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聽雨

聽雨

補妝完畢後，嚴蓋盯着劇本，逐字逐句的看着。

小短片裏的人物沒有一句話，但他努力地把自己想做是隋炀帝，而非嚴蓋。

這不是片場，是皇宮，沒有老師導演，他是隋炀帝楊廣。

劉導站在片場的另一本，偶然一撇頭，便看到了嚴蓋。那個年輕人身着帝王服飾，站姿挺拔，與身後高臺樓閣宛如一體。手中的劇本仿佛化為古時奏折，他微微低頭，眼底認真沉着，周圍的一切，都像是與他沒了關聯。

晚上和林奇征吃夜宵的時候，他問起了嚴蓋關于緋聞的事。

嚴蓋在心中暗暗罵了李勤一道。

事情居然鬧到老師都知道了。他當然不想讓林奇征知道，這種心理就類似于出門在外報喜不報憂的兒女，還有小孩告狀的意味。

他堪堪解釋了兩句，電話便響起。

“不是什麽特別正規的酒店。”林姐說：“花了點錢，監控在手，死錘足夠。”

嚴蓋颔首：“《起風》宣傳的時候就可以放消息了。”

“幾宗罪啊？他給犯完了。乍一看人模狗樣的，實際上也是半個人渣。”林姐不屑地嗤聲：“我都替他心疼他老婆，那姑娘人溫溫軟軟的，怎麽就攤上這麽個人。”

在電話末尾的時候，林姐似是有意無意，又提了一嘴，問嚴蓋是不是還在探班，聽見否定回答後，她才像是松了一口氣。

“你經紀人？”林奇征問。

“嗯。”嚴蓋颔首，又趁機移開了話題，說：“上次那件事我已經解決好了，您真的不用擔心……”

如果說前幾天的拍攝狀況還算順利的話，那最後要收尾的時候真是糟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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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的拍攝裏，嚴蓋沒有得到任何來自劉導的表示，責備也好，誇贊也好，統統沒有，只是多次重拍，一點沒少。

他不表示，嚴蓋也就配合到底，不說話，跟着重拍，一次不行就跟着第二次、三次、四次，直到兩方都覺得可以為止。

而即便如此，依然無濟于事。劉導好像就是一塊石頭，還是刀槍不入的那種，可能是因為最初就認定了姜掩葉，于是對于嚴蓋這個替補永遠難以滿足。

而今天恰好撞了槍口。

嚴蓋一個鏡頭過了十幾遍，全部被否定掉。林奇征有事沒來，沒能目睹這一過程，只有劉導面色鐵青，讓工作人員先去吃午飯，并沒有半點要讓嚴蓋休息的意思。

嚴蓋倒也真沒去。

他自覺地站在原處，一次又一次重複的練着那幾個簡單的動作。

帝王的服飾繁複，他再一反應過來的時候，背上又冷不丁的出了汗，濕膩的貼在身上。外面淫雨霏霏，夾雜寒風，讓人很不舒服。

劉導也沒走，他站在角落裏，一言不發地聽着雨聲淅淅瀝瀝，像是要和嚴蓋死倔到底，又像是看戲一般，想看看嚴蓋到底能練到什麽程度。

嚴蓋端起酒盞，又放下。

他反複琢磨着那幾個動作，卻始終沒有找到自己和劉導要的感覺。

那種一個帝王對于大廈将傾，卻完全麻木的感覺。

他可以眯起眼睛、揚起嘴角來假裝享受，可是細看之後，只見他的眼底宛如一潭死水，激不起波瀾。

酒盞碰到桌子的聲音未曾停過，劉導的聲音混在雨聲裏傳了過來。

他說：“好了，嚴蓋。”嚴蓋看過去，劉導頓了一下，又說：“你演的不錯。”

這麽幾天終于獲得了他的一句肯定，嚴蓋說不上是怎麽感覺，只是隐約覺得外面似乎都明朗了幾分。

可是劉導習慣了給一顆糖再給一巴掌，而且這次是完完全全說的大實話：“但你太清醒了，不細看還能忽悠一堆人，細看……”

嚴蓋靜靜地等着他的話，像是個等審判書的人，外面的雨聲越來越大。

“你就像是個冷漠無情的旁觀者，要是改不過來的話，以後的演藝生涯還得有是麻煩。”劉導冷靜地把他的毛病看得全面，下了通知書。

經歷無數次重拍後，這個小短片總算拍攝完了。嚴蓋沒半刻休息，道謝辭別後拉着田宿就上了飛機。

那部校園劇選角已經完畢，通知嚴蓋過去定妝。

校園劇名叫《校門口不見不散》，劇本嚴蓋已經看過，講的是一個成績好的女學生和一個小混混。兩人因緣際會，此後每天都會在校門口約定見面，彼此鼓勵幫助，最後一起走向未來的故事。

因為飾演的是小混混，衣服是大了一號的校服，嚴蓋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他走出化妝間，看着肥大的校服，恍惚間像是……突然回去了一樣。

“嚴蓋。”

嚴蓋覺得這女聲有點陌生，同時還帶了點沙啞，他回過頭看去，只見到了一個短發女生。

女生身材嬌小，長相也是嬌小清秀的那一類。

“好久不見。”女生說：“我是沈瑜心，我們上次晚會見過的。”

