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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搞喜劇說唱明顯是奔着賺快錢去的。但二八定律在任何圈子裏都存在,站着難掙錢,并不意味着你願意跪下就完事兒了,想混成林淮現在這樣,還是得靠才華能力。
所以如果真要拿他跟宋舟比,兩人在才智上肯定匹配,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他沒有宋舟的倔強堅韌,沒辦法,他被梁真收養的時候已經十歲了,明确知道自己是孤兒,哪怕換了個環境,童年的冷暖創傷也早已将男孩的眼界局限,總覺得美好生活的标準就是要在一線城市有房有車,工作體面光鮮亮麗,拖家帶口出國游,不然人生就是失敗不成功的。
他其實比同齡的男生都早熟,并把出衆的才智用在追逐世俗定義的成功上。這樣遲早會出問題,邵明音發現得早,但不知道該怎麽疏導,梁真剛開始沒當回事,完全是因為邵明音擔心到睡不好覺,他才行動起來,讓林淮寒暑假跟着自己天南海北地跑演出,帶他見各行各業人生百态。
其中有些人真的活成了林淮想要成為的模樣,有一次他們在滬上的livehouse演完,兩人背着吉他往地鐵站走,沿路的CBD燈火通明,裏面坐着林淮羨慕的都市白領。
林淮那時候還會腆着臉叫梁真爹,跟他說:“爹,我以後也要過這種生活,在那麽高的地方有張辦公桌。”
“哪種生活?”梁真瞥了他一眼,再看看時間,問:“星期六晚上九點都在加班的那種?”
林淮:“……”
林淮不知道該怎麽跟梁真解釋,悶悶地說:“你不懂。”
“誰說我不懂了,”梁真看得透透的,“他們白天在寫字樓裏辦公,晚上就成仙了?生活裏就沒屎屁尿了?”
林淮:“……”
梁真被他氣鼓鼓的樣子逗樂了:“不愛聽你爹說糙話?”
林淮嚴肅:“我覺得你的價值觀不對。”
梁真問:“那你說說,誰的價值觀對?”
“……”林淮一時答不上來。
這反應完全在梁真的意料之中,梁真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兒子啊,這個世界很複雜,不是所有人都跟你爸和你爹一樣是好人,有那麽一小撮人更是狡猾,自己都沒活明白,或者是活得太明白了,就把主意打到你們這些小屁孩身上,給涉世未深的你們洗腦什麽樣的生活才是好的。這種人骨子裏就是壞,不把普通人當人,普通生活當生活。但實際上呢,大家都是人,只要活在當下,就是最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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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亮如白晝的滬上街頭行走。沉思良久後,背着吉他的林淮擡頭看梁真,坦誠道:“爹,道理我都懂,但我還是覺得那種能讓別人羨慕的生活對我的誘惑更大。”
梁真沒再苦口婆心,覺得他的想法其實很正常的,笑了一下,說:“那沒辦法,路總是要你自己走的,不過……等你遇到那個人了,你就不會這麽想了。”
林淮迷惑:“誰啊?這麽神。”
“我怎麽知道你的那個人是哪個人。”梁真環顧四周,望着那些高樓大廈牛逼大發道。
“你得自己去找,或者等。等到有一天他朝你走過來了,你才能想通真正的美好生活是什麽樣的。到時候別說一張辦公桌了,高樓大廈一整幢,不如晚上和他一張床。”
“哦。”林淮懵懵懂懂有點明白了,梁真心滿意足,揉揉便宜兒子的頭發,叮囑道:“那這次回蘭州後別再悶悶不樂了哈,你是不知道,你爸天天擔心你,你心情不好,他晚上就睡不好,他睡不好,我就……”
林淮也笑,兩人進了地鐵站,要去趕駛往蘭州的綠皮火車。多年以後梁真有了演唱會級別的票房號召力,再也不用像十年前那樣為了省住宿費買卧鋪,他最快樂的時光卻還是以前那些“苦日子”,寫歌,錄歌,發專輯或者mixtape,再全國各地livehouse跑演出。
那時候他聽得到大合唱版本的《梁州詞》,也會在唱《翻山越嶺》前大大方方跟臺下的觀衆說,這首歌就別再起哄喊老公了,他的莎莎就在後臺,怪不好意思的。
他現在把邵明音在他脖子上畫鯉魚的微博删了,演唱會安可環節全場喊那句“英雄蘭州出處,說唱梁真态度”,他明明知道大家想聽什麽歌,卻只能抱歉地說,那首歌……你們知道的,不能唱。
他寫《梁州詞》的時候正是林淮現在的年紀,意氣風發少年時,鮮衣怒馬似錦華。
那時候哪有什麽真人秀啊,所有人都在地下,能不能走起來全憑本事——說唱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就是鄉下小子靠自身才華毅力敲開廣袤世界的大門,所以他們一路堅持,自己成不了,那就當是為後輩鋪路,堅信未來會好起來。
現在未來終于來了,大門的鑰匙卻被另一些更懂得權衡利弊而不是音樂本身的人拿走,林淮也在裏面。
他倒是沒經歷多少思想鬥争,追求道路上總要有些妥協,不然談何尋找到平衡。他一直以為自己走得路才是最佳選擇,有一套自圓其說的邏輯,直到宋舟出現在他面前,不反駁他,也不和他争執,沉默地存在,就是不認可他,越無聲,就越是在提醒: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那他以前是怎麽樣的呢,他在商場書店的角落裏找到一本《荒原狼》,裏面有一句自我剖析這樣寫道:“我原先本是一個虎虎有生氣的青年、詩人、藝術之友、漫游世界的人、熱情洋溢的理想主義者,怎麽會落到這個地步?”
