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三十二】委托人

林濮慢慢走到了舒蒙房間的窗邊, 在窗簾邊拉開一絲縫隙。

他望下樓下,雖然看不真切, 但能看見一點明滅的火光, 不知道是不是魏秋歲在抽煙。

他只能打開手機,調整鏡頭,拉開焦距,看清路燈下的人。

林濮看了一會,舒蒙進屋來, 把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

“走了嗎?”舒蒙用氣聲問。

“還沒。”林濮轉頭看他。

他發現舒蒙一天不見, 還穿着之前的那件黑色T恤, 下巴都冒出了胡渣, 臉色憔悴。

他沒管林濮, 直接把自己的T恤撩起脫掉, 線條硬質的曲線和漂亮的腹肌頓時展現,他絲毫不覺地低頭把外褲也給脫了。

林濮:“……”

他有點心虛地瞥過眼, 又看向樓下。

不一會, 魏秋歲好像接了個電話,他不再等待, 轉身消失在夜色。

“他走了。”林濮說, “會派人來監視你嗎?”

“不會,他不會讓別人知道, 可能就是想來看眼我和我說個話,我不想見他。”舒蒙說,“我去洗個澡。”

林濮等他進去之後, 在門口環視了一圈,沒有看見舒蒙帶回來任何的東西。

他走到浴室門口,輕輕敲了敲:“……喂。”

“嗯?”裏面傳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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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什麽話想和我說嗎?”

裏面沒有聲音。

林濮說:“不說我現在去和魏秋歲舉報你到家了。”

“那你剛才就會出賣我。”舒蒙說。

“……”林濮額頭抵靠着門,低聲說,“我都把我的事告訴你了。”

“我也沒說要和你交換秘密啊。”舒蒙說。

“你是覺得我不可靠嗎?”林濮壓着火,有些不耐地敲敲浴室的門。

一會裏面的水聲停了,舒蒙走到門口啪嗒一開門,就看見林濮站在門口擰着雙眉看着他。

他垂下眼:“生氣了?”

“沒有。”林濮轉過身去,“我是後悔剛才沒舉報你。”

舒蒙上半身裸着,走到房間裏,林濮就跟着他走上去。

舒蒙邊穿衣服邊無奈地轉身:“……你能別跟着我嗎?”

“不能。”林濮說。

“行,那我現在要睡覺了。”舒蒙躺倒到床上,對他拍拍床,“要不林律師陪我睡吧。”

“……”林濮站在門外看了他一會,氣得把門給關上了。

他回到自己房間,躺在了床上餘怒未消,用枕頭把自己的頭給壓着,奮力錘了兩下床。

擔心了對方一天一夜沒睡好,到頭來什麽都不說。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迷迷糊糊睡過去了,等一覺醒來,林濮看了看手機,六點整。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忽然意識到什麽似的翻身下床,打開了房門。他的房門和舒蒙的挨着,一出去就能看見他的房間開着,舒蒙沒有在床上。

林濮吓了一跳,一轉 身想找人,看見舒蒙站在他後面,也一臉震驚看着他。

“……”林濮瞪着他。

“你大早上的……”舒蒙緩緩道,“……吃錯什麽藥了……?”

“我以為你走了。”林濮說。

舒蒙把擋在額前的頭發微微撥開,眉頭高挑道:“……這裏是我家,我去哪兒?”

他說罷,手拽着林濮的後頸,把他略帶粗暴地往屋裏帶進去。

“喂……喂喂喂…………”林濮被他帶得一個踉跄,撲跪到了他的床鋪上,舒蒙拽着他的手把他拉下來,給他墊上枕頭,然後林濮結結實實倒在了枕頭上。

舒蒙手摟着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頸脖間,林濮聽見他嘆了口氣。

“……”林濮的耳尖瞬間通紅。

“對不起,我道歉……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是你能不能什麽都先別問。”舒蒙說,“昨晚你是不是想出門找我?你眼圈也太黑了,是不是擔心我一晚上啊。”

