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店面不大的韓式料理,環境尚可,距離學校挺遠,來這裏用餐的大部分都是附近的上班族。

已經過飯點,用餐的人不多,兩人面對面坐着。

前臺播放着流行的韓文歌,或快或慢,偶爾有人進來打包紫菜包飯。

席慕禮叫服務員端來一杯熱水,用來浸泡筷子勺子。

動作溫柔,神情專注。

之前點的東西陸續端上來,他把其中一副餐具遞給葛戈。

“陪我吃點。”

“不用。”葛戈把筷子放到一邊,“我吃過了。”

大醬湯還在翻滾,湯料在裏面沉浮。

他夾了筷韓式炒年糕放嘴裏,斯文的咀嚼慢咽,表情不變,也談不上對味道是否滿意。

年輕服務員時不時往這裏掃一眼,長手長腳漂亮的金貴少爺坐在這樣的小餐廳裏,也确實格格不入了些。

他吃的不多,沒幾口便停了手,抽了紙巾擦嘴。

“完了?”葛戈看他。

“嗯。”

“那走吧!”

“慢着。”眼睛盯着手上紙巾,折來折去把玩,聲音微冷。“今天有接到你母親電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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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他微微勾了下嘴角,“接了電話也這麽淡定?”

葛戈思考着他這話的深意,沒搭話。

“不該有點表現嗎?”他瞟了葛戈一眼,“不然她在席家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葛戈:“我以為你幹不出威脅人的事。”

“別人不需要我威脅。”頂着席家長子的名頭,有的是人搖尾乞憐。

他還沒碰到過例外的,葛戈是一個,還是頗硬的一個,印象尤為深刻。

葛戈點頭,也想到了這一點,“你現在的意思是希望我遭到跟席美佳一樣的經歷,才能心裏平衡嗎?”

關于席慕禮的大費周章,她思前想後能聯想的也只有席美佳這件事。

這個年紀的思想都太偏激,所有情緒來的都太濃烈,除了極端還是極端。

席慕禮指尖一頓,将紙巾扔到桌上,細長濃密的睫毛忽閃着,眼底帶着複雜的隐忍。

葛戈看着他,平靜的繼續道:“不管你怎麽想,那件事我不負責,我也不會讓自己有這樣的經歷,做出如此大的犧牲來平複你的仇恨。”

她頓了頓,又道:“關于我母親,她是個有行動能力的大人,可以擔負起她自己的生活,我沒理由屈服些什麽。”

拿出手機看眼時間,“抱歉,我還有事,來者是客,這頓我請。”

她起身,走去收銀臺結賬。

“三十三塊。”穿制服的小姑娘報了金額,随後掃了那個方向一眼,席慕禮維持着方才的坐姿,只是偏了頭,看着窗外,側臉輪廓也依舊是精致的。

她八卦着問:“你跟你男朋友吵架了?”

葛戈把錢遞出去,“不是男朋友,以前同學。”

對方驚訝的挑眉,收了錢,找零,又說了句:“你同學真帥。”

葛戈難得厚顏無恥了一回,說:“我男朋友比他更帥。”

小姑娘頓時傻眼,她笑了笑,轉身走出大門。

她踩着來時的磚,沿着一個方向走遠。

在各種冷硬建築中間穿梭,最後走進大門,拐彎,在一個大花壇處停了。

拿出手機給姜亦去了電話。

很久才接通,聲音帶着剛睡醒時的沙啞,低低的發聲:“嗯?”

“睡覺呢?”

“唔。”似乎翻了個身,咳了咳,稍稍清醒了些,“怎麽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

“想到你了,就打一個。”

寝室沒有特別安靜,隐約有說話聲。

他又咳了咳,“你這是想我了?”

“你說呢?”

姜亦低聲問:“你在哪呢?”

“你猜。”

“嘿。”他在那邊樂,“什麽時候變這麽貧了?”

葛戈按了揚聲器,舉高手,“今天有風,有沒有聽見風聲?”

