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舍己救人
少林酒樓內,悟慧陰沉着臉,不住在原地打着圈子。若非公岐陵知機先向酒樓老板亮出自己和悟慧的身份,這個趕走了無數客人的惡客早就被亂棍打出酒樓了,當然,這是在悟慧能忍住氣不動手的情況下。
看着地上僅存一絲生氣的悲願,悟慧心中的焦急實是難以形容。眼睜睜看着師侄進的氣越來越少,出的氣卻也不見增多,悟慧忍不住就想動手施救,可對自己又實在沒有信心,而那最大的指望楊晨,卻又說是要去少林給自己取秘笈。想到這裏,悟慧心中更是煩躁,這楊晨真不知是怎麽想的,自己臨陣磨槍,現學現用倒也罷了,确實如楊晨所說,只要他肯配合,這功夫用起來也并不算難,可關鍵是擒龍城離少林足有百裏,縱是楊晨輕功蓋世無雙,又怎能在片刻間将書取回?
何況這秘笈非比尋常佛經,數百年來上少林明偷暗搶的武林高手可以說是不計其數,但除了首任黃山來客,還沒誰真正得手過,饒是楊晨武功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恐怕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取到秘笈吧。
摸了摸懷中的掌門令牌,悟慧不禁苦笑了一聲,看來輕功強也有強的壞處,楊晨前腳剛走,悟慧後腳就想到了要把令牌給他,免得浪費時間在動手奪經上,可等悟慧追出門,楊晨早已不見蹤影了。
“悟慧大師,你可知這楊晨是何來頭?”憋了一會兒,公岐陵終于忍不住問道。
“這個……”悟慧竟有些躊躇起來。出家人不打诳語,說謊自是不行的,可照實說的話,似乎也有些不妥。想了想,悟慧剛要開口,忽然楊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誰在背後說我壞話?”
被抓了個現行,公岐陵自是尴尬異常,他并不是什麽牙尖罪利之輩,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而悟慧一驚之後,卻是一喜,楊晨手中拿着的,不正是那本塵封已久的秘笈?不過,想到楊晨竟能在半盞茶之間就來去趕了兩百多裏地,悟慧不由的又是暗暗心驚不已。
“老慧,是這本秘笈吧?你先看看是否可行。”楊晨遞過秘笈道。
“哦,是,是。”悟慧略帶緊張地接過這本被本派劃為禁忌的秘笈,邊看邊道:“是它沒錯。楊施主,本門弟子沒有為難你吧?”
“沒怎麽為難。”楊晨笑嘻嘻道:“就是有個叫悟德的家夥給我捶了半天的背。”
“是悟德禪師?”悟慧見過楊晨的神勇,倒也罷了,公岐陵聽出楊晨話中之意,卻是咋舌不已,這悟德論綜合實力雖不及眼前這個少林方丈,可單論內功拳勁,他卻是當之無愧的少林第一把交椅,甚至放到整個武林,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這楊晨能硬受他的鐵拳而毫發無傷,看來他內功确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應該沒問題了,若是雙方配合,這心法确實無甚難度。”悟慧看了會兒,緩緩道。
“那還等什麽?過來吸我內力吧?”楊晨大大咧咧道。看他樣子,一點都不象叫人來吸走武林人物看得最寶貴的內力,倒象是讓悟慧幫他取走糾纏多年的毒瘤。
“楊施主,真的可以嗎?”悟慧手按楊晨的膻中要穴,卻又忽然猶豫起來,為救一人而去傷一人,可非是佛門宗旨,這內力可不是什麽金銀珠寶,就算楊晨交出後後悔了,也能随時取回的,若是楊晨只是一時興起,事後發覺自己成了廢人,豈不是……
“沒問題啦,我都不怕,你還怕什麽?”楊晨笑道。
“老衲真的要運功啦。”悟慧再次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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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嗦什麽?叫你吸就快吸,少來廢話。”楊晨不耐煩地道。
看着這個詭異的場景,公岐陵只覺得腦中一陣眩暈,一向德高望衆的少林方丈竟當衆施展邪功,取人內力,而被取之人卻如趕着娶親一般在不斷催促,這是什麽世道啊?
在楊晨再三催促下,悟慧想到晚救一時就多一分生命危險的師侄,終于一咬牙,照着秘笈上所說運起功來。而楊晨也如他事先所說的一樣,徹底放開了戒備,任由悟慧施為。
對楊晨的這種信任,悟慧實是感動莫名。要知道,對一般武林中人來說,這麽做,不僅是把內力,同時也是把性命交到了對方手裏,悟慧相信只要自己稍有歹意,就能輕松震斷楊晨心脈,除去這個大敵。想到楊晨這麽信任自己,又肯為救個陌生人作出這麽大的犧牲,再想想自己對他的懷疑,甚至一度把他當成魔王,悟慧實是慚愧不已。
不過,功法開始運行後,悟慧漸漸無暇多想,專心感應起楊晨體內的內力流動來。不感應還好,當悟慧透過楊晨的膻中穴,與其內力呼應起來後,竟差點驚訝地跳将起來。楊晨的內力,還算是內力嗎?他的經脈,還算是經脈嗎?他這人,又還算是人嗎?
