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
有時候我總會忍不住想,這一場重生,也許只是一場夢吧?
而和風雲卿的相遇相戀,就是這場夢裏最美的部分。
可是,夢總有醒來的時候,甚至會在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可怕的噩夢。
這場噩夢,最終竟然會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卻是誰也沒有料到的!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吧,看似毫不相幹的事情,結果,卻導致了最難以想象的嚴重後果。
事情的起因,還是趙三留。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躲過了我府裏侍衛的目光的,只記得那晚我因為不舒服而早早回房休息,卻發現趙三留竟然早就在我房中守株待兔,正想喊人,卻被他打暈了過去,再醒來,就已經身在馬車之上,不知要被帶到哪裏去。
我蜷縮在馬車一角偷偷看向趙三留。
他倒是面無表情,間或看看車外的情況,再不就是緊緊盯着我,目光警惕而又複雜,片刻都不曾松懈。
怎麽又掉在他手裏了?
我心裏懊惱不已。
眼見才和雲卿互明了心意,以為可以就此幸福地在一起,哪知道又突然殺出來這個陰魂不散的趙三留,不知道要把我抓到哪裏去!
雲卿……
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想必現在侯府裏早就發現我失蹤了吧?還不知亂成了什麽樣子,華淩雲和太後那裏八成早炸了鍋,而雲卿一旦知道了這個消息,他……他會有何反應?他還不知怎生地着急呢……我咬住唇正在焦慮萬分,冷不丁地,趙三留突然開口了。
"想不到堂堂的華夜侯爺,居然是女人!"我大驚,猛地擡頭,驚恐地睜大了雙眼看向他。
趙三留見我震驚的表情,嘴角一勾,冷冷笑了。
"你……你怎麽知道的?"我結結巴巴地問。
"怎麽?你自己也不知道?"趙三留眯起了眼,古怪地笑道,"你懷孕了。"這四個字一鑽進我耳朵裏,我頓時腦子一片空白。
他……他剛才說了什麽?
我懷孕了?懷孕了?
這個消息簡直就像是晴天霹靂,一下子震得我頭暈眼花,根本就反應不過來,只是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睜大了眼喃喃自語:"懷孕了……我……懷孕了……可是……"難道……是雲卿的孩子?
那夜在清歌苑纏綿一宿之後,我竟然有了他的孩子?
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從外表并看不出什麽變化來,但是……在自己的體內,真的已經有一個小生命正在孕育了嗎?
趙三留一直冷冷地看着我,這時候,才再度開口,語帶譏諷:"你肚子裏的,是我那好師弟的種吧?""……"我沒有回答他,趙三留也不介意,繼續譏笑道:"想不到他看起來規規矩矩的,搞了半天也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不過難怪了,他也是男人嘛。"他突然伸指擡起我臉頰,嘴角嘲弄的冷笑越發明顯:"食色性也,你這小模樣兒确實誘人得很,難怪我那向來恪守禮教的好師弟也扛不住,做出這等未婚先孕的事情來。"我閉上眼深呼吸,努力告訴自己現在不能生氣,不要影響到肚子裏的小小雲卿。
"我那好師弟為了你甘願出生入死,這份情意,還真是叫人感動吶。"他繼續道,"瞎子都看得出來,你在他心裏的地位,委實不一般,所以--"這個轉折語氣聽得我心裏一顫,頓時湧上不好的預感。
"我如果把你送給了別的男人,相信他知道了以後,臉色一定很好看。"趙三留冷哼一聲。
我又急又怒,毫不猶豫起身:"王八蛋!你敢!"馬車搖晃得厲害,我根本就站立不穩,一下子就狠狠摔倒在車內,疼得我慘呼一聲。
這王八蛋當真恨雲卿恨到了如此地步?連這種卑鄙的事情都做得出來?枉費雲卿還總替他辯解,處處維護,簡直就是恩将仇報!
