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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麟九公主刺殺皇泰國皇帝一事,已經是天下皆知,而還有天下皆知的一件事,就是嘉麟華家皇室從來沒有一個九公主,只有一個九皇子華夜侯。

我的女子身份,已經徹底大白于天下,自然也傳到了遠在京城的華淩雲耳朵裏。

兩國戰事正緊,可在這節骨眼上,又出了這檔子驚天動地的事情,嘉麟和皇泰的關系,已經惡化到不能再惡化的地步。

堂堂的一國之君死于非命,而且殺人的那個還是自己的妹妹,華淩雲怎麽也不可能裝傻,當下就浩浩蕩蕩地殺來了邊關!

只是……不知為什麽,我卻有種越來越不妙的感覺。

也許是直覺吧,總是有種莫名的不安,在我的心裏一直盤繞,怎麽都揮之不去。

自從那日親口說出我與風雲卿的關系之後,北堂旌并未多說什麽,對我,依舊和以前一樣。

我卻總是心懷愧疚。

與北堂旌糾纏不休非我所願,可愛上風雲卿,卻是我自己心甘情願。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我以為我負的是風雲卿,可到頭來,卻發現是北堂旌……也許……從潛意識裏,我就對北堂旌隐隐有着一層戒心吧……仔細想來,我對他的了解,也就以前清歌苑查出來的那些,除此之外,竟是一無所知。

他這灣水,到底有多深?

這輩子沾惹上的糾葛已經太多太多,我只想能單單純純地活着,把這條撿回來的小命安安穩穩地、波瀾不驚地過完算數,畢竟好死不如歹活,我從來都怕死得很。

和北堂旌,就這樣看似沒有什麽異常地又過了幾日,華淩雲就到了邊關大營。

他一到大帳,屁股還沒坐穩,就急急忙忙地把我召了去。

我剛邁進大帳,還沒來得及行禮,華淩雲就揮揮袖子:"別多禮了,快過來!""呃……"我聽話地走到他身邊,他就一下子抓住了我的雙手,擔心地上下打量,滿臉憂慮的神色。

"你可真是吓死朕,吓死太後了!""我也不想啊……"我哭喪着臉。

他上下打量過後,見我看起來沒什麽大礙,才松口氣,拉着我的手走到一旁的椅子邊,同時咬牙道:"竟敢對朕的九妹下手,朕定要滅他九族!""……呃……九族包括師兄弟嗎?"我眨眨眼問。

"不包括,你問這個幹嗎?"華淩雲狐疑地看着我,"沒事了,你盡管滅他九族吧。"我松口氣。

怎麽說趙三留也是雲卿的師兄,要是九族包括了師兄弟,那雲卿豈不冤枉?這可要不得!

華淩雲卻站在我的面前,再度細細地打量起我來。

我被看得心裏發毛,華淩雲卻笑了。

"想不到小九弟居然搖身一變,就變成了九妹,真是叫人出乎意料。""呃……"我偷眼看看華淩雲臉色,吞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問:"皇兄,你……不生氣?""老實說,有點。"華淩雲伸指在我額上一彈,就轉身回到自己的龍椅邊坐下,目光炯炯。

"但是生氣又怎樣?事實已經如此了。"他說着,輕輕嘆口氣,旋即笑起來,"其實朕一直隐隐有點懷疑,只是太後一口咬定,朕也不好傷了和氣,如今真相大白,倒也正好。"我偷偷觀察着華淩雲的臉色,見他确實沒有生氣,心中才緩緩放下大石頭。

如今關于我身份最大的困難也邁了過去,至少在這件事上,我是可以松口氣了。

華淩雲看了看我,又慢慢地開口:"夜兒,你殺人了嗎?""咦?"華淩雲忽然滿臉嚴肅,我一時之間沒轉過彎來,愣住了。

他又問了一次:"皇泰的殷赤明是不是你殺的?""不是。"我搖頭。

這次,華淩雲的眼睛都眯了起來,眼眸裏寒光更盛,低聲說了一句,倒像是自言自語:"皇泰在打什麽主意?"我聳聳肩,心中卻漸漸浮現出一個困惑了我很久的疑問來。

殷陽天真的是趙三留的幕後主使者?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件事上,我總覺得有些古怪,說不出什麽感覺,就是直覺蹊跷,但又不知哪裏不對勁。