饒是悟慧見多識廣,也從未見過,甚至從未想過會有這種情況,會有人把內功練到這種地步。一般的武林中人,所練的內功無非是在經脈中多聚集起一些內力罷了,只有悟慧這樣的頂級高手,才會在此基礎上,還考慮着拓寬自己的經脈,讓內勁運行更快更通暢些,不過,那對整體內力含量也并無多大幫助,因為就是原本的經脈,悟慧也未必能把它給填滿了。
可是,現在楊晨的情況,完全颠覆了悟慧多年來認為的關于武道極限的常識,楊晨的內力,已不能用大江大河,甚至不能用遼闊大洋來形容了,他體內的經脈,甚至都很難說還算不算是經脈,因為它們已經與楊晨整個人合而為一,楊晨的全身似乎就是條巨大無比的經脈,而他整個人,似乎竟是由內力化成的人型,甚至,悟慧還隐隐感到,楊晨的內力已經超出了他人體的範圍,竟與天地元氣進行着不斷的交流。此外,楊晨的內力也與悟慧自己的,或者說與其他武林人物的大不相同,如果說一般人的內力只是些飄散的雲氣的話,那楊晨的內力無疑就是凝結的水滴,雖占着同樣多的地方,可其中的含量,卻是不可同日而語,而且楊晨的內力凝結是凝結了,流動的速度卻絲毫不見減慢,甚至遠比常人來得更要快捷。
這,還算是人麽?悟慧在心中不禁問道。若不是行功正值緊要關頭,悟慧幾乎有了頂禮膜拜的念頭。不過再想想,也只有這樣不僅是特殊,甚至可以說是玄異的體質,才能與楊晨大鬧少林時那驚天地懼鬼神的玄功對應起來,而這樣幾乎是無窮無盡的內力,也讓悟慧放下心來,他知道以自己經脈的容量,就算全填滿了,所損失的內力對楊晨來說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于是,悟慧放心地運起初學的小半段心法來。
照着秘笈中所書,悟慧試探着吸收了楊晨一絲內力,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麽一絲在楊晨體內微不足道的內力,也不是現在的他所能承受得起的,那一丁點凝結後的內力,到了悟慧經脈中,竟突然重現原狀,如同浩浩蕩蕩的江水一般,洶湧而至,不但一下子就驅散了悟慧原有的那點內力,更令他本就拓寬過的經脈瞬間又脹大了兩倍有餘。
驟然得到這麽多內力,驟然被擴展了經脈,這本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好事,想當年悟慧因為立下大功并身受重傷,得到師傅賞賜一枚大還丹,服用後提升些許內力時的那種舒适感覺,悟慧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可此時此刻,悟慧才真正明白了過猶不及這個詞的含義,那澎湃而至的內力,差一點就沖斷了他好不容易才打通的任督二脈,那種任何言語都無法表述的痛苦,幾乎讓悟慧以為自己身處阿鼻地獄,而與他面對面的楊晨,或是邊上旁觀的公岐陵,卻都不知道悟慧此時的痛不欲生,因為在這種極度的疼痛下,悟慧甚至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連在臉上作出副痛苦的表情都無法做到。
似是只過了片刻,又似過了百年之久,來自楊晨的那股內力終于停止了暴虐,在悟慧經脈中安靜下來,并被漸漸恢複知覺的悟慧逐步導入丹田,暫時化為己有。直到此刻,悟慧才長出了一口氣,仿佛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又回來一般,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浸了個透。
想到方才的那種痛苦,悟慧不由打了個寒噤,差點就想撒手不幹了,不過,再想到連楊晨這個外人都肯舍棄一身修為來救人,他這個傷者師叔卻因為怕痛怕死而打退堂鼓,悟慧心下慚愧不已,不再多想,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運功上。當然,象剛才那樣一次吸收這麽多,悟慧是萬萬不敢了,盡管此時經脈已被大大拓寬,但悟慧還是不敢冒險,盡可能的從楊晨內力中分出最小的一部分,再慢慢收回自己體內。
這麽一點點地吸收,一點點地轉化,悟慧很快便沉浸其中,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再無一絲內力能被容納,經脈又開始隐隐脹痛時,悟慧才回過神來,緩緩收功站起。
一切都不同了。悟慧知道,在他面前的,桌子還是那張桌子,椅子還是那把椅子,少林酒樓還是那個少林酒樓,可是,在他眼中,這一切都不同了,不僅僅是看得更清晰,甚至能看到每一個細節,更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似乎那些桌子椅子,似乎天地萬物,都一下子有了生命。不僅是眼前所能見到的,在方圓數十丈內,悟慧能清晰地感應到每一處的動靜,在一瞬間,悟慧幾乎有了成為天地主宰的感覺,仿佛一切都在自己手中,沒有任何事是自己做不到的。