"我有什麽不敢?"趙三留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就扭過臉去。
我大怒,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儀态風度?忍住渾身的疼痛伸手抓去,可手指剛碰到他袖子,趙三留何等機警?已經察覺,身子一轉,我頓時抓空,但力道收不住,"嗤啦"一聲,順勢将他袖子扯了半截下來。
眼光觸及,卻不禁愣住。
趙三留手臂上紋着一個圖騰樣式的紋身,看不出是什麽動物,形狀很古怪,也不像嘉麟的圖案,紋在手臂靠裏的部位,不仔細看,根本發覺不了。若不是我這下角度剛好,恐怕也看不見。
見我瞪着那紋身發呆,趙三留臉色變了變,旋即恢複了正常,将被我扯亂的衣物整了整,看不出絲毫驚慌過的痕跡,只将手一揮,我就毫無意外地摔回到馬車一角。
"別一再挑戰我的耐性。"他警告似地瞪我一眼,就轉頭看向車外,不再言語。
我剛才那一下被摔得夠慘,渾身都在痛,也沒精力再和趙三留計較,雙手抱住自己肩膀,把身體蜷縮了起來。
心裏卻是越來越驚慌了。
趙三留那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他是真的要把我送給別人……難道在趙三留的身後,還另外有着幕後指使者?
可是……
會是誰呢?
老實說,趙三留這人确實小氣得不得了,本來對待我的态度就夠惡劣了,而自打我不小心将他袖子扯下看到紋身之後,更是惡劣了不止10倍!
對他,我只有一種感覺--想問候他娘!
什麽禮儀教養?什麽淑女風範?完全都顧不上,這王八蛋害我不淺,已經害得我毫無形象,開始罵髒話了!
我氣急敗壞,恨不得能将這人千刀萬剮,但趙三留絲毫不為所動,一路趕着馬車徑直往邊關而去。
我卻毫無反抗的能力,只能被關在車廂裏,一路颠簸。
前途未蔔,怎麽可能安得下心?只有愈加地惴惴不安。再加上心裏始終記挂着風雲卿,更加難以安心。
我擔心得要死,偏生又被趙三留給囚禁,完全探聽不到絲毫京城裏面的消息,只能被悶在車廂裏,每天大眼瞪小眼。
天氣逐漸變得涼意襲人,越走越冷,大概離邊關也越來越近了,我依舊被困在趙三留手裏動彈不得。
可我目前也實在是無計可施,都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那也得是有力氣才行,我現在又被趙三留截脈又被點穴的,連走動都是遙不可及的夢想,更遑論逃走?
這日到了苦水鎮,距離兩軍對壘之處,不過10裏。
謎底就快揭曉了吧?
趙三留背後指使之人到底是誰,我想,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心裏深處長久的恐懼,終于到了不得不面對的一刻。
可是我已經沒有時間再多想,趙三留逼着我吞下一顆藥丸,原本還算清明的意識很快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醒來的時候,睜眼所見,是金碧輝煌的帳頂,和嘉麟那種細致的風格完全不同,粗犷中透出一股彪悍的氣息。
耳裏隐隐傳來馬蹄踏動的聲響,還有整齊的腳步聲,我不禁詫異。
聽起來……這裏像是軍營啊……趙三留到底把我扔在了什麽地方?
嘗試着動了動手腳,驚訝地發現已經被解開了穴道,連忙撐起來翻身下床,可膝蓋一軟,差點就滾了個筋鬥,幸好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床沿。
"混賬趙三留……"我咬牙切齒低聲罵道。
八成是之前被那王八蛋截脈點穴的時間太長,血脈還未完全暢通恢複,所以手腳依舊還有點麻木,也使不上什麽勁,沒摔死算我反應快。
正趴在床邊難看地爬,身後突然傳來陌生的男子聲音。
"看起來你精神還不錯。"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我渾身一哆嗦,手一松,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回頭看去,原來帳篷裏還有一人,錦緞衣袍,相貌倒也端正英俊,可一雙眼陰翳如蛇,雖然表情帶着笑,卻像是在臉上蒙了層面具一樣,叫人覺得說不出的虛假,神色倨傲得近乎無禮。
"你是誰?"我警惕地問。
那人冷冷笑起來,說出自己名字:"皇泰,殷陽天。"殷陽天?這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啊……對了,他還說了"皇泰"?
想起來了!殷陽天,皇泰的二皇子!
那這裏……是皇泰軍營?
我驚疑不定,瞪大了雙眼看着眼前的人。
我顧不得手腕還在隐隐生痛,又連忙跳起來:"這是皇泰軍營?趙三留是你指使的?"殷陽天笑起來。
不是記憶裏那色迷迷的笑,而是陰翳如蛇一般,冷冷地嗤笑一聲。
"歡迎,九公主,希望他沒有對你太失禮。"
我完全沒有想到,趙三留的身後,居然會是皇泰國?
