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步殺一人
就在佑和臉上熱得能燒出兩個窟窿時,那只罪魁禍首——蕭直的大掌,終于移開了。
佑和瞬間神思清明,周遭聲響立時入耳。那顯然是一群人在草樹茂密的林間搜尋的動靜,佑和辨得出來。腳步聲多且雜,卻不重,顯然是怕打草驚蛇,可惜那麽多人同時湧來,雜草叢中過,豈能個個如死人,單是撥動草木帶來的窸窸窣窣聲,就足以引人警惕。
佑和眉心一緊,心中懼意愈深,這些人這麽快就追上來了,還搜到林子裏來了!聽那小心翼翼的動靜,分明已經肯定她和蕭直就藏匿在此,現下完全是行甕中捉鼈之事。只是,這甕大了些,鼈躲得深,但照此形勢發展,鼈入手是遲早之事。而她和蕭直,無疑就是那兩只倒黴催的鼈。
後背漸漸生出了冷汗。佑和想屏住氣息,不要弄出一點風吹草動,可是呼吸卻愈發地急促,她太緊張。
對,是緊張,不是害怕。佑和心裏為自己開脫。可惜,她身旁的男人卻不這麽想。
佑和不認為一片黑漆漆中蕭直能瞧見她右手在發顫,然而,當她意識到手背突然一熱,她的小手已被蕭直的大掌包在手心。
唇上燒灼的熱度好似一瞬間回歸。佑和正欲掙紮,小手卻被翻個面,蕭直大掌松開,改捏住她手腕,粗粝指尖突然在她柔軟的手心飛快地劃了幾個字:別怕,等我。
訝異方起,忽感腕上一松,面前黑影忽然起身,動作迅猛飛速,佑和不及擡首,蕭直已旋身掠出,衣擺帶動一陣風,從佑和視野裏消失,只留下一陣草抖風簌。佑和正處茫然驚怔中,便聞周遭一陣騷動。
“……在那裏!”
“跑了!”
“追——”
立時,喊聲、奔跑聲、草木亂動聲頓起。
佑和心弦繃緊,貝齒咬着下唇,兩手緊緊絞住衣襟,身子一動不動。
少頃,所有混亂的聲響漸漸遠去,耳邊只剩夏風吹動樹葉蒿草的細微響聲。這一處密林安靜得像從來沒出現過方才那混亂騷動的一幕。
如果不是身旁沒了蕭直,佑和興許會懷疑那只是錯覺。
她動了動還能感覺到疼痛的右腿,揪着衣裙慢慢站起身,警惕地朝四面八方看了一遍。入眼全是樹影,高的矮的,粗的細的,聳立不動的,随風搖曳的,千姿百态。可惜,現下瞧起來,全無美感,一棵棵全像暗夜裏的怪物,以各種詭異恐怖的姿勢襯托這暗夜野林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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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和的視線轉了一圈,良久,她咽了咽喉嚨,這才發現自己口幹舌燥,嗓子凝滞發堵。
她太緊張了。不,不只是緊張,還有害怕。佑和承認了。
蕭直就這麽丢下她走了,把一路追着他們的人帶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這陰森可怖的樹林裏。
他是去引開那群壞人。佑和曉得。
可是,一個人待在這處,實在……
太需要勇氣了。
前世,她是養在病房的病人,今生,她是長在深宮的公主。無論哪一種成長經歷,都清楚地表明現下這境遇離她太遠太遠,遠到她從來不曾暢想過獨自一人三更半夜待在荒郊野外是怎樣一種感受。
現下,總算體會到了。
佑和重新坐到草從裏,眼睛盯着自個兒雙腳,兩只手都沒閑着,一刻不停地揪着腳邊的雜草,口中默默念着:“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在白雲端……
一句不歇地把前世背了無數遍的安眠三寶之一《太白詩集》念了二十幾首,嗓子都燥得冒煙了,還是沒有看到蕭直回來。
佑和咽了口唾沫,不再盯着自己的腳了,改為舉頭望天,又繼續往下背:“葡萄酒,金叵羅,吳姬十五細馬馱。青黛畫眉紅錦靴……”又念了二十首,念到《俠客行》:“趙客缦胡纓,吳鈎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佑和霍然僵了臉,揪草的雙手頓住,喃喃地重複:“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十步殺一人……”
“事了拂衣去……”
佑和念不下去了,腦中來來回回飄着一個念頭:蕭直會不會已經、已經……
“不會,他可是大盛武傑蕭直!”佑和定了定神。
“可對方人多勢衆……”甫定的心神瞬間又亂。
是了,蕭直也說了他們有預謀,人手足……所以他才沒有跟他們動手,打一開始就采取逃跑策略,是因為曉得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
佑和倏然站起身,不敢再想蕭直的處境。她不能等在這裏,她得回去搬救兵!
可是,這林子……
佑和旋身四顧,頓時頭大了——這要往哪兒走?