他在那邊笑,“你這是瘋了?別人會當你是傻子的。”

葛戈繼續說:“我朝北站着,吹的正好是北風。”

“......”

“我視線範圍內最有标志性的建築物是個半圓形體育館。”

“卧槽!”姜亦瞬間提高音量,“你在我們學校?”

葛戈收回手,将手機重新放回耳邊,裏面一陣雜音。

姜亦急急的說:“等着啊,我馬上下來。”

“好!”

挂了電話,葛戈在花壇邊來回走了幾圈,最後感覺有些累,在邊上蹲着,低頭拿着根木棍在地上劃拉。

頭頂很快落下一片陰影,随後陰影一縮。

葛戈擡眼,看到眼前距離很近的姜亦,頭發亂糟糟的,臉很白淨,眼底微微有血絲,露着一口白牙,在笑。

表情明朗,依稀有了最初相見時的模樣。

“餓嗎?”

“有點。”他說。

葛戈擡了擡手,“幫你買的,臺灣雞排。”

油炸的香味撲鼻而來,姜亦盯着她看,眼珠都沒錯一下。

一把拉住她的手,“走!”

他們沿着校道,路過大片的草坪,零星擦肩的學生。

體育館是新建沒多久的,裏面還有裝潢過後特有的味道。

有人在打籃球,鬧哄哄的。

他們在看臺上坐了,姜亦拿竹簽戳已經切塊的雞肉吃。

拿手肘碰葛戈,“也來點。”

葛戈搖頭,“不餓。”

他又撞撞她,“一個人吃多沒勁,快點。”

葛戈便拿了另一根竹簽戳着吃,很香,帶着點辣味。

籃球拍打地面的聲音持續響着,還有各種歡呼聲。

葛戈盯着場下跳躍的少年們,“我過幾天也打算去打工。”

姜亦并不驚訝,只是稍作沉默後問:“打算做什麽?”

葛戈跟他不一樣,平時課業忙,有時間也大部分都泡在圖書館裏,她很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

“到時看看吧。”她說:“就是跟你說一聲。”

姜亦點點頭,“以後我去接你。”

雞排吃完了,姜亦東西一收扔進垃圾桶。

拍拍手,起身,低頭看她,突然說:“走,去打球。”

“啊?”葛戈:“我不會。”

“直接往框裏扔就行。”

他直接把人拽起來,拖着走下場,去角落挑了個氣還算滿的籃球。

敲敲葛戈的頭,“加油啊,孩子!”

兩人離人群遠遠的,占着一只籃球框,投籃玩。

葛戈沒什麽準頭,鮮少運動的身體很快就感到了疲憊。

十次裏面,最多投進兩個。

姜亦轉着球看她,“你沒近視吧?”

葛戈喘氣擺手,“視力挺好的。”

“哦。”他跳起來,手一揚,球輕輕松松進了籃筐,“我還以為你不單近視,還散光了呢!”

葛戈:“......”

有人時不時跑過來撿球,幾次後,忍不住玩笑道:“你這是訓練你女朋友呢?”

葛戈此時正盤腿坐地上,額頭難得見了汗。

“啊!”姜亦轉身看他,往地上拍了幾下球,“她缺少運動,所以鍛煉鍛煉。”

“追求馬甲線?”

“那還是算了。”姜亦看葛戈一眼,“她身子太弱,稍微有點元氣就行。”

對方挑眉,“身子骨弱?”突然笑起來,“這是晚上撐不住嗎?”

姜亦一愣,幾秒後手握拳抵着雙唇咳了聲,小聲道:“那倒也不是。”

有人朝這叫喚。

“來了來了!”那人回應,沒心沒肺的跑了。

小小角落好像被拉上一層簾布,空氣也被隔離開來。

兩人誰都沒說話,一時有些安靜。

葛戈雙手撐着自己的膝蓋,似乎還很累,沒緩過勁。

姜亦手指輕輕劃着籃球表面,看看屋頂,看看地面,最後又看向她。

“再扔幾個?”

