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十一】危險

林濮吸了口氣, 發現自己的吸氣聲都在抖。

“為什麽裏面有手指。”林濮用腳尖勾着黑色塑料袋踢過去,“這裏面到底是什麽?”

“你看見什麽就是什麽。”舒蒙面色沉沉, “你怎麽進來的?”

“門開着我就進來了。”林濮說, “你手怎麽了,你到底在幹什麽……”

“你話太多了。”舒蒙打斷他。

林濮靠在書櫃上,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他這句忽然不耐煩的語氣。

他好像還沉浸在前幾天舒蒙在床上摟着他,溫柔地聽他說曾經往事時候的神情裏,頓時有種“面前這個人到底是誰”的感覺。危險又生人勿進的冷氣, 林濮雖然曾經也見過他這種表情, 但此刻更覺得陰郁。

忽然, 下課鈴一下響了。

林濮又被吓得渾身一激靈。

“你先出來。”舒蒙說。

“……你先告訴我你在幹什麽?”林濮說。

“出來, 一會保安過來會聞見味道。”舒蒙說着, 一個跨步, 用另一只手把他人拉了出來。

林濮雙眼死死盯着那黑色的塑料袋,他見過很多次屍體, 什麽慘狀的都有, 但沒有一次感受到這種恐懼。

舒蒙把黑色塑料袋紮起來,然後帶着出來門。

林濮腳步跟出去, 看見他進了隔壁化學實驗室。接着看見他把那黑色的塑料袋塞進了冰櫃裏, 重重地關上了冰櫃的門。

林濮:“……你們學校知道你拿冰櫃凍屍體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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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蒙指指面前的臺子:“我還在上面解剖?”

林濮:“……”

服了。

舒蒙把自己的塑膠手套脫掉,發出一聲清脆的“啪”, 丢到另一個黑色塑料袋裏紮起,接着把臺子旁邊的各種手術刀剪刀一股腦兒丢進去。

他紮完之後,對林濮道:“……啊, 想起來了。”

他拿起一串鑰匙,丢給了林濮。

林濮一把接住。

“你先回去吧。”舒蒙說,“我還有點事。”

“去殺人?分屍?”林濮道。

“林濮。”舒蒙嘆了口氣,手撐着桌面道,“我們講道理,昨天我和你還在海潭,這幾起的作案地點都在周邊,我長翅膀也飛不過去吧?我怎麽來殺人?”

“你下午就走了。”林濮說,“還有,你為什麽這麽關心兇手的行動軌跡?”

“……”舒蒙指指自己,“你懷疑我?”

“你先告訴我那個櫃子裏是什麽!”林濮聲音都有點急。

“屍體,碎屍。”舒蒙說,“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誰的!”林濮說。

“……”舒蒙看着他道,半晌,不耐的語氣終于緩和了一些,“好了,你先回家,回家和你解釋行麽?”

林濮和他僵持了一會,才說:“行。”

舒蒙陰沉的面色,終于露出一個笑:“乖。”

……

林濮 腦子發沉。

他進了家門之後,持續地坐在沙發上發呆。

他很少有這種什麽都不做的時間,但一時間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麽辦。

更讓他擔心的是,舒蒙一夜未歸。

林濮擔心得睡不好覺,一夜醒了六七次,又因為前幾天一天比一天睡得晚,身體的昏沉感強烈,早晨醒來仿佛被人打了一頓。

但一早起來,看見手機裏躺了條消息:

——我沒事。

林濮盯着那個“黑色的心”,慢慢閉上眼睛。

早晨八點,林濮沒有去律所,而是去了學校。

學校已經開始上早課,林濮站在門口道:“門衛,我想找……”

“進去進去。”門衛說。

林濮:“……”

他走進校園,走到了實驗室所在的教學樓,發現教室和辦公室都鎖了,根本進不去。

他又折返回了教學樓的辦公室,辦公室內只有幾個老師,林濮認出了之前那個年紀大的女老師,在門口敲了敲門:“您好……”

辦公室裏的人擡起頭,齊齊盯向他。

“林律師……”女老師慌忙站起來,“你怎麽來啦。”

“哦,我找舒老師。”林濮說,“他在嗎?”

“舒老師今天請假了呀。”女老師說。

“……請假了?”林濮愣了愣。

“說身體不舒服,就請假了。”女老師說,“你打他電話呢?”

“哦行,我就是路過……”林濮說,“你們忙。”

“哎哎哎,林律師,我問你個事情。”女老師把林濮給拉出辦公室,掩了一下門,“我問你,張紫潇同學怎麽樣啦?學校還是覺得她是一時糊塗,家裏家長也來求了兩次複課,這麽好一姑娘不能去改造啊。”

“這不是我能判定的,老師。”林濮說,“我也很遺憾。”

女教師道:“你不認識人嗎?她父母很有錢的,不知道能不能……”

“我沒有辦法。”林濮打斷了她的話,扯起了一個笑意。

女教師只能作罷,又說了兩句話,兩人才分開了。

林濮沒有辦法,舒蒙的電話依然打不通,好像是把他拉黑了。

……

早晨十點,林濮踏進律所,看見何平站在前臺,看見林濮進來和他打招呼:“我靠,這麽大黑眼圈,昨天幹嘛去了?”

