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小甜蜜4
吃了晚飯,借着送白格回家的由頭,徐承渡跟着出了門。
呼出的氣息飄在冰冷的夜晚空氣裏,在路燈下凝結成水霧。白格抱着那只銀光閃閃的頭盔,看徐承渡艱難地發動着摩托車引擎。
一到冬天,“小彗星”就時常被凍住,就像早上怎麽也不願意爬出熱乎被窩的徐承渡。
“去哪裏?”白格把下巴縮在厚實的米白色圍巾裏,跺了跺凍僵的腳底板。
徐承渡抖機靈地眨了眨眼睛,“兜兜風,去一個好地方。”
“好啊。”白格看上去心情非常愉悅,圍着幾次三番剛發動就熄火的小彗星轉了兩圈,積極提議,“我們直接攔計程車去吧。”
他話音剛落,小彗星就像是受到了什麽天大的刺激,卯着勁兒轟隆隆抖動起來,徐承渡得意地拍了拍油箱,擡了擡下巴。
白格原地蹦跶出一點熱氣,認命地戴上頭盔,跨上了後座。
刺骨的風吹攪着寒流,徐承渡特意放慢了車速。他注意到自從天氣冷了起來,白格的精氣神就明顯萎靡了許多,盡管每天穿得不比別人少,雙手和臉蛋的溫度卻始終低得吓人。
徐承渡取笑他像是個游蕩了幾千年的凍死鬼。
白格宛然一笑,是鬼也是個專吸人陽氣的豔鬼。
感覺到背後時不時的冷戰,徐承渡扭過頭:“冷的話就把手伸進我襖子裏。”
白格今天尤其聽話,也不強撐說不冷,直接乖乖地環上他的腰,把凍僵的手從衣服下擺伸了進去。
跟白格截然相反,徐承渡在冬天就像個自體燃燒的小火爐,哪裏都暖洋洋熱烘烘的。指尖甫一伸進去,仿佛凝結了千年的寒霜瞬間就土崩瓦解。滾滾熱氣從毛衣底下源源不斷地傳來,灼得白格方才還在冰天雪地裏煎熬的手指一時适應不了,有些發疼。
不一會兒,痛感發散開,成了暖流,彌漫向四肢百骸。
白格惬意地輕哼一聲,整個身子緊貼上去,手也不安分地掀起毛衣,貪心地往更深層次探去,尋求更旺盛的熱源。
“嘶——”小腹上緊貼着肉傳來冰冷的觸感,徐承渡龇牙咧嘴地弓起腰,騰出一只手連忙按住,“哇,你這手簡直就跟冰碴子一樣。”
白格沒說話,惡作劇似得繼續往下探去,摸到一片蜷曲柔軟的毛茸茸,剎那間僵住。
徐承渡只覺得有個雪球在他身上游走,所過之處寸草不生,把他積攢的熱氣吸食得幹幹淨淨,然後那只雪球游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幹什麽呢?采陰補陽不要逮着一個地方薅啊!”
白格讪讪得退了出來,來到毛衣外,嘀咕了一聲。
風太大,徐承渡沒聽清,“你說什麽?”
“我說你是屬猴子的吧?體溫高,毛還多。”白格重複。
“毛?”什麽毛……徐承渡愣了一下,随即聯想到剛剛白格摸到的位置,被冷風吹得發白的臉上一下子血氣翻湧,“你懂什麽?毛多……毛多說明那什麽功能強大!真男人的标配!”
“哦……”後座的人身體抖動起來,且有越來越明顯的趨勢。
徐承渡怒拉油門甩了個尾,語帶警告:“鴿子,你最近的笑點是越來越清奇了。”
“嗯……因為跟你在一起,你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我都忍不住想笑。”白格感嘆一句,摸了摸徐承渡的腹肌,“身材真好啊,我們家毛猴。”
“你毛猴!你還是個卷毛猴!”
