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梁真話音剛落,林淮從宋舟身側上前,雙手頻率極高地鼓動,比自己晉級都高興。

人一激動就容易動手動腳,林淮就是這樣,手管不住地總要往宋舟脖子邊上摟,宋舟沒能躲開,就一點都不收力地打他手背,痛不痛倒是其次,反正聲音特別響。

“你這人……”林淮只能把手抽回,邊揉手背邊抱怨,“你就這麽對你哥哥的嗎?”

他就是在觀衆席都有很強的鏡頭意識,不然不會歪打正着弄出個伊斯特穿lo群的爆點,更何況現在還在臺上,站在他身邊的要是別人,不管有什麽沖突,肯定能被他的幾句玩笑話輕輕松松化險為夷。

但他身邊的是宋舟,對于這個只比自己小半歲的少年而言,應對問題的辦法方式千千萬,幽默是最雞肋和沒有用的。

宋舟說:“我不接受這樣的評判理由。”

“……”梁真也沒料到宋舟會突然迸出這麽激烈的情緒,盡量平和道:“我總要選一個人晉級,另一個淘汰。”

“我知道你要選人,但這和、和哥哥弟弟有什麽關系?”越來越激動的宋舟有些口齒不清,眼睫頻頻眨動不是因為心虛,而是難鳴,甚至屈辱——他真正在意的也不是哥哥弟弟之分,而是純粹覺得梁真奇怪,好像他真正想選的人是林淮,但又為了所謂的客觀公正“大義滅親”,再給出一個哥哥弟弟的蹩腳理由。

“我記得我說得是‘應該’——”梁真揉揉鼻梁,沒生氣,心平氣和想和沖動的年輕人解釋,但又不可能全盤托出什麽都說,告訴他林淮昨晚上除了發來“歡樂麻将送歡樂豆”的鏈接,還有“求求了選宋舟jpg”。

“是這樣的,嗯……你們兩個确實都很優秀,剛才路老師也說了,不相上下,淘汰哪一個我們都覺得可惜——”

梁真吞吞吐吐,盡量讓每個字組成的句子圓滑一點,宋舟卻尖銳又直白地打斷:“那你為什麽不直說我整體表現的比他好,我不比他差。”

盡量小心翼翼注意表達的梁真萬萬沒想到宋舟想聽的反而是最直白的肯定,如臨大赦道:“你當然不比他差,你是海外賽區前三甲,你在60秒環節獲得3個pass,你還是risingsky簽約過的最年輕的亞洲人,你——”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說我今天表現的挺好。”宋舟毫不遮掩地同梁真四目相對,戲谑,“你們大人怎麽都這麽愛拐彎抹角,沒勁。”

“……”梁真被噎着了,覺得宋舟沒禮貌的湯燕關搭腔:“宋舟,我知道你還是學生,但你已經成年了,也是一個大人。”

宋舟眉頭一蹙,不情不願地瞥了一眼湯燕關,然後下臺,結束了這場別人眼裏莫名其妙于他而言卻很重要的争執。

湯燕關本意是好的,想幫梁真說話,卻平白無故被白了一眼。他肯定不好受,想跟梁真聊聊,梁真卻習慣性地忽視他,笑着跟王墨鏡說:“這孩子沒被林淮帶跑偏,好事,好事。”

“一個人性格尖銳其實不是什麽好事,會比其他人吃更多苦,”王墨鏡更客觀,說,“好的是青春年華,只有年輕人才會有那麽多棱角。”

livehouse後臺,林淮三兩步就追上了宋舟,拽住他的肩膀強行将人拉到面前,略帶愠怒地問:“你什麽情況?”

他覺得匪夷所思:“你剛才發什麽瘋?”