林淮嘆了口氣,将書合上後放回書架,沒打算買。
和宴若愚吃完飯後他們沒再一同行動,一個回房間換睡褲臭美打扮一番去制作人辦公室找姜諾,另一個回房間後發現宋舟不在,沒和往常一樣躺床上刷手機虛度時光,而是罕見地去了趟書店。
在用電腦裏的系統搜索書名前,店員都不能确定他們店裏還有這麽一本書,哪怕它的作者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林淮沒去書店內的咖啡廳,而是坐在臺階上看了一下午,不可謂沒有共鳴,但當他離開時路過書店最顯眼的暢銷牆,也不會憤懑不平,覺得榜首的書就應該是名著經典,而不是某些挂羊頭賣狗肉的青春勵志文學。
他最後還是折回書店,将那本無人問津的《荒原狼》買下,再去一家蛋糕店買了個杯子蛋糕。
回到酒店後他刷卡推開雙人房間的門,宋舟坐在電視機下的木桌前,打開小臺燈不知道在搗鼓什麽,聽到有人進來了也頭都不擡,專注手上的動作沒看林淮一眼,就像以前躺被窩裏看書一樣,忽視這個室友的存在。
但林淮做不到忽視他。縱使宋舟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他在林淮眼裏只是個書卷氣太重的年輕人,有讀書人特有的端莊清麗,執拗敦厚。
這樣的氣質現在屬實不多了。林淮走近,将手裏的東西都放在桌上,觀察宋舟在幹什麽。
只見他右手兩指撚住一片白色藥丸摁在桌上,左手拿着一把修眉刀大小的刀片在藥片上來回劃動,試圖将藥丸割成對等的兩片。
林淮記得宋舟以前說過這些藥是維生素,不由納悶:“這是維a還是bcd啊,怎麽還需要半片半片的吃。”
宋舟拿刀片的手一頓,終于肯擡眼看林淮了,臉上還是不變的冷淡,惜字如金不樂意開口,繼續切藥片。
但那白色藥片外面有層透明薄膜,裏面的有效成分還是粉末狀,在刀片緩慢細致的摩擦下容易散出。林淮熱心腸,覺得宋舟這麽切太慢了,出門幾分鐘後再回來,手裏多了把從酒店餐廳借來的切骨刀。
“來!”林淮揮舞了兩下,神氣道,“感受一下馬克思主義的大刀。”
宋舟:“……”
宋舟不覺得好笑,但林淮不是第一天這麽沙雕。他已經習慣了,繼續用小刀片慢慢劃,林淮從藥盒裏拿出一片,快狠準的一切,不僅速度比宋舟快,也沒漏出藥粉。
效率畢竟擺在那兒了,宋舟也就默許林淮幫他切藥片。林淮好奇,拿起半片想嘗嘗味道,宋舟卻表現出從未有過的緊張,眼疾手快奪回來。
“你這人……”林淮笑,邊切邊吐槽,“謝謝都沒一聲就算了,半片都不舍得給我——”
“謝謝。”
林淮以為自己幻聽了,一哆嗦,差點切到手。
但他沒幻聽,即便宋舟還是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顧自用小刀片慢慢地磨。
兩人總共切了大概十來片,宋舟留出晚上要吃的量,把剩下的放回藥盒,看樣子是吃完就準備躺床上。林淮就把那個蛋糕推給他,說:“當睡前甜點吧。”
宋舟沒接,不知道林淮為什麽突然這麽殷勤,林淮卻沒解釋,而是讓宋舟先拆開紙盒包裝:“你會喜歡的。”
他都說得這麽肯定了,宋舟再表現出不情不願,就太甩人臉色不講禮貌了。
而當他把紙杯蛋糕的包裝拆開,眼神确實不一樣了。
那蛋糕很小,用慕斯做泥土盆栽,裱花用的不是柔軟的奶油而是混入新鮮時蔬提取色素的豆沙,勾勒出粉的花瓣紅的蕊,鮮豔精致,栩栩如生,和他前幾天在寫歌詞的紙上随筆塗鴉的杜鵑花非常相似。
包裝盒裏還有一個鏟子狀的勺子,片刻後,宋舟把小鏟子拿在手裏,問:“多少錢?我還給你。”
林淮又是一笑,心想自己果然沒猜錯,宋舟這種人看起來難接觸,但在喜好上一點都不複雜,只要是純粹漂亮的事物,就能入他的眼。
“不用,送你了。”林淮沒說自己前天晚上睡得淺,偷偷看到了他半夜起床,沒開燈,摸索到小冰箱那兒把白天吃剩的蛋糕拿出來往嘴裏塞。
宋舟當時背對着自己蹲在地上,邊吃肩膀邊止不住地抖,吃完後就爬回被窩裏,第二天睡醒又是那個冷漠的宋舟,跟誰都不建立關系,也沒有誰在深夜窺見過他突如其來的脆弱,除了同樣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林淮。
“我就是覺得這個蛋糕很好看,甜甜的,很符合你的氣質,”林淮誇張地感慨,語氣浮誇,“啊,衆生皆苦,你是德芙。”
宋舟:“……”
宋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總覺得林淮有什麽居心,望了眼桌子那邊的《荒原狼》,想問他為什麽突然買書,林淮卻蹲**,毫無征兆抓住自己裸露在褲腳外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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