白格屏蔽一切反擊,就這麽一直毛猴毛猴地調侃,直到目的地。一停車,徐承渡跳下來就照着白格的肚子不輕不重地揮了兩拳,接着從背後摟着白格的腰,說什麽也要扒了他褲子看看他是毛多毛少。
白格一邊止不住地狂笑,一邊捂着褲子不撒手。白皙的臉上微微泛着潮紅,“別鬧毛猴……哈哈哈哈,大庭廣衆……哈哈哈哈……”
對方悍守貞操的意志堅定,久攻不破之下,徐承渡想起來此行的目的,清了清嗓子收了手,“好了,不鬧了。你來過這兒嗎?”
白格直起腰,環顧四周,他們身處一個小山坡,坡前是閃閃爍爍的斑斓霓虹,星星點點連成一大片,遠遠望過去,像是落入凡間的微型銀河。這是今年城北剛剛建造的游樂園,聽班上那幾個女生說這兩天才開放了一部分少得可憐的項目設施,一點都不好玩。
“既然來了,不進去玩玩兒嗎?”白格問。
“等園裏的重點項目全都開放了我們再去。”徐承渡雙手插着兜,悄悄靠近白格,摸摸鼻子,“我要帶你看的是這個坡。”
“坡?”白格翹首望了望。
實在是一個随處可見的普通土坡,坡上有幾個修繕不佳的舊涼亭,人氣倒是不錯,冬夜裏還有三三兩兩的情侶互相依偎着,取暖閑聊,散步擁抱。
“這個坡,叫白頭坡。”徐承渡撓了撓被涼意浸透的頭發,面上有些微窘,“據說城北的情侶都會來這裏一趟,祈求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白格看着他,目光說不清是冷是熱,許久沒說話。
被這麽沉默地盯着,徐承渡局促地搓了搓手,幹巴巴地笑了笑:“哈哈哈,你也覺得挺扯的是吧?都說人一戀愛智商就下降,看來是真的。要是來過這兒的都能白頭,就沒有那麽多分手的了……”
白格把手從自己大衣口袋裏拿出來,默默地揣進了徐承渡的口袋裏,找到那只捏成拳頭的手,用手指慢慢撐開,十指相扣。因為緊張,那只手的掌心汗津津的,一片黏膩。
“所以你帶我來,是想和我一直走到頭發花白變成老頭子嗎?”白格貼近他,肩膀挨着肩膀。
徐承渡緊了緊手,胡亂點完頭後,把頭埋得低低的。
“我老了肯定很醜。”白格的嗓音溫柔得像寒冬裏的溫泉水,給人一種格外安心的感覺,“臉上都是皺紋,腰也不直了,牙也掉沒了,說不定走路都顫顫巍巍不小心就跌個跟頭。那時候骨頭也脆了,摔個跟頭就坐上輪椅了。哪一天你看到的是這樣的我,不會嫌棄嗎?”
徐承渡皺着臉狀似認真地想了想,堅決搖頭,“不會,就算白格老了,也是我們一群老頭子裏最帥氣的那個!老了就別跟小年輕比了,你到時候跟我比就好,我肯定比你醜。”
“哦,那我會嫌棄你的。”
徐承渡炸毛,“喂!你老實說,別說老了,你是不是現在就很嫌棄我!”
“沒有沒有,你雖然長得沒我帥,成績沒我好,性格也沒我好……”
“白格!”
“呵呵呵……”
兩人拌了會兒嘴,都覺得被風吹得有點扛不住,白頭坡來也算來過了,美好的寓意也領略了,于是打算散會兒步就打道回府。
“白格,我發現你從來不跟我提起你的父母。”散步的時候,徐承渡突然問。
“你也沒有跟我提起過你的父母。”白格捏了捏他的手,“我知道你不提,是因為不想說。”
徐承渡望着山下的霓虹燈,打了個噴嚏,“沒有,不是不想說,是真的沒什麽可說的。他們走得太早了,大概……是我兩歲的時候吧?還是為國捐軀的烈士呢……”
“所以才想當兵的嗎?好繼承父母的遺志?”
“嗯?”徐承渡悚然轉頭,瞪大了眼睛,“你怎麽知道?”
