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與君終得見
聞言明德帝心下了然,明白佑和是擔心蕭直,便将蕭直的情況告訴了她。
曉得蕭直只是受了輕傷,并沒有大礙,佑和慌急的心雖然微微定下,但仍感到後怕,心裏的擔心牽挂無法消弭,愈發想要快些見到他。
明德帝似乎瞧出她的心思,溫聲安慰道:“穎地之事已是如此結局,他們這幾日便要動身返京了,你不必太挂心。”
佑和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掉眼窩裏的淚珠子,轉瞬想到什麽,秀眉又微微蹙起:“皇兄,惠太妃那裏……”
一擡眸,望見明德帝的臉色嚴肅了,她斟酌了一會兒,小心翼翼道:“恪皇兄做錯了事,惠太妃一定也很難過,那些事和她沒有關系,而且……而且……惠太妃失去了兒子,這打擊也挺大的,皇兄你能不能……”
“佑和覺得皇兄該如何做?”明德帝肅容看她,截斷了話頭。
“這……”佑和一時語塞,水眸眨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惠太妃性子向來好,皇兄別因恪皇兄之事遷怒她就好了,至于怎麽處理,那自然該由皇兄定奪,我只是……只是有些心疼她。”
明德帝沒有說話,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無奈道:“我便是想做些什麽,也有諸多顧慮,父皇的旨意我自然不敢違逆,父皇将這江山交予我,諸番安排皆是為我,我曾答應父皇,不會動殷旭和惠太妃,可佑和你瞧殷旭……”話音漸低,落到語尾只剩一聲嘆息。
佑和一時也沒了話,默默望着最親的兄長,目中帶着憂慮,末了,只說了一句:“皇兄是個好皇帝,父皇的決定并沒有錯,皇兄想怎麽做,佑和都支持。”
明德帝目光轉柔,摸摸她垂在耳側的烏發,展顏一笑:“還是我的親妹妹最好。”
佑和也是一笑,兩兄妹都沒再說話。
沒有想到的是,明德帝還未對惠太妃做任何處置,惠太妃卻自個兒提出要去慈雲寺修行,且心意堅決。
佑和曉得後,趕去永萃宮勸了兩回,可惜無甚效果,最終明德帝依了惠太妃的意思,派人送她去京郊的慈雲寺了。
又過了一日,穎地傳回消息,道恪王落崖後,屍首被水沖走,找到時已被野獸嚴重齧咬過。明德帝去了旨意,命令将恪王屍骨火葬,骨灰用将軍罐帶回,直接送至慈雲寺交至惠太妃手上。
恪王一事發展至此,才算告一段落。佑和後來去了一回慈雲寺,原本想要安慰安慰惠太妃,可惜喪子之痛也許太難平複,惠太妃的精神不大好,從頭到尾也沒有說幾句話,倒是佑和忐忑愧負地說了一堆,先是柔聲安慰着,繞到最後就變成了替明德帝解釋。
那畢竟是她的皇兄,她始終是要站在他那邊的。而且,确實也不能算她皇兄的錯。雖然心疼惠太妃受到的打擊太大,可私心裏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要為自己兄長說話。說到最後,連自己也聽不下去了,總覺得越說越顯得自私殘忍,只好草草止聲,匆匆告辭了。
她走得匆忙,是以并沒有瞧見惠太妃在她轉身後,默默站起身,盯了她的背影許久,微顯老色的眼眸中浮現不加遮掩的恨意。
臘月初四,佑和終于收到明德帝派人送來的信兒,道蕭直明日便能抵京了,于是翌日一早,護國将軍府的門口就多了一道纖秀的盈盈身影。
府外的禁衛軍雖然早就撤了,但守衛的府兵卻還留着,是以現下将軍府門口的一衆府兵都有些驚異地望着站在石階上的少女——大盛朝最尊貴的小公主。
今日天氣比前幾日冷了許多,佑和在月色冬裙外頭罩了件織錦白裘氅衣,雖然穿得比尋常厚了許多,可她弱柳般的身姿纖細清瘦,瞧起來仍顯單薄。
秋昙瞟瞟周遭那麽多雙驚奇的眼睛,眉頭微擰,湊到佑和耳邊小聲道:“驸馬不曉得何時才能回府,公主這樣等在門口,怕是不大好吧?”