她提醒過後，嚴蓋才想起這事。他禮貌回：“好久不見。”

沈瑜心……應該是女主。

“嗯。”沈瑜心剛才倒是回應的很淡。

兩人拍完定妝照後，沈瑜心又主動來找嚴蓋說話了。嚴蓋和她之前最多算是點頭之交，真沒什麽好說的，而且嚴蓋也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沈瑜心長的很小巧可愛，但他總覺得，這個人并沒有那麽好接近。

大概是她的煙嗓太令人印象深刻。

話說一半，沈瑜心的助理突然小跑了過來，她急匆匆的将手機遞到沈瑜心面前，聲音細如蚊吶卻又快又急：“沈姐，電話。”

沈瑜心眉頭一皺，原本還算平靜的臉瞬間起了變化。嚴蓋見她掃了屏幕一眼，而後扭過頭，聲音又冷又硬：“你接，說我在拍戲。”

“這……”助理的頭垂得更低了，顯然是不敢。

沈瑜心也不顧及還有外人在這裏，當即便徹底變了臉，冷哼一聲，質問道：“怎麽，你是我的助理，還是他的？”

“不是的，不是的——”助理聞聲應下，連忙将手收了回來。她這時才注意到還有嚴蓋的存在，方才欲言又止地擡頭看沈瑜心。

沈瑜心和先會兒判若兩人，小助理無法，只得顫顫巍巍地接了電話，也不知道那頭是何方修羅，讓她怕成這樣。

人家的事，嚴蓋自然不會管，正打算先說離開時，不料沈瑜心又開口了。

她忽地笑起，一口煙嗓瞬間又帶上了柔情蜜意：“這樣，你跟他說我在拍戲，激情戲。”

嚴蓋：……

他今天可算是見識了，什麽才叫做擁有金主的底氣，什麽才叫做毫不避諱說話。

嚴蓋沒在這裏呆太久，出停車場的時候，才發現外面下雨了。

車裏開着空調，暖得讓人有些悶，車窗外的水淋下了一道亮麗的水幕，嚴蓋盯着這水幕發呆，身邊的林姐看着他，不知道這孩子在想些什麽。

雨下的真大啊。

不想嚴蓋發呆不過兩秒，就被外面的一個引開了目光。

那男人緩緩從一輛賓利上走下，車外的人小心翼翼地遞了一把黑傘過去。

男人接過黑傘，背挺直，看上去大概三四十歲的模樣，面容削瘦卻鋒利，一雙眼深邃不見底。雨簾從傘間開始落下，将男人與外界的一切隔開。

嚴蓋自以為在車中無人注意，于是便大膽地看着男人。他總覺得……這個人的感覺有點特殊。未曾想那男人忽然一個瞥頭，目光直接落在了車窗裏的嚴蓋身上。

嚴蓋只怔了一瞬，而後便從容淡定的移開眼，四兩撥千斤，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他也沒看到這個男人在看自己一樣。

男人手掌攥着傘柄，移回目光緩緩向裏頭走去了。而裏頭的沈瑜心正在以多拍圖多宣傳為目的，依舊沒走。

“在看什麽？”林姐問。

“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嚴蓋說着，從一邊拿起劇本。

林姐見他似乎不願多提，便沒有再問了。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他眼睛本該一直在劇本上，卻時不時打開手機屏幕，來看上一眼。

林姐一路看在眼底，最後終于無奈開口，問：“有什麽事兒嗎？”

“沒。”嚴蓋回答後，随手又關上了手機屏幕，兩人語氣有些奇怪的對話惹得田宿都回頭看了一眼。

車內又安靜了半響，嚴蓋終于再度聽到了林姐的聲音，像是長輩面對家裏小孩時苦口婆心的教導。

“行了，老盯着屏幕做什麽。非得等着，要是真想的話，主動一些不行？”

嚴蓋神色如常，在林姐看不到的地方悄無聲息地摸到了手機啓動鍵，一眼瞄過去，發現仍舊是空白。于是開口答：“沒等沒想，無聊而已。”

林姐抱臂，自然不信，只是笑：“讀不懂你們這些小年輕的心思。”

嚴蓋卻忽然拿起了手機，電話撥過來不過兩秒，就被他接下。

這反應……這速度，她真的不知道嚴蓋是怎麽好意思把“無聊而已”這幾個字說出口的。

陸狩托腮，看着眼前的這盆珊瑚珠，發覺還是越看越可愛。

他和嚴蓋說了幾句後，對方那頭沉默了好久，只能依稀聽見那頭車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陸狩想着猶豫了好久，還是開口問：“怎麽了？”

“沒什麽，我這裏下雨了。”嚴蓋答，再度望向窗外。

“嗯？”陸狩仍是不解，又柔聲問：“淋濕了？冷不冷？”他放肆又小心翼翼地笑了起來，“還是想我了？”

“沒。”嚴蓋這次否決的很快，語調平平，不緩不急，而後答：

“想給你聽聽雨聲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桃味柚子酒”、“川槿”兩位寶貝兒的雷~謝謝“朝聞道”、“某某可以發糖了麽”、“稀飯粥”、“Chris”、“O_p”、“予卿九重闕”六位寶貝兒的營養液~

謝謝大家的支持【認認真真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