“我看到你有偷偷留意一些大學警校。”白格低着頭,半邊臉掩在圍巾裏,“但是你爺爺的意思好像是……讓你填報一個就業環境好的專業,他還特地叮囑我,千萬不能讓你報考警校。”
“他還特地跟你說了?老頭子真是……”徐承渡嘆了口氣,嘴裏泛苦。
“他的兒子,兒媳婦,都是當兵死的。他自己這一輩子也在戰争裏吃盡苦頭,到頭來什麽好處都沒撈到。如果是你,你還會讓自己孫子重蹈覆轍,踏上老路嗎?”白格不鹹不淡地說着,以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客觀分析,“你爺爺有他的苦衷和堅持。”
“我知道。”徐承渡的嘴角繃了起來。
白格摸了摸他的頭發,“但是,家長的意願是參考的一部分,最主要的還是你自己的想法。如果你明确地堅持自己想當兵的意願,我會支持你,站在你這一邊。”
徐承渡有點感動,沉吟一聲,“時間還剩很多,我再想想。”
散步這一會兒光在聊自己,他及時轉過話頭:“那你呢?你想報考什麽專業?”
“我?”白格聳肩,“無所謂。都可以。”
額角的青筋跳起,徐承渡循循善誘,“怎麽會都可以呢?沒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
“有。你啊。”
徐承渡:“……”
結束了瑟瑟發抖的散步,一路把白格送到他家公寓樓下,徐承渡原本打算就這麽走了,思來想去還是有點不甘心,躊躇了半晌,最後一咬牙,拉着白格就躲進了一樓樓梯下的角落裏。
自從無意中看了徐承渡那一本小說筆記,白格就打定主意今天晚上萬事都順着他,自己只在暗地裏靜靜等待。本來以為白頭坡上,這小子就會主動出擊,沒想到竟一聲不吭地熬住了,忍到現在才發動,他不得不由衷地佩服起這人的自制力。
“幹什麽?”白格背部抵着牆,明知故問。
樓梯下燈光照不進,黑咕隆咚一片,他眯着眼睛,看不清徐承渡的臉龐,但是能聽到他緊張時吞咽口水的聲音。
又熱又潮的呼吸噴灑在彼此臉上,寂靜之中,兩人此起彼伏的心跳聲共同譜寫出一章激烈昂揚的奏鳴曲。
“你覺得我想幹什麽?”徐承渡一只手撐在白格身後的牆上,欺身過來,來到他的耳垂旁,語氣輕佻狎昵。
姿勢是很像那麽一回事兒,然而他淩亂的呼吸和無節奏起伏的胸膛将他的青澀暴露無遺。
大家都是初吻都沒送出去的雛兒,在這兒裝什麽老鳥。
白格在心裏笑了笑,伸手主動摟住他的腰,往自己身上輕輕一帶,然後把頭埋進他的胸膛,徐承渡随即腰背一僵,艱難維持的姿勢處在崩潰的邊緣。
事實上,白格這姿勢也說不上多舒服,他本就比徐承渡高上那麽一點,為了滿足徐承渡想先挑起他下巴的想法,為了不打亂他一早計劃好的完美步驟,他不得不配合着先彎下腰做小鳥依人狀。這個姿勢一旦時間長了,腰骶的那根筋就開始隐隐抽搐,酸痛不已。
等了半天,徐承渡終于磨磨蹭蹭開了口。
他深吸一口氣,挨着白格的耳垂,聲音喑啞,“鴿子,我想親你。”
白格腰骶的那根筋打了個激靈,酥酥麻麻起來,“嗯。”
然後按照計劃,徐承渡輕顫的指尖緩緩擡起白格的下巴,由于光線昏暗,再加上心如擂鼓,一下子親歪了,直接嘴角貼在了嘴角。
兩人俱是一僵。
白格不動聲色地轉了轉臉,摸索着調整角度,四瓣唇這才嚴絲合縫地對上了。
接下來,白格滿懷期待地等待着對方說好的由外及裏,親到腿軟。
可是,剛一貼上,徐承渡就像是被下了定身咒,頓在那裏不知該如何進行下去了。只顧着閉着眼睛,手上也收不住力道,把白格的下巴掐得生疼。