很明顯,他說把我送人,自然是讨好地送給了他主子,皇泰國的晉陽王。
而這件事也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雲卿說過,趙三留雖然對嘉麟懷有成見,但還算是個好人,可如今看來,也未必可信。趙三留一副不聽使喚眼高于頂的高傲樣,結果搞了半天,一樣是個聽命于人的鷹爪三。
晉陽王對這份禮物倒是收得心安理得,把我囚禁在偏帳內,寸步都動彈不得,帳前每時每刻都有成隊的兵士來回巡邏,看守得十分嚴密。
殷陽天這家夥出名地好色,本來我很擔心自己的貞操問題,可他卻一反常态,除了那天我剛醒之時見過,就再沒露過面。
倒讓我有點嘀咕了。
殷陽天在打什麽算盤?
從那老媽子口中得知,皇泰皇帝這次會禦駕親臨,又是因為北堂旌,他們的大軍再一次無法前進,揮軍南下,反倒膠着了起來,如今華淩雲正在表達議和的誠意,很有可能也會來邊關,兩國國君來個高層會議。
這天不知怎麽回事,從清晨起,帳外就一直紛鬧不休,似乎是在忙着接待什麽人的樣子,可即使如此,這囚禁我的偏帳外,戒備森嚴得依舊不曾松懈半分,害我連絲毫逃走的機會都找不到,簡直郁悶到家。
正在帳內緩步走動,忽然聽見帳簾響動,有人進來。我連忙回頭看去,卻是殷陽天那個家夥。
他臉色有一點怪異,帶着古怪的笑容,叫人看了心裏有點發毛。
我警惕地看着他。
殷陽天慢慢地走了過來,同時拍了拍掌,帳外應聲而入幾個侍女,端着脂粉衣物之類的東西。
"替她好生收拾一下,可別辜負了九公主這張漂亮臉蛋。"他臉上還是那種古怪的笑容。而随着他的命令,那幾個侍女就上前來将我團團圍住。
我大愕,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這樣做,而且,也沒有絲毫想離開的意思,似乎正等着看我寬衣解帶,洗漱梳洗。
"放開我!"我漲紅了臉厲聲喝道,想掙開,可有兩名侍女緊緊抓住了我,根本掙紮不動,然後一人就來解我腰帶。
長長的織物甩落在地,衣物一件一件被剝去,逐漸露出只穿着單薄小衣的身軀。
我又羞又怒。
雖然并未赤身裸體,但殷陽天那毫不掩飾的露骨目光,肆意地在我身上來回游走,仿佛我未着寸縷,那種被徹底羞辱的感覺,叫我只覺一股熱血轟地竄到了頭頂,羞惱萬分,簡直恨不得把他那雙下流的眼睛給挖出來!
侍女給我穿上薄俏的紗衣,手臂大腿在紗質的衣物下若隐若現,故意暢露出脖子以下大片雪白的肌膚來,完全是後宮嫔妃等待皇帝臨幸時候的那種裝束,更将我硬按到鏡子前,開始描眉畫唇。
被強迫着裝扮妥當,殷陽天退後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覺得甚是滿意,不住點頭:"不錯不錯,真是便宜他了,豔福不淺。"便宜他?誰?
我忍不住脫口問道:"你到底要幹什麽?"殷陽天色迷迷地笑起來:"九公主,別着急,等下您就知道了。"他将一床繡被抖散,将我裹住,然後俯身在我耳邊道:"我勸你等下還是好生享受吧,不然,可就再也沒機會了。"說完,把我連頭帶臉蒙住。
我被裹在被子裏掙紮不得,只覺得身子一震,像是被人擡了起來,往什麽地方去,走了沒一會兒,停了下來,似乎是聽見有人在盤問什麽,随後繼續往前,片刻之後又停了下來,然後就将我放了下來。
我心裏惶恐不安,不知道殷陽天到底在玩什麽把戲,他把我裝扮成那副模樣,又被送來這裏,害怕和恐懼潮水般湧了上來,偏生又被緊緊裹在被子裏,連動都動不了。
忽然間,眼前一亮,有人扯開了被角,一張和殷陽天頗為神似的臉就猛地闖入了我眼中。
他似乎也很驚訝的樣子,手裏還端着酒杯,然後伸手撫上我臉頰。慢慢地笑起來。
"漂亮的禮物,二弟可真有心啊。"二弟?殷陽天?那他就是皇泰皇帝殷赤明?