“……早。”林濮說。

“早,來來來。”何平說,“看,抓住了。”

林濮愣了愣,心髒狂跳起來,快步走上去。

“什麽抓住了?”

“白津那起碎屍案疑犯,那個‘開膛手舒克’,昨天落網了。”何平說,“是其中一個被害女性的前夫,在回家的時候被警方蹲守抓獲,家裏搜查到了作案工具。”

“……別瞎給人家起名字。”林濮頓了頓,湊過去看,“前夫?”

“嗯,據說之前因為家暴,兩個人還去警察局鬧過。後來因為這個離 婚了,現在都彼此準備步入新婚姻生活了。”何平邊搖頭邊啧啧道,“不知道怎麽想的,作案工具都在家裏,上面還有他的指紋。那骨頭啊,都是一棒子一棒子敲下去的。天吶,這種人都能二婚,我他媽還是單身。”

林濮頓了頓:“……這男的……多大啊?”

“這上面不是有麽。”何平照着念,“‘王某,男,四十一歲,有重大作案嫌疑’。”

林濮吸了口氣,點點頭道:“嗯……嗯嗯。”

他還真生怕聽見什麽。

“喂。”何平說,“你沒睡好啊,怎麽魂不守舍的?”

“嗯……”林濮點點頭,“我去工作了。”

“行吧。”何平說。

林濮就這麽魂不守舍了一整天。

回到家裏,他也不知道該吃點什麽。他坐在桌邊想了一會,竟然有點想不起在不和舒蒙一起住之前自己究竟在吃點什麽。兀自走到廚房,找了一包麥片,倒了點牛奶吃了兩口。

幹澀。

難吃。

林濮在空曠的房子裏來回走,忽然覺得自己對舒蒙真是一無所知。既想不出他究竟會待在哪裏,也想不到他有什麽行動的軌跡,又不敢報警。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在敲門。

林濮被這敲門聲弄得心裏一緊,第一反應是舒蒙回來了,快步跑過去開門,一打開卻發現不是。

來的人居然是魏秋歲。

“……魏隊?”林濮意外道,“你怎麽來了?”

“舒蒙呢?”魏秋歲看着他直接問。

“還沒回來。”林濮說。

“你今天見過他嗎?”魏秋歲問。

他的眼神急切,不像是平時的樣子。林濮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怎麽了?為什麽這麽急着找他?”

“他有點麻煩,警方可能會找他。”魏秋歲說,“你見到他了嗎?”

林濮動了動嘴,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魏秋歲,也不知道魏秋歲特地跑來的目的,但聽見警方兩個字,還是本能地禁戒起來,自動把他劃分為警方方面的人,他完全不需權衡這之間的關系,只想着他堆起略帶擔憂的神色:“我沒見過他,他一直沒回來。”

“沒回來過?”魏秋歲說。

“嗯。”林濮說。

“昨晚呢?”魏秋歲問。

“我回海潭了。”林濮說。

他說早了一天,也沒有說自己和舒蒙一起去海潭這件事。

魏秋歲點點頭:“好,如果你能聯系上他,你叫他聯系我。”

“魏……魏隊。”林濮拉住他,“你能不能先告訴我是什麽事?”

魏秋歲看了他兩眼,說道:“有機會你自己問他吧,如果六年前他不發生那些事,他現在的人生軌跡不會和現在一樣。現在我也是怕他做傻事,他……很危險,所以你如果看見他,立刻告訴我。”

“……”林濮蹙眉,“六年前?很危險?”  魏秋歲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打擾了,我先走了。”

林濮等他走好,轉身靠到了門上,胸口起伏地喘了兩口氣。

說謊的感覺不太好。

他穩了一下情緒,打了個電話給舒蒙,意料之中的關機。

魏秋歲提到了六年前……

六年前?

林濮跑回房間,掃開自己房間床上的東西,把電腦包裏的筆記本電腦拿出來放在床上,雙膝跪在地上打開了電腦。

之前怎麽沒想到,如果真如舒蒙所說,他們一家四口人,除卻舒蒙之外都已經去世了,一定是一件相當大的案件吧。

但林濮花了很多辦法,也沒有查到姓舒的人家,在六年前的某件重大案件。

林濮不想拜托同事幫查,怕他們在姓氏上看出什麽。況且網上資源有限,如果真的要找還是要廢一番功夫。

太難受了。

他雙膝跪在床邊看着電腦,更無力的感覺蔓延全身。

過了半晌,林濮實在不想再原地等待,他換了身衣服,拿起手機和充電寶鑰匙,打開門準備去附中碰碰運氣。

他剛打開就迎面撞上了一個人,對方幾乎是沖撞似的把他撞進了屋子,接着關上了門。

迎面而來的是熟悉的消毒水氣味。

林濮擡眼看,看見了舒蒙。

“你……”

“噓!”舒蒙用手捂住他的嘴,低聲道,“老魏就在樓下!我好不容易繞過他視線進來的,你去窗口看看,看見他走了來告訴我。”

“……”林濮被他捂着嘴,半晌,看着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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