“關你什麽事?剛才那段到時候要是播出去了,被罵的人也是我,跟你無關。”

宋舟跟變了一個人似得,或者說,他本來就是這麽孤僻薄情的人,兩人之所以能平和相處三五天不是因為他被林淮的樂觀積極感化了,而是他一個人在自己的世界裏孤立無援久了也會孤單,候鳥般在林淮這兒休憩片刻,吃飽肚子後就拍拍翅膀離開。

“你——!”林淮短促四顧,看見兩側有攝像頭。但他也被逼急了,氣狠了,抓住宋舟肩膀後能克制住不将人推到牆上,想要的話還是沒忍住:

“那你圖什麽啊?情商為負的人也知道不能在臺上跟導師對着幹?你倒好……你不怕湯燕關的粉絲記恨你在網上罵你不識擡舉,再在b站鬼畜區給你做視頻啊。”

宋舟推開林淮往後臺出口的方向走去,理所應當道:“我不看不就得了。”

“嘿!你這時候倒是會掩耳盜鈴了,”林淮都被氣笑了,跟在他身後,“北冰洋上死一頭熊你都共情得要死要活,深夜發ins配黑圖說氣候問題再不受重視大家都得死,可一旦有什麽事具體到你自己頭上,你就不管不顧不關心,過不好自己的生活……”

林淮的聲音随着兩人的離開越飄越遠,直至消失不見,留下工作人員和等候的選手面面厮觑,共享短暫的沉默和平靜。

“咳,咳。”一直在後臺調度的林哲沒有全然了解場上究竟發生什麽,只把場下的争吵聽了個全,不由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問剛到等候區坐下的宴若愚和姜諾:“他們倆不會鬧beef吧?”

宴若愚昨晚沉迷吃雞,熬了個大夜後起不來,就慫恿姜諾一塊兒賴床到最後關頭,來後臺時剛好碰上林淮追着宋舟往外跑。

也就是說他們對發生了什麽所知甚少,肯定比林哲少,所以只能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宴若愚說:“不會鬧這麽大吧,他們反正睡一個房間,不管有什麽仇什麽怨……也不會隔夜吧。”

林哲想了想,覺得也并不道理。男人的友誼不來虛的,宋舟他不知道,林淮這直爽脾氣,肯定床頭吵架床尾和。

“那你們幫忙聯系一下,記得讓他們早點回來。”林哲擡手看了看表,估摸着今天能把16組的表演全部錄完,晚點還能順便把導師複活名額的步驟結束掉。

“王招娣來了嗎?”他問同樣坐在等候區的Vee,Vee握着手機,滿臉焦愁,說自己已經打了很多個電話,王招娣全都不接。

“……Vee和王招娣又怎麽了?”姜諾問消息永遠比別人快一手的宴若愚,不是很能理解,畢竟他前兩天路過錄音室時還看着他們倆有說有笑,和諧相處宛若父女檔。

“我聽Lai說,王招娣昨天彩排前直接摔麥走人,可能單方面棄賽了。”

姜諾緩慢眨了一下眼,有些茫然:“發生了什麽?”

宴若愚跟王招娣又不熟,事不關己地聳聳肩,對王招娣這個人不感興趣也從未上過心。白瑪和另一位少數民族選手正坐在他們右側,林哲轉悠了一圈後又回到他們面前,招呼白瑪等會兒上場,且和宴若愚也商量好,如果白瑪下場後王招娣還沒趕過來,他們就接着上。

姜諾欲言又止地望了眼坐在對面不停發訊息的Vee,還多嘴地問了句:“她今天真的不來了嗎?”

林哲意味深長地看了姜諾一眼,沒有回答。等他走開了,宴若愚才跟姜諾說全部的小道消息:“Vee參加完海選後,林哲和Lai在中間牽線,讓他和一個音樂節贊助商簽約了五年制的演出合約。”

姜諾看向他,宴若愚稍稍停頓,繼續道:“王招娣不管來不來,湯燕關和王墨鏡那兩票肯定是給Vee的。”

“……嗯。”姜諾聽到了,視線重新向前,臉上看不出情緒的變化,平靜得宴若愚心裏頭挺不是滋味,絞盡腦汁哄他一笑:

“不來好啊,我估計王招娣就是為這事兒摔麥的。我要是她這暴脾氣,提前知道自己隊友是個保送選手,我肯定也不來,讓他獨自美麗去吧……憑什麽要我當綠葉,我不陪他玩——”