也許趙三留才是一個關鍵人物。

見我怔怔地發呆,華淩雲伸手在我眼前打了個響指。

"回魂了,朕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啥?"我連忙看向他。

華淩雲卻沒有馬上開口,而是一臉嚴肅,目不轉睛地看了我許久,才道:"朕一到,北堂旌就來觐見。""哦,正常啊,他是大将軍嘛。"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是正常。"華淩雲繼續說道,"但是,北堂旌向朕提出了一件事。"他說着,一雙眉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皺了起來。

"他向朕提出,希望朕能把你賜婚與他。"我頓時目瞪口呆。

我怎麽也沒料到,北堂旌竟然會向華淩雲提親,要娶我為妻!

他……他究竟是怎麽想的?

要知道,我的移情別戀,對北堂旌來說,就是赤裸裸的背叛啊,他怎麽能毫不介意,全然地無視掉?

好吧,就算他當真心胸寬廣博愛世人,但是我自己就先過不了我自己這關!

明明心裏裝着的人是風雲卿,卻要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和北堂旌結婚,這樣的事情,叫我如何能夠接受?如何能夠做得出來?

華淩雲想必也察覺到了其中有異,所以并未馬上答應北堂旌,只是說此事關系到九公主的終身幸福,需要與太後商量,而暫時把此事搪塞了過去。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華淩雲是非常了解北堂旌個性的人,他知道對方想要什麽就一定會得到手,如今更是直白地提出要娶自己的妹妹,這讓向來有些忌憚北堂旌的華淩雲,怎麽都覺得心裏耿耿于懷,再加上我被抓到邊關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華淩雲就更無論如何都不肯輕易答應北堂旌的提親。

"對了,有件事你還沒向朕解釋清楚。"華淩雲坐回椅子上,雙眼直瞪着我。

"啥事?"我眨眨眼。

"少給朕裝糊塗,鬧出這麽大的事情,你還想瞞着朕到什麽時候?"華淩雲一拍桌子,難得地板起了臉。

我縮縮脖子,知道再裝糊塗也搪塞不下去了,遲早得面對這一刻,又偷偷地看了看華淩雲的臉色,遲疑了許久,才猶猶豫豫地開口。

"我……我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聽我憋了半天憋出來這麽一句廢話,華淩雲頓時臉都青了一層,深呼吸幾下,就說道:"那這樣子,朕問,你回答。""哦……"我順從地點頭。

"你再敢給朕兜圈子半天講不到重點試試看,看朕不打你屁股。"華淩雲使勁瞪了我一眼。

"小妹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來話長!"我連忙說道。

"哼!"華淩雲哼了聲,卻沒馬上開口,臉色也有些遲疑,像是在考慮怎麽說才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問:"你肚子裏的孩子,父親可是北堂旌?""不是!"我連忙搖頭。

"不是?"華淩雲聞言卻頗為吃驚,一副出乎意料的神情,沉吟了片刻,目光再度落回我臉上的時候,已經變得淩厲起來。

"孩子父親真的不是北堂旌?"

我使勁搖頭:"真的不是他!"

為什麽所有的人都以為,我肚子裏的孩子是北堂旌的呢?殷陽天是,連華淩雲都是!

也許是因為北堂旌表現出來的對我的親昵,是那樣的赤裸裸而且毫無掩飾,再加上在兩軍陣前北堂旌高調的宣布,幾乎就是已經在世人面前宣布,我和他的關系非常的不一般,甚至可以說是異常的親密,也正因為此,所以在其他人的眼中,我小産的那個孩子,一定是北堂旌的,否則他怎麽會不顧危險,親自潛入皇泰大營救我出來?