“……如果你但凡知道有人關心你,就別做這種事。”林濮沒有否認,“松開我。”

舒蒙沒有動,反而手臂收緊了一些,臉還埋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林濮嘆了口氣,側身仰躺着。

“再睡一會。”舒蒙說,“我好困。”

感覺這句話有魔力,林濮忽然覺得昏昏沉沉的,一會就轉頭睡去了。

直到他被一陣電話鈴驚醒。

“!”林濮一下從床上彈起來,愣了兩秒,想起來是自己丢在舒蒙床頭的手機。

他拿起手機垂眼,舒蒙的手還搭在他的肚子上,把頭埋在他的腰邊睡覺。

林濮一看,是何平,他吐了口氣,清清嗓子接起電話:“喂……”

“你還在睡覺?幾點了?”何平說。

“……”林濮頓了頓,“抱歉……睡過頭了。”

“有個案子啊,我的天,你絕對想不到!人家指名找你,看你不在就約了下午。”何平說,“你猜是誰?”

林濮有種不好的預感:“……誰。”

“‘開膛手舒克’!”

“……”

“白津那起殺妻碎屍案,那個嫌疑人現在也不認罪,堅持自己沒有殺人。他現在的妻子知道你在海潭時候幫一起殺人案的嫌疑人做無罪辯護,最後沉冤昭雪,就找到了我們律所。”何平說,“你什麽時候有空啊。”

“……不認罪?”

林濮剛要繼續說話,後面有一只手忽然穿過來,拿着他的手機摁了免提,接着就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感覺到舒蒙的胸口貼着他後背,和他左耳微微的熱氣。

何平的聲音一下功放出來:“這個人叫王志博,平時幫小區做電焊工。和現在的妻子戀愛半年,結婚半年。他妻子說,之前離婚的時候因為前妻控訴家暴,最後他算是淨身出戶的。那天晚上他妻子出門和姐妹去旅游了,而他前妻死後,王志 博也沒有不在場證明。”

舒蒙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摁了下靜音。

他嘴在他的耳邊,低沉的聲音貼着他的耳朵:“問他為什麽說自己無罪?”

接着他解開了靜音。

林濮:“他為什麽說自己無罪?”

“嗯……據他妻子說,他9月20日晚和她通過電話,說是去和朋友喝酒,回來之後就迷迷糊糊睡了。醒來之後呢,第二天有個活要出,他就去了,結果回來剛進家門就被警察逮了,從他家搜出一包的工具,上面都有被擦去的前妻的血液。”何平說,“算是人贓俱獲,也沒有不在場證明,喂,接不接?”

“接。”舒蒙在他耳邊用氣聲說。

“……”林濮想轉頭看他,動了動才發現他們現在這姿勢暧昧。

舒蒙用手摟着他,下唇幾乎靠着他的肩膀,林濮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能聽得出他忽而沉郁的情緒。

但他有點心猿意馬,可能是因為舒蒙的聲音,抱着他的姿勢,或是,剛起床時一些暫時壓不下去的……反應。

“說話。”舒蒙冷冷的聲音又響起。

林濮一下反應過來,對電話道:“我接,她下午幾點來?約在律所嗎?”

“嗯。”何平說,“那你來了再說吧。”

林濮挂了電話,用手肘重重怼了一把舒蒙胸口,跳下床出了門。

“幹什麽你?”舒蒙吃痛地喊道。

“尿急。”林濮說。

幾分鐘後,林濮恢複了平靜,到了舒蒙的房間,舒蒙單手抱着膝蓋在看手機。

“王志博不是兇手。”舒蒙說。

“……你怎麽知道?”林濮意外道。

舒蒙說:“我看過屍體,切割的每一塊都很利落,哪怕砸碎骨頭,力氣也是得當的,兇手對待碎屍這件事,更像是當作一件藝術品,體驗切開人體的快感。王志博怎麽會有這個閑情雅致?他更沒有這個技術。”

舒蒙道:“還有,裏面有一截不屬于這具屍體的,另一個人的人體組織。我沒把這件事和市局說,如果他們找到你,暫時也不要提。”

“你見到屍體了?”林濮問。

“屍體縫合是我做的。”舒蒙說。

“那你拿着的……”林濮忽然喊,“你偷出來的?!”