我大驚,嘴巴剛張了張想叫,他使勁扯開被子,我就順勢滾在地毯上,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身下一輕,他已經将我打橫裏抱了起來,扔在了床榻上。
榻上鋪着厚厚的被褥,倒并不覺得疼痛,可是被這樣猛地一震,我只覺得小腹像是被人撞了一下似的,連忙蜷起身子,伸手捂住。
"二弟在哪裏找到這麽個小美人兒的?難怪那麽神秘兮兮地說要給朕一個驚喜,果然是驚喜!"殷赤明已經欺身而上,帶着濃濃的醉意,"很好!這個驚喜朕很喜歡!"他并未發覺我的異樣,毫不客氣地伸手抓住我:"小美人兒,只要你伺候朕伺候得開心,朕就封你為妃,不,貴妃!來,有什麽好害羞的呢?"男人熱烘烘帶着濃烈酒氣的身體緊緊壓制住我,一雙大手更是肆意地在我身上胡亂摸索,毫不客氣地探入了衣內,同時嘴巴也湊了過來,在我臉上、脖子上一陣亂親。
我氣急,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一把推開他,想逃,可還沒來得及起身,又被殷赤明壓在了身下。
"怎麽?不樂意伺候朕?"他醉得不輕,伸舌沿着我臉頰慢慢舔了下來,"放心,等會兒你就會哭着求朕給你了,小美人兒……"臉上傳來濕漉漉的,像是蛇爬過一般的感覺,我渾身不禁起了雞皮疙瘩,惡心地想吐,用力推搡身上的人,一面伸腿使勁蹬他,但長期體弱的身體,怎麽可能掙得過這個牛高馬大的男人?他輕易地就用單手将我雙腕固定在頭頂,然後另外一只手就開始扯我身上原本就單薄的衣物。
我驚懼萬分,一股寒意自腳底迅速竄了上來。
難……難道……我真的要被這個男人……被他給……我又驚又怕,嘴裏不由自主叫出一個人的名字來。
"雲卿……救我!救我呀……"
他聽見了,停下手裏的動作,朝我看過來:"雲卿?你的情郎?"我死死咬住嘴唇,眼淚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吓得流了下來。
第一次發覺自己竟然是這樣的軟弱無力,不要說逃走,連掙紮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在我身上肆意妄為,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一聲聲地叫着他的名字,希望會有奇跡出現……可是……奇跡若是真的那麽容易就能出現,還能叫奇跡嗎?
見我瑟瑟發抖、害怕驚懼的模樣,殷赤明笑得很得意:"做了朕的人,就是貴妃,不比什麽都好?還叫誰?再說了,難道這層層侍衛把守的,還真的有人能進來救你不成?死心吧,乖乖地伺候朕,朕就不會弄疼你。"他說完,又俯下身來,嘴巴在我臉上亂親。
我想蹬他,可腿剛動,忽然覺得腹部一陣劇痛,像是被刀子來回地剜割一般,疼得我眼前發黑,原本還有點抵抗的力氣,也痛得頓時消失全無。
也許是我突然不再掙紮,殷赤明覺得有點奇怪,略擡起身看了看,表情得意得很:"這才乖,何必做那些沒用的抵抗呢?朕會好生疼你的。"我根本沒有心思去聽他說了什麽。
腹部傳來的劇痛簡直要把我疼死過去,眼前昏黑一片,腦子也嗡嗡作響,疼得頭暈眼花,手腳軟綿綿的,只能任由殷赤明擺布。
他扯開我衣物并開始啃咬我的脖子和胸膛的時候,我只覺得意識逐漸模糊,似乎連這具身體都不再是自己的了,飄飄忽忽間,什麽都再也看不見,什麽都再也感覺不到了……完完全全的,墜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原本潰散的意識才慢慢凝聚起來,回到自己腦子裏。
我吃力地睜開眼,剎那間地失神,随後,之前的記憶才一點一滴地緩緩想起來……那個男人!