感受着體內生生不息,數十倍于片刻之前的內力,只是略一提勁,那股精純無比的內力就沿着被拓寬了數倍的經脈沛然而至,盡管知道它并不是自己修練所得,盡管知道它終将離己而去,可悟慧還是被激起了萬丈雄心,忍不住縱聲長嘯起來。
“喂,老慧啊,別這麽激動,你再叫下去,你那寶貝師侄就沒命啦。”楊晨一邊說着這大煞風景的話,一邊上前捂住了悟慧的嘴巴。
“啊,對不住,對不住,老衲一時失态,失态了。”悟慧從意亂神馳中清醒過來,不由的老臉微紅。
“沒事的話就動手救人吧,你現在的功力該足夠了吧?”楊晨從悲願身上取下急救裝置,略帶得意地道。楊晨的得意不是沒有理由的,雖然被悟慧吸去那麽多內力,可對他來說,卻幾乎感覺不到什麽,也許在以後,培訓新人根本就用不着什麽靈丹妙藥,用不着什麽絕世心法了,只要一個個排着隊來吸收自己內力,就象汽車進加油站加油一樣,方便省事。不過,聽說這樣得來的內力不能持久,也不知是不是,要是能改良一下就好了,楊晨心裏想着。
“咦,老慧你怎麽還不動手?”楊晨回過神來,發覺悟慧并不在動手救人,而是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由奇道。
“楊施主,你可是,可是佛祖降世?”悟慧顫聲問道。在少林寺中,悟慧就覺得楊晨有種非人的感覺,而在剛才吸收他內力時,這種感覺更是加強了,現在自己的內力突然間漲了數十倍,若在以前,那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甚至打死他都不會相信有人能把內功練到自己現在這個程度,可是,就算是現在的自己,比起楊晨來,卻還象是一個小水珠要和整個大海相比一樣,悟慧收功時清楚地感到,被吸去這些在自己看來已經是強大到了無法想象的內力,這楊晨卻似毫無變化一般,仿佛原先有多少內力,現在還有多少,或者換句話說,這麽多內力,對楊晨來說根本就是可以忽略的數量。這樣的修為,悟慧實在不相信是人力所能及的,實在不相信楊晨還是人類身份,而結合起他的熱心救人,悟慧突然轉過這麽個念頭,心情竟是激動地無以複加。
“呵呵,開什麽玩笑?我哪是什麽佛祖?”楊晨笑了笑,發現悟慧還是一臉的虔誠,又道:“你們佛家不是講究衆生平等嗎?難道我是佛祖就會被你尊敬,是普通人就被你看不起了?就算我是佛祖,難道你覺得拜見我比救人性命還要重要?”
聽楊晨這麽一說,悟慧仿佛心中被巨鐘撞了一下,幡然醒悟,汗顏道:“楊施主教訓得是,老衲受教了。”說着便不理楊晨,坐到悲願身前,開始修複并打通他全身各處經脈。
“老陵,過來,過來。”等悟慧入定,楊晨打着手勢,低聲把公岐陵叫到一邊。
看了先前的種種,公岐陵雖沒有悟慧這種切身的體會,但也明顯感覺到了楊晨的不凡之處,不說他瞬息來回于百裏之外,光是讓悟慧平添幾倍內力,自己卻象個沒事人一樣,這份修為就足以驚世駭俗了。在武林中,內力的修為乃是一份汗水一份成果,雖不時有種種投機取巧的法子,但事後卻都被證明是利弊各半,而且無法靠它們成為真正的高手。因此,在公岐陵一直以來的觀念中,內力修為越是超凡脫俗的,年紀相對來說也越大,行事往往也更為穩重,而現在,看着楊晨嬉皮笑臉,外加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公岐陵實在難以将兩者劃上等號。
“楊少俠,什麽事?”心中嘀咕歸嘀咕,公岐陵還是不敢怠慢,急忙走上前去問道。
“老陵啊,你說老慧在這裏行功,需不需要我們護法啊?是不是看見有人靠近,我們就把他們扔出去啊?”楊晨滿臉期待地問道,只望公岐陵說出個“是”字來。在他看來,這種既能耍人取樂,事後又能理直氣壯說自己并無不是之處的機會,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難道他這內功高手連這種基本常識都不知道?還是楊晨在裝傻?公岐陵愣了一下,才道:“護法自是要的,不過只要別讓人碰到悟慧禪師他們,也別讓人在這兒大聲喧嘩就是了,稍微一點幹擾并無大礙。”
“哦,這樣啊。”楊晨一臉失望地坐下,取出個掌上游戲機玩起俄羅斯方塊來。
“楊少俠,這是什麽?”公岐陵好奇地問道。
“嘿嘿,這可是好東西啊,來,給你一個。”楊晨又複制出一個掌上機,遞給公岐陵,然後又示範道:“你看,這是控制這方塊左右移動的,這個鍵是讓它翻轉的……”
公岐陵乍見這樣的新奇玩意,自是啧啧稱奇,兩人很快玩了個不亦樂乎,倒把邊上的悟慧忘了個幹幹淨淨。
“悲願!悲願!你可醒了?”當楊晨打到最高級別時,悟慧激動的叫聲傳了過來。
“方丈師叔!”悲願睜眼見到悟慧,臉上頓時現出喜色,但随即又轉喜為憂,有氣無力地叫道:“師叔,西夷聯軍,又再度進犯,已經打到大宛都督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