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重逢3

阿客跟馬哲一同撂倒在了臺上,底下不明就裏的觀衆愣怔過後回過神,開始歇斯底裏地為各自下的莊吶喊助威。

“阿客,爬起來,出拳幹死他!”

“阿客,争點氣!今天我為你投了整整五千塊的注!起來啊!”

被死死壓制住的阿客滿耳朵灌進來的都是自己的名字,一聲聲一句句有如烈火,點燃了他一腔摻了沸油的熱血。奈何右膀從肩窩處被一陣巧勁給卸了,使不上半分力氣,他怒喝一聲,反手使出左勾拳,同時擡腿踢向對手的下腹。

然而對方仿佛早就料到了他會作何反應,左手飛快地抵住了他飛來的腿,順勢抓住他的腳踝,右手緊随其上,猛地向外推壓他的膝關節內側,這麽一掰一扭,看似輕輕松松,實則暗含着不容人反抗的強勁力道。

又是一聲通透的“咔嚓”,聲音之大,連沸反盈天的人群外圍的觀衆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阿客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悶哼,擊打出去的左拳硬生生頓在了半路,出于疼痛的生理本能,他像只熟透了的蝦子般蜷縮起身子,用僅能活動的左手摸向自己的腿,掙紮着彎腰瞄了一眼,喘了口粗氣,起伏着胸膛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膝關節扭錯,他的小腿朝外翻成了一個恐怖的直角。

底下的觀衆裏,有一部分早就見識過這神乎其技,高深莫測的反關節技,也對它造成的視覺上的沖擊産生了一定的免疫力,但剩下的一部分由于首次目睹,則覺得那90度直角的外翻太過血腥,捂眼睛的捂眼睛,抽涼氣的抽涼氣,面色皆白了幾分。

“得罪了。”徐承渡朝隐忍着痛苦的阿客略微點了點頭,汗水自他的眉頭滴下,啪嗒一聲落在這見證了無數屈辱和榮耀的格鬥臺,“好好養傷幾個月,會好的。”

阿客扭曲着臉,不明所以地盯着這個一秒前才踐踏了他尊嚴的年輕人,無視他的好意,扭頭就呸了一聲。

勝負已分。

最後站起來的拳手,是馬哲。

伴随着裁判的宣判,看客們開啓了尖叫儀式,毫不吝啬地慶祝他們選中的拳手獲得了驚險的勝利,就連輸了鈔票的那一方,也不得不從心底裏承認此人的實力,并津津樂道于這場看得過瘾的強強之争。

徐承渡就這麽站着,目送着阿客被雪白的擔架擡下去。

這場格鬥贏得并不順利,垂在身側的雙手因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鎖骨的疼痛也令他幾乎集中不起注意力。

看來要休息一陣了。他舔了舔幹裂的唇,狀似随意地瞟過二樓那排尊貴的包廂,意料之中,什麽也沒看到,于是轉回視線,掃了周邊一圈熱情的看客。

扭曲的,瘋狂的,興奮到無以複加的……

不管到什麽時候,總有崇尚武力的狂熱分子,這些人……都是社會不安定的潛在因素。徐承渡斂下譏諷的目光,轉過頭,略微有些肢體不協調地往臺下走去,剛走出一步,他堪堪點地的前腳掌猛得收住。

方才掃視的那一圈,目之所及之處,餘光好像觸到某道異常專注滾燙的視線?

出于職業本能,那道視線給他的不自在的感覺被無限放大,受到了大腦的重視,一邊感知着,後腳跟已經不由自主打了個旋兒,朝那個方向轉去。

隐在一堆群魔亂舞的看客中,徐承渡準确地鎖定了一道怎麽看都格格不入的身影。那人穿着黑色的上衣,壓着鴨舌帽,隐蔽的行頭藏不住他與衆不同的獨特氣質。是的,有些人只是站在那兒,就能讓人一眼把他從一衆平庸普通的路人中精确無誤地擇出來。

在這個地下室,徐承渡見過很多這種低調卻暗藏實力的買莊人,出于某些不得已的苦衷,他們不能讓外界知曉他們鐘情于這項黑暗暴力的、甚至游走于法律邊緣的地下運動,這對他們來說,是白衣上顯著的污點。盡可能的低調和掩人耳目是他們唯一的辦法。

這人大概也是這些“不得已”中的一員……

徐承渡打算收回探究的目光,也就是在那一秒間,那人再次擡起了頭。

電光火石間,嘎嘣一聲,徐承渡覺得自己可能把腰給扭了,或者,腦袋中的某根弦十分不應景地斷了。

他感到自己的瞳孔在急劇放大,他知道瞳孔放大除了在人咽氣的時候會發生,還會發生在人震驚或恐懼的時候,興奮的交感神經使得瞳孔旁的肌肉收縮……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都看到了?

他跟以前相比,似乎更帥了……

在看到那一雙泛紅的蘊含着怒氣的雙眼時,徐承渡的腦海裏突然就冒出了許許多多的念頭,那些念頭轉瞬即逝,連點影子都沒留下,就像一刀劈開令人頭疼的、錯綜複雜的線團,最中心藏着的針刺首先冒了出來。

和我分開後,你過得還好嗎?

徐承渡的喉結滾動了那麽一下,他怔了足足有三秒,也許是更長的時間,長到裁判都已經開始小聲催促他趕緊下臺。

他看到的那雙眼睛裏糾結了太多情緒,憤怒,疑惑,不敢置信……多到他根本就沒時間細細品味琢磨一下,那個人就低頭戴上了墨鏡,擋住了二人之間的視線交流。

“白格。”徐承渡用唇語無聲地喚出那個名字,卻并沒能使那人離開的步伐多出一星半點的留戀。

渾渾噩噩地回了更衣室,披上鬥篷,默默地搓着手。

在真正決定執行任務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跟白格或許會再見面,他要做的事某種程度上牽扯了白格的利益,只是他沒想到這麽快,這幾乎是開盤就亮起了紅燈。加上現在還不知道白格與陸望之間的關系到底如何,是否會對任務造成不可挽回的災難,他越發不能輕舉妄動。

但是……憑借他對白格的了解,與其等着對方着手調查,真被查出些蛛絲馬跡,不如自己搶占先機,胡亂編個理由解釋明白,再和平地分道揚镳。

事情過去那麽多年,現在二人身份又天差地別,即使有一層薄而又薄的關聯,想要往後井水不犯河水,應該不難。

總之,先把對方穩下來再說。

徐承渡攏了攏鬥篷,往外追了出去。

再不濟,起碼要先搞清楚他跟陸望的關系,再思考是敵是友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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