而華淩雲,很明顯之前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是在見我一再否認之後也不禁覺得意外,神情變得嚴肅了,沉思了許久。

我偷看他臉色,但華淩雲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從他臉上委實看不出什麽來,我只好又低下頭去,可就在這時,華淩雲說話了。

"夜兒,你心裏是不是有人了?"他柔聲問道。

"……"我沒有答話,點點頭,默認了。

"果然是這樣。"華淩雲長嘆一口氣,"在京城的時候就經常見你魂不守舍的,壽公主說你一定有心上人了,朕還不怎麽相信,如今看來竟是真的。"我心想女人的心思當然得女人才看得出來,你沒察覺也是正常的,不過這話很聰明的只是腹诽而不敢說出口。

華淩雲繼續問我:"夜兒,告訴朕,是不是風雲卿?""啊?"我聞言一驚,連忙仰頭看向他,目瞪口呆的傻表情已經說明了答案。

華淩雲卻微笑起來:"朕早該猜到了。"見華淩雲并無不悅的樣子,我才放下心來,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問:"那……那他……沒有和皇兄一起來嗎?""他與四皇弟随後趕來。"華淩雲回道。

"哦……"聽到這個消息,我心中竟是說不出的複雜。

和北堂旌還尚且糾纏不清,風雲卿又出現在這裏的話,只怕事情會變得越來越複雜……但是……在聽到雲卿快要到達的消息的時候,心裏不可抑制地湧上絲絲歡喜。

過了片刻,華淩雲就叫我先出去,我剛走到帳門,他又将我喊住:"夜兒,等一下。"

"皇兄還有事嗎?"

華淩雲盯着我看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夜兒,今日起搬到朕的行營來住。""咦?"我有些吃驚。

在那小院子裏不是住得好好的嗎?怎麽要我搬出來?

"你畢竟還未出閣,名不正言不順,和北堂旌住在一起成何體統?"華淩雲板起臉說道。

"呃……"我頓時啞口無言。

華淩雲說的還真是一點都沒錯,雖然我覺得吧……我華夜的名聲已經早就不成體統了……"--還有。"華淩雲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也別和他走太近,你身體不好,這段時間就留在朕的行營內靜養,聽到沒有?"皇帝哥哥下了令,我哪敢違抗?摸摸鼻子乖乖點點頭,華淩雲便喚來侍從,将我送到後面的營帳。

紫菀早就等在那裏了。

我不禁撇撇嘴。

結果還不是先斬後奏?

不過華淩雲最後那些話是什麽意思呢?

我聽了之後一直有些耿耿于懷。

聽他的言下之意,是要我盡量留在皇帝行營內別和北堂旌接觸?

這可真是奇怪呢,華淩雲從來不曾限制過我的行動,甚至可以說向來是放任自由的,但這次為什麽暗示我別亂走呢?而且還是別和北堂旌在一起?

我可不認為華淩雲是因為顧及世人眼光而做出這樣的決定,事實上華家皇室要是會在意其他人的評價而改變自己的決定的話,那就不是向來招搖古怪的華家皇室了。

那麽說……其實華淩雲的話,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

我雙手托腮苦苦思索着,突地,臨出大帳之時華淩雲的一個眼神,一下子撞進我的記憶裏。

當時,他正說出"北堂旌"三個字,雖然隐藏得很好,但是眼中那抹一閃而過的殺氣,卻是真真切切的,淩厲得仿如寒冰利刃。

我猜得真是沒錯,雖然華淩雲并沒有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但是每當我想要走出行營的時候,身後總會跟着兩名侍衛,寸步不離,名義上是保護我的安全,其實就是派來監視我的。

對于這件事我很郁悶,和華淩雲又是抗議又是撒嬌的什麽手段都使出來了,可這個妹控居然一反常态軟硬不吃,實在是讓人沒法。

所以,我只能窩在行營內當乖寶寶。

雖然有些憋悶得慌,不過也意料之中地讓我和北堂旌減少了見面的次數,或者說,根本就沒有機會。

倒也好,對我來說,和北堂旌之間的糾葛幾乎都快成了一塊心病了。他知道我已經移情別戀,而我在如今的情況下,确實也不知該怎麽面對他,所以又開始照例裝縮頭烏龜,往自己帳篷裏一縮了事,整天裝鴕鳥。

就這樣看起來平靜地過了兩天,一大早,紫菀就跑來給我說,康老四到行營了。

我聞言心中一喜。

之前華淩雲說,風雲卿是和康老四一起的,既然康老四到了,那豈不是意味着他也到了?