葛戈搖頭,“不扔了。”她拽了拽衣服,爬起來,“出汗了,不舒服,我回去洗澡。”

“噢。”姜亦轉身把球扔進框裏。“那走吧,我送你。”

葛戈要找工作。

成天浸泡在游戲裏,不思進取的陳聰又嚎了,“要不要這樣?要不要這樣?你們這麽上進叫我情何以堪?”

張青青正磨指甲,側頭看過去一眼,笑了,“你那血條要見底了。”

“卧槽!”陳聰立馬轉身撲救,幾秒後屏幕一片灰白。“又死了。”

她将鼠标一扔,轉回來,“你兩就打算這麽抛棄我了?”

葛戈整理着桌子,“要麽你跟我一起找?”

她想了想,表情糾結。

張青青:“拉倒吧,她可放棄不了她那個相公。”

陳聰白了她一眼,轉了話題,“你打算找什麽樣的?”

“有什麽樣的就找什麽樣的,兼職類的工作不好找。”葛戈整完桌子,拿了衣服準備去洗澡。

張青青:“我出門的時候給你留意着,招大學生兼職的還是蠻多的。”

“嗯,謝謝。”

幾天後,托張青青的福,進了個培訓班,離學校一站的路,交通很方便。

來這裏的都是附近居民的小孩,大人工作忙照顧不到就放在培訓班,事實上跟托管所差不多。

只是跟小孩相處,環境比較簡單,葛戈去了幾次,适應的很好。

牆上貼着卡通圖案,上方挂着紙風筝,四周圍着矮矮的小凳子小桌子。

“老師,老師!”紮着兩羊角辮的小姑娘叫她。

“嗯?怎麽了?”葛戈低頭看她作業本,“這裏不會寫嗎?”

小姑娘擡手一指外面,“你男朋友來找你了。”

外面走廊比較暗,隐隐的還是能看見姜亦的輪廓,從另一側緩慢走過來,身影逐漸清晰。

葛戈轉回頭,笑道:“你眼神倒是好。”

“帥哥哥說今天給我們帶棒棒糖,我特意等着的。”

“是啊,是啊!”旁邊的小孩子附和。

叽叽喳喳的聲音裏,姜亦踏進了教室,手上拎着個小紙袋,沖葛戈眨眨眼,最後真的開始分糖果。

分完了,姜亦走到葛戈身邊,最後一個西瓜味留給她。

葛戈接過來,拿在手上轉了轉,看他,“你這是賄賂我嗎?”

姜亦嗤了聲,“你有什麽值得我賄賂的?”

白熾燈下,葛戈黑亮的雙眼安靜的凝視在他身上,眼底清澈含笑。

姜亦眨巴眨巴眼,指着一幫蘿蔔頭,“我就是為了讓他們乖點。”

葛戈:“噢。”頓了頓,“這樣。”

“什麽這樣?還不是為了你好。”

葛戈點頭,“真是謝謝您了。”

“哼。”

培訓班到八點,等孩子一個不漏被家長接走後,葛戈鎖門離開,時間差不多八點半的樣子。

踏着霓虹走向公交車站,只有一個乘客等着,他們走到另一邊。

晚上有風,風還挺大。

姜亦朝葛戈那靠了靠,過了會又靠了靠,直接被擠進了角落。

葛戈靠着廣告牌,側着身體,看他,“幹嘛?”

“給你擋風呗!”姜亦低下頭,光線死角,兩人的五官都蒙了層灰,“暖和不?”

“還行。”

“怎麽就還行啊?我可都給你擋住了。”

葛戈:“臉頰冷。”

“這樣就不冷了。”他突然擡手捧住她的臉,揉了揉,又輕輕挨近,将人摟進懷裏,“總不冷了吧?”

葛戈呼吸着姜亦身上淡淡的清爽味道,閉上眼,“嗯。”

馬路對面靜靜的泊着一輛私家車。

席慕禮一手撐着下巴,目光淡淡的看着車窗外擁抱在一起的兩人。

葛戈對姜亦的順從讓他覺得陌生。

指尖有些疼,他低頭輕輕蹭了蹭,随後平靜的開口:“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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