發場所。

彼時已經是晚間九點半,店裏沒什麽人,店員已經開始打掃地上的頭發。

林濮和舒蒙走進去,有人就迎上來:“您好,兩位先生剪發還是造型?”

“剪發。”舒蒙說 。

“這位先生呢?”店員問。

“他陪我。”舒蒙把人往自己身邊拽了拽。

“有想要的造型師嗎?”店員問。

“張大……嘶。”林濮話說道一半,被舒蒙掐了一把。

“Andy。”舒蒙笑眯眯道。

“好的。”

“不是叫Tony嗎??”林濮低聲說。

“你是不是不懂‘每個理發店都有一個Tony’老師這個梗……”舒蒙嘆了口氣。

“不懂。”林濮莫名道,“那是什麽?”

舒蒙不想理他,被人帶去洗頭了。

林濮找了個空位坐下來玩手機,來了個女孩問他需不需要按摩服務,反正等人也是等人。

林濮不知道怎麽拒絕,想想就答應了。

選了個最平常的肩頸手臂按摩,林濮邊玩手機邊坐着,按摩的妹子例行開始和他尬聊。

“帥哥,你們倆怎麽那麽晚來洗頭啊。”

“……下了班随便走走。”

“這樣啊,哎,你這肩膀好硬啊,平時工作很辛苦吧?”

“……嗯,還好。”

林濮滿腦子都是案子,姑娘倒是一刻不停地說着話,林濮還不得不接,過了一會,舒蒙坐回了他旁邊的地方,看見林濮和女孩在對話,林濮還笑了起來,他從鏡子裏看了他一眼,喊了他一聲。

“林濮。”

林濮愣了一下,回頭看他:“……嗯。”

“聊什麽呢。”舒蒙頭發濕漉漉地垂着,狹長含情的眼看着他,脫了平光的金絲邊眼鏡,看起來竟然有點難以言說的氣質。

“……随便聊聊。”林濮說。

舒蒙撐着頭看他,林濮知道他好像一直不太喜歡自己跟別人親密,這種奇怪的占有欲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他有時候知道,自己并不排斥,但也真明白占有欲不等同于喜歡。

進一步來說,就算舒蒙對他有了感情,他一時半會估計也會接受不了。

他快三十了,除了對舒蒙那一年的一見鐘情之外,再也不信一時沖動能帶來的正面後果了。

他本來就不是自由的靈魂,更不希望在這個世界裏被誰禁锢,哪怕是因為愛情。

“剪成什麽樣呢先生。”

林濮被陌生的聲音驚動,睜開眼看向鏡子。舒蒙旁邊站着一個極瘦的黃毛,長得倒十分英俊。

“剪短一點就好。”舒蒙說。

“你怎麽會找到我呢?是熟人介紹嗎?”黃毛給他圍上,“先生這張臉,我真的想不出是我熟客裏的哪位了。”

“熟人介紹。”舒蒙笑道。

“是哪位啊,我下次給她打個折。”黃毛說。

“張紫潇,認識嗎?”舒蒙說。

“哦,紫潇啊。”黃毛立刻道,“認識,小美女,她之前經常來剪頭。”

舒蒙看着他的剪刀手起刀落,一直沒開口,林濮憋不住了,轉頭道:“上個月,你們是不是一起去酒吧玩了?”

“ ……”黃毛手頓了頓,從鏡子裏奇怪地看着他,“對。”

“當時還有誰?”林濮追問道。

“我的兩個朋友。”黃毛說,“你問這個幹什麽?”

林濮對後面的按摩小妹道了謝,讓她先走,轉頭道:“你和她是朋友關系?”

“你們到底是誰?”黃毛道。

“律師,在調查案件。”林濮說,“想在你這裏知道一些關于張紫潇的信息。”

黃毛把剪刀放下,靠在旁邊的把手上,他倒是出乎意料的相當配合:“我和她也沒什麽關系,經常給她剪頭發,一來二去大家熟了,我朋友組局的時候她有一次也想去,大家就玩一起了,就這麽簡單。”

“她平時什麽樣?”林濮問。

“挺可愛,很開朗,我朋友想追她。”

“那她是單身?”林濮說。

“是吧。”黃毛說,“那天酒吧也是她想組局,我朋友呢知道她是未成年,還說不讓她喝酒,帶去玩玩兒就行了。玩到一半她說自己有事,就走了。”

“走了?”林濮說。

“對,後來我們也喝蒙了,第二天問她去哪兒了她也沒回消息,這陣子也沒看見過她,她到底怎麽了?是她犯了案嗎?”黃毛說。

林濮和舒蒙對視了一眼,舒蒙搖了搖頭。

“沒事。”舒蒙說,“我頭給我剪完吧。”

“哦……”黃毛立刻又拿起剪刀。

林濮擡着腿思考,張紫潇的口供裏,她是第一次在那邊認識萬于洋的。

“你們那天沒……看見其他人嗎?”林濮說。

黃毛道,“誰?”

“明星?”林濮說。

“那邊這麽暗,彼此臉都看不清。”黃毛說。

林濮想了想,轉眼看舒蒙:“還有多久?”

“嗯?”舒蒙擡眼看了看,“剛開始吧。”

“別剪了,我們走。”林濮說。

結果舒蒙就進去洗了個頭,頭都沒剪,和林濮又出來了。

“你就折騰我吧。”舒蒙頂着頭半濕的頭發甩了甩,“所以現在我們是要去喝一杯麽?”

“……喝你個頭。”林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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