白格等得實在沒什麽耐心了,撫上他的手,想拿開,這一動作不知道是觸到了徐承渡的哪根運動神經,他猛然發力,把白格兩只手一同舉起按到牆上,十指相扣。
“你……”
一句話剛剛起了個頭,就被亂吻淹沒。
這個吻實在是親得亂七八糟、全無章法,生澀得像是一只餓了幾天迫不及待啃食生肉的小小野獸,用沖撞和低吼野蠻地表達內心的激動和急迫,牙齒在毫無默契的輾轉中不停磕碰,發出敲擊瓷器般的清脆響聲。
大概是徐承渡表現得實在糟糕透頂,親到一半,白格氣喘籲籲地挪開臉,“等一下。”
“唔?”徐承渡迷惑地擡起臉,發出一聲不滿的嘤咛。不死心,繼續湊上去的時候,被一根微涼的手指抵住額頭。
然後他昏昏漲漲的腦袋聽到一聲壓在喉嚨裏的低笑,“你別動,讓我來。”
滿是寵溺的語氣讓徐承渡恍然失神。
趁這個機會,白格直起腰,翻了個身把人壓在牆上,一條腿擠進徐承渡兩腿之間,貼了個密不容針,接着一手摟腰,一手扶頭,幹脆利落地吻了下去。
徐承渡一個瞬息就喪失了主動權,還沒來得及推人發牢騷,整個人就被猝不及防地拉扯着,沉進了這個纏綿悱恻的吻。嘴唇上密密麻麻的吮吸和輕舔讓他的頭皮炸了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唇槍舌劍之間,他就像池塘裏一片随波逐流的綠葉,被溫柔且不容拒絕地卷進塘中央的巨大旋渦,眩暈感不期而至。人比人氣死人,不同于徐承渡的生硬刻板,白格第一次就在這方面展現出驚人的天賦,一切力道和節奏都把握的恰到好處,輕咬、舔舐、輾轉、趁其不備攻破城池,緊接着就是強勢霸道的追逐,席卷,共舞……
體溫不斷升高,呼吸也越來越灼熱,白格甚至解開了自己脖子上礙事的圍巾。少年向來沒什麽自制力可言,親吻在高溫中愈來愈偏離,缤紛繁雜地落在臉頰、耳畔、喉結和鎖骨上。
兩人的身體也在渴求中恨不得将對方彼此鑲嵌,雙手不斷摸索。迷蒙間,直到白格用膝蓋有意無意地向上頂了頂,陌生的快感瞬間從脊椎沖上頭腦,強行把徐承渡的神智抽回,意識到再這樣下去可能會發生什麽,他慌裏慌張地大力推開白格,惶急地夾起腿。
“停停停……停下!”
白格被他推離了陰暗區,樓道裏昏黃的光線射在他半邊臉上。平時淺淡的薄唇此刻鮮豔欲滴,再加上幽黑深邃的眼眸,專注灼熱的視線,以及從眼底裏傾瀉而出的執着和訴求,滿臉都寫着恨不得把獵物就地拆吃入腹的念想。冷不丁看到這樣的白格,徐承渡被燥火燒紅了的整個身子瞬間涼了半截,莫名其妙生出一股怯意。
“阿渡……”白格調整了呼吸,撿起地上沾了灰塵的圍巾,朝他邁出步子,“你……今晚要不要睡在我這兒?”
徐承渡哪裏還敢答應?這要是留下來,別說骨頭了,肯定連渣都不剩!還是作為下面的那一個!光是想想,某處就在隐隐作痛,他一蹦三尺高,把頭搖得像三歲孩童手中的撥浪鼓, “不不不不不不了!我口渴,我要回家喝水!”
也不管臨時找了個多麽離譜的理由,他頭也不回地奪路而出。
望着那個狼狽地跨上摩托車、絕塵而去的背影,白格瘦削修長的手指捏緊了那一團毛線。舔了舔被某人的犬齒磨出血印的下唇,他興奮不已:
阿渡,你遲早會成為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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