我驚慌地連忙查看自己身體,手腕上一圈淤青,臂上也有血紅的抓痕,大腿更是東一片西一塊,紅紅紫紫的指甲擰掐痕跡,衣不蔽體,完全……完全就是被人施暴過的狼狽模樣。
不過……雖然衣冠不整,可下身并未有什麽異樣的感覺……不像是被人強迫過,甚至……根本就像沒有發生過什麽似的……難道那個男人……并沒有把我怎麽樣?
可是……可是他确實是一副正打算行龌龊之事的嘴臉啊……難道看見我暈了過去,動了恻隐之心,竟然放過了我不成?
我驚疑不定,猶自後怕不已,手指顫抖着,把身上散亂的衣服扯緊裹住,遮住自己狼狽不堪的身體,然後才往四周看去。
沒有看到殷赤明在哪裏,金碧輝煌的帳篷裏冷冷清清的,案上香爐裏面的香早已燃盡了,桌上擺着殘酒,地毯上,淩亂地堆着一些衣物。
我強忍住渾身翻湧而上的那種惡心感覺,只想離開這裏,身子剛一動,腹部随之也是一疼,痛得我手臂一軟,無力地摔在床上。
鼻尖隐隐傳來一種血腥的味道,我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後背沒來由地陣陣發涼,于是緩緩轉頭往身後看去。
眼前的一幕讓我如遭電亟,吓得動彈不得。
殷赤明就躺在我身後,一動也不動,雙眼圓睜,嘴巴張着,看上去已經徹底斷氣了,赤裸的胸前插着一把短劍,鮮血正汩汩地不斷流出,把胸前染紅了一片,身下的被單早已浸滿鮮血,不斷往我這方浸來。
我已經吓呆了,下意識地挪了挪自己的身體,想躲開那鮮血浸染的範圍,卻發現自己早已是滿手血跡,哪裏還能一塵不染?
殷赤明……死了?怎麽會這樣?
他之前還精力十足地想要強暴我,可怎麽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一國之君遇刺,事情非同小可!
而且更可怕的是,在殷赤明屍體旁邊的人,是我啊……從頭到尾,這帳篷裏就只有我和他兩人,這殺人的罪名,毫無疑問,豈不是就落到了我的頭上?
想不到這推理小說中最俗套的橋段,居然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忽然有點想笑,可嘴角扯了扯,怎麽也擠不出個笑容來。
正在這時,帳簾一掀,一大群人轟轟烈烈地沖了進來,只聽見一陣尖叫,然後,毫無意外地,聽見殷陽天大聲叫道:"好大的膽子!你竟敢刺殺皇上?"我回頭,只見殷陽天那張臉,挂滿憤怒悲傷的神色,一副震驚萬分、痛失至親的模樣,可一雙陰翳的眼中,一絲喜色一閃即逝。
我頓時醒悟過來。
殷陽天!這招一箭雙雕之計!
好毒!
司馬遷他老人家曾經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
可是我怎麽也沒想到,我居然會像中世紀的巫女一樣,要被綁在木架上燒死。
大軍徐徐往前推進,我被放置在一木頭搭成的高臺之上,風吹得臉上生疼,動也動不了,粗麻繩把手腕腳腕處的皮膚都給磨破了,傳來陣陣刺痛,嘴裏也被塞進了一塊布,堵住了我的嘴巴,只能發出咿咿唔唔的細微聲音。
皇帝駕崩,三軍缟素,白壓壓一片,在一片遼闊的平地上停了下來,嚴守隊形而立。
不多會兒,前面遠處塵頭大起,揚起10餘丈高,宛若黃雲鋪地,更夾雜着雷鳴滾動般的馬蹄聲,竟是千軍萬馬,疾馳而來。
但聽得鼓角之聲不絕,嘉麟大軍壓境。
即使我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兩軍對壘的場面,也看得出來,嘉麟軍隊雖然一路急行軍,但隊形整齊,停下之後不過片刻的工夫,已經有序地按照陣勢所列,沒有絲毫散亂和嘈雜。
北堂旌治軍,果然厲害!
我擡頭望去,只見前方嘉麟軍隊嚴陣以待,正前方處,是一隊黑衣人,我認得那裝束,是北堂旌的親兵"七殺",當中一人,白盔白甲,在黑壓壓的七殺隊列中,顯得格外醒目,絲毫不介意自己正是所有人目光的凝聚處,也毫不在乎別人的殺氣,都直奔他而去。
是北堂旌!
除了他,還有誰敢在戰場上如此的有恃無恐?