“……”舒蒙轉眼看他,“你再喊大聲點,把市局的都喊來。”

“你真他媽瘋了。”林濮說。

舒蒙盯着他看了會,嘆了口氣道:“……大概吧。”

他從床上跳下去:“好了,你先去公司等人吧。”

“你去哪兒?”林濮說,“學校說你請了兩天假。”

“……”舒蒙翻了件幹淨的T恤套上,“我說找兇手,你信麽?”

他從衣櫥裏找到一個棒球帽扣在頭頂,林濮不太能看見他這個打扮,恍惚用覺得像個帥氣年輕的大學生,誰知道這位大叔已經三十了。

“你去上班, 我跟你去。”舒蒙說。

……

“我有個問題。”林濮坐在舒蒙的車上,“魏秋歲知道你的事情吧?”

“知道。”舒蒙想也不想答道。

“連他都知道。”林濮笑笑。

“啧,只有他一個知道。”舒蒙說,“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吃他的醋呢。”

林濮心裏已經構築出了一個大概的樣子,舒蒙在找的這個和他可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的“兇手”,是他認為可能嫁禍給王志博的這個人。

而且按照舒蒙的性格,雖然林濮不知道他之前一系列的出逃和偷竊屍體的用意何在,但無疑他很可能想自己解決。

林濮頓了頓,轉眼看舒蒙:“我還有個問題。”

“你問題真多啊……”舒蒙嘆了口氣。

“既然你知道,魏秋歲也一定知道吧?你為什麽躲他?”林濮說。

“他是警察,辦案靠證據,沒有證據定不了罪的事情他也無權幹涉。”舒蒙說,“我這麽和你說吧。”

“如果現在,那位曾經害死你養父的村支書就在這條街上的某個角落,你沒有任何證據但你有機會抓住他,你會怎麽辦?”

林濮看着前方的街道,驟然腦內出現了這條街上兩排鋪子蜿蜒出火海。

他愣愣看了一會前方,喃喃道:“會殺了他。”

他說完一個激靈,坐直轉眼看舒蒙:“但我勸你別做傻事,這種時候相信警方不好麽?”

“三天前白津發生碎屍案,一天抓捕犯人,你叫我相信警方?”舒蒙說。

林濮安靜下來。

半晌,舒蒙說:“我不想和你多分享就是不想你摻和進來。”

“已經摻和進來了。”林濮面無表情,“讓我接案子的也是你,但不相信我的也是你。”

林濮冷笑一聲:“也是,你連魏秋歲都不相信,你為什麽會相信我。”

舒蒙沒有反駁,把車開進了地下室內。

“你為什麽不讓我搬家?”林濮忽然問,“你花了那麽大心思和力氣把我留下來,為什麽?”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舒蒙看着後視鏡倒車,“……我就是不想你走。”

“為什麽。”林濮問。

“喜歡你,愛你,行麽了?”舒蒙轉頭看他。

他盯着已經傻了的林濮看,表情很溫柔,帶着一些笑意,林濮卻完全感覺不到這表情裏的感情。

他像在撒一個都不想做表情管理的謊,但說着讓林濮最無法拒絕的話。讓林濮一度覺得,舒蒙是不是早就已經看穿了他那些心思。

“我所有,喜歡的、熱愛的人和事都消失了,我不想你消失。”舒蒙說,“我想把你放我身邊看着盯着不讓你走,這個答案,滿意麽?”

林濮看着他,喉結上下滾動,想從他的表情裏找到一絲別的東西。

“下車。”舒蒙打開車鎖保險,“我跟你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劃重點:不是表白,算真假參半(怕有人覺得是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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