方才是被蕭直抱過來,她一路上心神不寧,壓根沒有注意路線,饒是記憶不錯,這下也完了。
佑和正犯愁,腦中忽然一個激靈。有了!
前世雜書看了不少,百科全書也翻了不止一遍,佑和立刻在腦袋裏搜索一通,很快有了線索。應該是某本地理方面的科普書中這樣說過:在野外辨別方向,靠不了星星的時候,可以靠樹——樹木朝南的一邊枝葉茂盛,樹墩的南面草兒長得更高更好。
雖然林子裏昏黯不明,但樹影和草影還是能瞧見的,佑和一連挑了幾棵高大粗壯的樹觀察,很快确定了方向。不管南北,她只要一直朝着一邊兒走,總能走出林子。只有先走出林子,才有可能找到回去的路。這時候的佑和,已經記不得害怕這回事了。
佑和一邊快步往前跑,一邊在心裏默默祈禱蕭直的命能硬一點,至少要撐到她搬來救兵,否則大盛的棟梁之才就這麽沒了,她一來沒法向皇兄交代,二來也不能面對自己內心的歉疚,畢竟,蕭直從變故一開始就在全力保護她,孤身引開敵人也是為了她的安全。若不是有她這個拖油瓶,蕭直要逃命應該不難。
蕭直是個好人,不該這麽短命。佑和如是想。
只能說,公主佑和不僅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大盛“武傑”。
***
當蕭直大步奔回原處,就只望見矮樹叢裏空空蕩蕩,沒有人影,徒有凹下一塊的草叢告訴他這就是他們先前藏身的地方。
佑和公主不見了。
樹影下,高大英武的身影明顯一顫。只一瞬,他身子一低,半跪在地,大掌來來回回将那處草地摸了個遍,再起身,雙手移到眼前,借着月色又看又嗅。
沒有血跡,沒有血腥味。什麽都沒有。
可她不見了。
默然僵立一瞬,那高大的身影終于動了,他轉身往林間狂沖。
而此時,心系“搬救兵、救蕭直”大計的佑和公主正在一個兩人高的捕獸坑裏奮勇拼搏。
當佑和第n次從坑壁上哧溜滑下來,她終于沮喪地捶地怒吼了一聲:“啊————”
吼完以後,頓覺全身爽利,于是繼續奮發向上。可惜,爬了一尺之後,瘦弱的小身子毫無例外地再次滑到坑底,左腳的疼痛更加厲害了——掉下坑的時候摔壞了左腳,也不知斷了沒,反正疼得她想爬牆,而她也确實爬了很久的牆了。
佑和的心離崩潰差不遠了。
兩世為人,她就沒有這麽背過!究竟是哪位瞎了眼的獵人跑這兒挖了坑,專門用來坑她的?!
佑和歪着身子站起來,無力趴到坑壁上,擡頭望着外面。這種視野,簡直就是“坐井觀天”的真實寫照。明明就在眼前,可她卻怎麽都上不去。從來沒有這麽挫敗過!
“蕭直……”大盛朝最尊貴的佑和公主現下灰頭土臉,倚着坑壁低低念叨,心中的絕望更深一層,“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佑和心頭紛繁,不曉得如何描繪此刻心情。今日明明是她的歸寧日,早上她還同蕭直好好地坐着馬車進宮去見她親愛的皇兄,彼時她內心滿懷期待。誰能料到,晚上她就掉坑裏了,而蕭直生死不明。
佑和不怕死,卻不想死得這麽冤枉。離她十九歲還有三年呢,怎麽能就這麽沒了……
越想越氣惱,佑和忍不住用力踢了一下坑壁,誰知用錯了腳,正好踢了那只崴到的腳,頓時痛得一凜,慘叫連連。
佑和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這腳大概是真斷了。
如今,只剩坐下等死這一條路了嗎?或是,等那個糊塗的獵人明天來瞧獵物時把她救上去?這似乎有點希望,可是……蕭直呢?
佑和郁卒不已,只覺自己沒用,一時發堵,忍不住仰天大叫:“蕭直,對不起——”
喊完,才反應過來,立時後知後覺捂住嘴。也不曉得那些壞人走光了沒,若是有尋過來的,她這不是送死嗎?轉瞬又一想,若蕭直都死了,她活着也沒臉回去了,唉……
“公主!”
胡思亂想間,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呼喚,佑和頓時驚醒,以為是錯覺,誰知一擡頭,就瞧見一個黑影當頭罩下。
她還沒想起來要驚叫,那身影已落到她面前,熟悉的低沉嗓音帶着焦急:“公主!”
“你、你、你……”一連三個“你”,卻沒有“你”出下文來。
洞裏太暗,只有頭頂一束薄淡月光籠着,蕭直只瞧見佑和頭發散了,小臉明暗不一,像是蒙了塵土,只有那雙水靈的眼睛瞠得大大的,活像見了鬼。
“先上去!”蕭直沒多說,伸手抱起佑和,飛身躍出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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