殷陽天策馬上前。渾身缟素,披麻戴孝。
我口不能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裏暗罵:"貓哭耗子!"明明就是他殺了自己的哥哥,還把罪名栽贓到我頭上,如今又假惺惺地擠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不是貓哭耗子是什麽?
殷陽天猛地一揮手,皇泰軍隊突然分開,我只覺得身下一震,木臺被推到大軍之前。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我的身上。
殷陽天一手指向我,朗聲道:"她!嘉麟九公主華夜!以和談為由,竟然刺殺了我國君主!"他此言一出,對面嘉麟軍中頓時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響,似是被殷陽天所說之事驚呆了,議論紛紛。
相隔太遠,我看不清北堂旌是什麽表情,只見他輕輕舉起手來,議論聲立刻停止,安靜了下來。
"你們的皇帝口口聲聲說有議和的誠意,就是這樣表達的嗎?竟讓自己的妹妹殺了本王的皇兄!此仇不共戴天!我皇泰定要讨一個滿意的說法!"殷陽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三日後,我皇泰大軍南下報仇之時,定将她斬首祭旗,以慰我皇在天之靈!"他說完,将手猛地舉起,身後随之響起震耳欲聾的吼聲。
"誓報此仇!血洗嘉麟!"
皇泰軍隊整齊劃一地吼着口號,聽起來頗是壯觀,嘉麟那方卻是一片沉寂。
殷陽天這番話,等于就是對嘉麟下了戰書,接與不接,都由不得嘉麟了。
他一字一句地說完,剎那間鴉雀無聲。
突然,利箭破空之聲,呼嘯而來,一箭狠狠地,帶着破鈞千裏的氣勢,猛地射到殷陽天馬前,箭羽猶在顫動不已。
殷陽天猝不及防,胯下的馬兒也是一驚,長嘶一聲擡起前蹄,差點沒把殷陽天掀翻下去。他連忙拉住缰繩,擡頭看向箭來的方向。
對面嘉麟陣中,緩緩出來一騎,銀白色的盔甲,馬兒穩步向前,然後停下。
北堂旌手裏還握着硬弓,他朝向我的方向看來,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開口,铿锵有力:"晉陽王,你若敢傷了九公主一根頭發,我北堂旌在此發誓,定率軍北上,踏平皇泰!"
"晉陽王,你若敢傷了九公主一根頭發,我北堂旌在此發誓,定率軍北上,踏平皇泰!"白天北堂旌說的話,仿佛猶在耳邊回響,每個字都那麽清楚。
也讓我霎時間平靜下來,原本忐忑不安的恐懼心情,都一掃而空。
其實對于北堂旌,我并沒有如同對風雲卿一般,全然地、毫無保留地信任,但不知為什麽,當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我腦中只有一種想法。
如果我真的出了什麽事,北堂旌絕對能率領鐵騎踏平皇泰國土。
他能做到!
不單是我這樣想,和北堂旌交手無數次的皇泰軍隊又何嘗不是這樣想?
他似乎就是有那種本事,能讓人感覺到那種強烈的自信,然後無一例外地相信他。
鳴金收兵之後,殷陽天的臉色一直很古怪,也不像高興的神色。
據我所知,殷赤明還未有子嗣,他一死,殷陽天就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按理他應該高興才是,可為什麽卻是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
他已經把弑兄的罪名全數推到了我的頭上,只等大喪之期一過,就能毫無意外地登上皇位,君臨皇泰,但那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還是讓我不禁有點嘀咕。
可嘀咕歸嘀咕,現在我依舊還是那被綁在烤架上的豬,動彈不得。
邊疆的天氣向來比較冷,尤其是夜裏,夜風涼涼的,我忍不住小聲咳嗽起來。
耳邊忽然傳來殷陽天的聲音。
"我不知道你懷孕了。"
"哼!"我側頭看了他一眼,就轉過臉去冷笑一聲,譏諷道,"看來趙三留對你也不是言無不盡嘛,這件事他居然沒告訴你?"說完想想還是氣不過,又加了一句:"怎麽?覺得陷害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于心不忍,想要放下屠刀了不成?"殷陽天聞言只是嘴角勾了勾,似是而非的,也不知是笑還是什麽別的表情。他又打量了我許久,慢慢地,又問道:"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是誰的和你有什麽相幹?"我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然後白眼一翻,別開頭看向漆黑的夜空。
殷陽天這回卻真的笑了,笑聲很低沉:"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我根本懶得理他。
"是北堂旌的,對不對?"