宴若愚那個“玩”字說得老長,視線全在喘着氣過來的王招娣身上。

他們和Vee面對面而坐,Vee注意到姜諾原本心不在焉的一雙眼突然有了神采,不由順着他的目光扭頭,見王招娣趕過來了,比所有人都激動地迎上去。

“你有空給我奪命連環唱call,怎麽沒功夫開你那輛破出租車來接我!”王招娣還穿着職場裝,略帶坡跟的鞋子并不适合奔跑,所以才會這麽氣喘籲籲。

Vee喜悅到有點憨然,雙手無處安放:“我還以為你生我氣,不來了。”

“是啊,我當然還生你氣,你昨天說得那叫人話嗎?”王招娣笑,吐字像打機關槍,卻沒半點不高興的樣子。

“你報銷我打車費吧?我本來想坐二號線過來再轉公交,打車實在太貴了……你報銷我就不生氣了。”王招娣坐下,接過Vee遞上來的礦泉水,邊喝邊念叨自己心路歷程上的轉變,“我上級揪着我加班讓我快點出報表,我算得頭都要炸了,哪裏還顧得上這個比賽,節目組又不給我錢,你昨天又……你平日裏要是都這麽跟你女兒講話,你現在活該這樣,我是你女兒我也不回家。”

“對不起啊。”Vee跟王招娣道歉,這三個字從他這個年紀的人嘴裏說出來,太不容易了。

“诶,算了算了,我這不來了嘛……”

王招娣不再像剛來時那麽喘,聲音也慢慢減弱,最後僵僵地扭頭,眨眼,看向坐在對面的姜諾,舔了舔嘴唇,尴尬地沒再講下去。

姜諾沒她那麽拘束,友好地抱以一微笑。

王招娣剛趕過來,白瑪和另一位來自新疆的rapper剛上臺,這意味着她還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準備上臺,化妝組的一位女老師趕忙拿着工具跑過來,要給王招娣化個妝。

“別別別——”王招娣抗拒,後背往座椅上一貼做出防禦的手勢,哭笑不得地勸退化妝師:“我又不是來相親,我唱完就走。”

“但鏡頭是很吃妝的,我就是把你化成大花貓,拍出來也是素顏,”化妝師一看王招娣那全然野生的眉毛就知道她平日裏肯定不化妝,又看看姜諾,把他當反面例子,問王招娣,“他真人好看吧,輪廓五官也都上鏡,但你看他在第一集 裏的鏡頭,多寡淡啊,一點精氣神都沒有,蒼白得跟張白紙似的。”

化妝師說得雖然沒錯,但宴若愚聽不得任何人在自己面前說姜諾的缺點,眉頭都皺起來了,姜諾卻搭腔,語氣鑽人心的溫和:“你化妝了肯定很好看。”

王招娣挑了挑眉,大大咧咧地嗆姜諾:“我不化妝也好看。”

“嗯,”姜諾不生氣,微笑着說,“都好看。”

王招娣眨眨眼,閃躲不看誇贊自己的姜諾,突然就安靜了。

化妝師乘機給王招娣上底妝,眉毛來不及修了,就順着野生眉的走向填充出眉尾。她身上的職場裝來不及換,也沒衣服可以換,化妝師就給她用了最不會出錯的大地色系做眼影,再塗上口紅……整個過程化妝師都站在坐着的王招娣身前,使得她的視野受限,可一旦化妝師挪步到旁側,她也會跟着挪開目光,像是在有意無意避着姜諾。

但姜諾毫不避諱一直注視着她,三五分鐘後,大功告成的化妝師徹底站到旁邊,王招娣的眼神再怎麽躲閃,也和姜諾的觸碰到一塊兒。

“好看!”說這話的是Vee,欣喜得像第一次見到精心打扮的女兒,

姜諾也高興,露齒微笑,也說好看,沒注意到一直忽視的餘光裏,宴若愚全程眼巴巴地看着他,像是在委屈姜諾為什麽不看看他,也有種幡然醒悟的驚訝,原來姜諾不止會對他一個人偶爾輕松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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