“皇兄說了,他今日回來。”佑和連頭都沒轉,眸光一徑望着道上。
“公主,這……”秋昙扯扯唇,有些無語,從前公主完全不将驸馬放在心上,現下倒來了大轉彎,如此上心了。這是好事,可是再怎麽心急,也得矜持一些嘛!瞧這外頭那麽多人,一個個還都是漢子,公主就這樣站在這裏被大夥兒瞧着,到底是不大合适的。
秋昙正欲再說,眼尾餘光瞥見長随趙松來了。
秋昙先前出過幾回東苑,與趙松見過好幾次,話也說過兩句,現下見他來,便沖他點頭笑了一下。
趙松一愣,耳根子竟有些熱,過了一會兒才對她咧嘴一笑。
“公主,”趙松走到佑和身側,喚了一聲便要行禮,佑和微微側目,免了他的禮。
趙松躬身謝過,才道:“外邊太冷,公主不如去前廳坐一會兒?”
秋昙忙點頭附和:“是啊,公主,前廳離這兒近,若是驸馬回來了,公主很快就會知道!”
佑和搖搖頭,固執地道:“這裏看得比較清楚,我在這裏等他。”
“公主……”秋昙無奈了,狠狠心道,“您的身子,您自個兒心裏也曉得,如何受得住這種天氣,若站久了染了風寒,可不又得受罪嗎?驸馬回來瞧見您病了,指不定得多擔心,您這不是存心要讓驸馬內疚自責嗎?”
“我……”佑和眉心一凝,一時沒了話。她不能否認,秋昙說得有道理,她這副破身子,若是病了,又得折騰好些日子,蕭直就要回來了,她等了這麽久,還有好多話要對他說,可不能在這會兒病倒。
“那好吧,我去廳裏待着。”佑和沮喪地垂下腦袋,轉身對一旁的府兵周河道,“若瞧見你們将軍回來,要快些來禀。”
“是。”周河拱手應聲。
佑和幾乎要懷疑皇兄給了假消息了。她從早上就在前廳坐着,茶喝了不少,點心吃了許多,連午膳也是在前廳用的,可是現下都已經是下晌了,卻連蕭直的影子都沒瞧見。
秋昙瞧着佑和公主一臉失落地望着不遠處的正門口,連忙出聲安慰:“皇上的消息定然不會錯,穎地距京城太遠,興許是路上耽擱了,公主別急,驸馬今日一定會回來的。”
“可都這麽晚了……”佑和巴巴地望着外頭,耐心都快被磨光了。
“公主……”秋昙正欲安撫,忽見一個府兵進了大門,快步跑過來。
“禀公主,将軍回來了!”
“蕭直……”佑和面上一喜,微微黯然的眼眸驀地亮了,不待秋昙反應,提裙就往外頭跑。
将軍府外。
一騎墨駒在門口的臺階前頭止步,守衛在旁的府兵立即整齊一致地行禮:“将軍!”
馬背上的蕭直一身墨青勁裝,外頭系了玄黑薄氅,他的烏發被寒風吹得有些亂,俊朗的容顏略顯憔悴,一看便知經過了餐風露宿的奔波跋涉。
将手裏缰繩随意搭到馬脖子上,蕭直正欲躍身下馬,然而乍一擡首,眸光堪堪掠及門口奔出的小小身影,他立時僵了動作,視線直直定住。
對上蕭直的目光,佑和雙足一頓,愣愣地停了步。
因為天氣冷,她又跑得急,那小巧的白淨臉蛋上透出淡淡的紅暈,像在河水裏滌蕩過的淺粉色芙蓉,挺俏的秀鼻也有些發紅,獨獨那兩片薄薄唇瓣仍蒼白得令人心疼,而她靈動水潤的眼眸中,浮動的是來不及隐下的欣喜熱切。
四周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好奇興奮地盯着那沉默對望的兩位主子。
長随趙松趕過來,正要喚他家将軍,卻被一旁的秋昙輕輕拉了一下,瞧見秋昙笑意盈盈地沖他使了個眼色,趙松後耳發熱的同時也立即領會了秋昙的意思,默默地閉了嘴,退到不礙眼的角落。
佑和站在那處,腳下像生了根似的,一動也沒動。
她的眼中,此刻只被一人占滿。
她思念的那個人終于回來了,就在她眼前。
那坐在馬背上的男人瘦了一些,臉色也憔悴了,半束的烏發有些亂,身上披的大氅左邊還磨壞了一塊,看起來……有些落魄。可是,依舊好看得讓她挪不開眼。
他就那樣靜靜凝視她,一雙黑眸幽沉幽沉的,眸珠眨也不眨,不曉得是瞧呆了,還是瞧傻了。
他打算這樣看到什麽時候哦?
佑和耳垂染了薄紅,紅暈漸漸蔓延,連着了芙蓉般的粉嫩臉頰,于是整張臉的熱度都漸漸上升,随着鼓點一般急速的心跳燙熱了她的心。
馬背上高大的身影終于動了。
蕭直長腿一旋,動作利落地躍下馬背,大步邁上石階,走到佑和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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