我看向他,頗覺訝異:"你怎麽會得出這個結論?"他居然會以為我肚子裏的孩子,是北堂旌的?
殷陽天臉上又浮現出那種古怪的笑容來:"怎麽?九公主竟然忘記了?白日他當着三軍說的那句話,乍聽起來沒什麽異樣,可回想起來,他對你可是在意得很吶。"我看着他。
殷陽天果然還有點腦子,居然能憑這點蛛絲馬跡,就推斷出我和北堂旌的關系,也算是聰明人了,只可惜,聰明沒用到正途上,而且他也完全猜錯了,我肚子裏小孩的父親,根本就不是北堂旌。
"想不到北堂旌也是個多情種子,只是,你三天後就要被斬首祭旗,不知道你肚子裏小孩的父親,能不能趕得及救你?"半晌,殷陽天又低聲道,語氣裏帶上了一絲看好戲的味道,"別怨我棒打鴛鴦,你若不是華夜侯爺……不,九公主,也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如今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老天爺能出現奇跡,北堂旌能來救你吧。"他說完,笑起來,補充了一句:"但這裏是皇泰軍營,周圍都是我皇泰的大軍,你的北堂旌就算再能打仗,又能在三天之內打敗我的大軍嗎?"殷陽天往後退了一步,然後用一種近乎嘲諷的姿勢,彎腰對我行了個禮,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看着他遠去的背影,不由得輕嘆一聲。
雖然不忿,但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确實有道理。
北堂旌是人不是神,怎麽能在短短的三天之內,就打敗皇泰的數十萬大軍?能力有所及有所不及,如果他真的可以,戰事也就不會膠着這麽久的時間了……
夜越來越冷,我被綁在高臺之上,只覺得渾身發涼,冷得瑟瑟發抖。一個多時辰之後,只覺得手腳被綁處針紮一樣的疼痛,都快麻木了,額上冷汗涔涔,連呼吸都變得粗重了起來,意識漸漸模糊,又漸漸清醒,然後再次模糊,不斷重複着。
我低垂着頭,長長的黑發披散在臉頰兩側,幾縷碎發被冷汗浸濕了,緊貼在腮邊頸際,汗水沿着脖子流入衣物裏面,被夜風一吹,薄薄的衣料就貼在了肌膚上,越發覺得冰冷刺骨。
綁在木臺上只覺分分秒秒都過得艱難,正在意識朦胧之際,迷迷糊糊間,耳邊忽然響起轟然巨響,像是天上噼下的雷炸開了,連地面都被震得抖了抖。
也把我吓得清醒了過來。
身體軟綿綿的,近乎虛弱,可意識突然間清醒得很。
"火!有火!走水啦!糧倉走水啦!"遠處傳來火光,把漆黑的夜空都給映紅了一片,火舌不停地翻滾,迅速向四處蔓延。
四面八方響起驚慌的叫聲:"走水啦!快去救火啊!""糧倉走水啦!"
"救火呀!救火呀!"
不知是哪裏傳來的叫聲,夾雜在驚慌失措的人群中,分不清是誰叫的,只見大家聽見有人這樣叫,就都一股腦地吼着"糧倉走水了",然後提着水桶等物去救火。
這把火……燒得可真夠旺盛……
我擡眼往那邊看了看,火勢越來越猛,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狀,整個皇泰軍營都炸了鍋,不管是小兵還是将軍,都忙不疊地趕着去救。
三軍以糧草為命根,從沒有哪支軍隊,餓着肚子還能所向披靡的,也就難怪皇泰軍隊如此慌亂了。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可就在這時,又聽見那大叫救火的聲音中,多出"敵軍夜襲"的慌亂叫聲。
敵軍夜襲?北堂旌?
他真的來了?
我還沒來得及去想這到底是真是假,高臺附近,忽然傳來打鬥聲,兵器相擊的鈍聲,還有人被砍傷時候的慘叫,直教人汗毛倒豎。
"來人呀!有人劫犯--"我身邊一個守衛者高聲吼道,可還沒叫完,我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已經沒了聲息,然後,綁住我手腳的繩索忽然松開,軟綿綿的身子旋即向前倒去,卻倒入一個結實的溫暖懷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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