這麽一想越發着急,恨不得馬上就能見到雲卿,喚來紫菀替我更衣,連頭發也沒挽,就風風火火地沖向華淩雲的大帳。

華淩雲正在和康老四說話,見我一頭撞進來倒先唬了一跳,再見我披頭散發的樣子,頓時就開始拍桌子。

"你這丫頭!連頭發都沒梳像什麽話?"康老四明顯早就習慣我的古怪言行了,"唰"地一聲展開折扇,就對着我笑眯眯地說道:"哎呀呀,想不到九妹為了見四哥竟然連頭發都顧不上梳,真是讓四哥我好生感動,忍不住就要潸然淚下了啊。"我白他一眼,目光掃過大帳,卻只見到華淩雲和康老四,再沒有其他人的身影,霎時間,滿腔的期待之情就徹底變成了失落。

也許是臉上的表情太明顯,華淩雲無奈地看了看康老四,就一手扶額哭笑不得地開口:"他還在後面,你着急也沒用。"康老四笑嘻嘻地過來拍拍我肩膀:"乖,回去慢慢等,記得先把頭發梳好。""哼!"我瞪他一眼,不過還是乖乖地轉身往帳門外走去。

厚厚的帳門一放下,頓時就阻斷了華淩雲和康老四的聲音。

我撓撓頭。

不知道這倆兄弟又在商量什麽機密的事情,看起來像是在有意地避開我不讓我知道,不然也不會在我一進去的時候就馬上轉換了話題,雖然耳尖如我,還是聽到了三個字"北堂旌"。

難道……他們在商量的事情,竟然和北堂旌有關?

雖然我十分好奇,但華淩雲擺明了不想讓我知道,那就算再怎麽想方設法偷聽也沒用,所以我聳聳肩,就轉身往自己的帳篷走去。

路上遇到不少巡邏的侍衛,雖然和平時一樣行禮,神态恭敬,可從他們詫異的目光中,我大概還是能猜到他們現在的想法。

自從被北堂旌從皇泰軍營救回來之後,基本上都是足不出戶,鮮少見外人,可"華夜侯"一事,早已鬧得沸沸揚揚,世人都知道九皇子原來是九公主,再加上衆口铄金三人成虎,如今外面的傳言到底已經變得多麽離譜,我不關心,也沒興趣知道,但從別人偷偷摸摸的目光裏,還是隐約察覺到一些,不由得心裏苦笑。

這趟渾水,我是再也洗不幹淨了……先是被硬生生扣上個刺殺皇泰皇帝的罪名,回來後又和北堂旌卿卿我我,等皇帝禦駕親臨,北堂旌當衆求婚,流言蜚語更是漫天飛!

如今,有耳朵的人,都該知道我和北堂旌是什麽關系了……可問題是,我并不想和北堂旌結婚啊!

我擡手抓抓頭,無奈地看天默默無語中。

繼續飄飄忽忽地往回走,剛走到帳篷前,斜刺裏突然出現個人影,一下子擋在我面前。

我猝不及防,下意識地正要尖叫,那人卻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同時腰上一緊,就被那人摟着閃到了帳篷後面。

"嗚嗚嗚嗚……"我睜大了眼睛驚恐地看去,落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異常熟悉的面孔。

北堂旌笑嘻嘻地抱着我,一手還捂在我嘴巴上,輕聲笑道:"別叫。"見我點頭,他才松開手,手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我大口喘了喘氣,就壓低了嗓子小聲問道:"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我想你了。"

北堂旌倒是回答得想都不想順理成章,一雙眼亮晶晶地看着我,我卻不由得紅了臉,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連忙左右看了看,又道:"你是怎麽進來的?"嚴格地說,這一片可算是華淩雲後宮的移動版,基本上是不準外臣随便進來的,門口好幾個彪形大漢守着呢。

聽見我問,北堂旌咧嘴一笑:"當然是偷偷進來的。""廢話!"我瞪他。

他緊緊抱着我,往四周瞧了瞧,就低頭對我說道:"我帶你出去走走?""唉?可是這裏侍衛很多--"

我話音未落,就只覺得身子一輕,北堂旌已經抱着我躍上樹梢,接連幾個起落,我就已經身處營帳之外,絲毫沒有驚動巡邏的侍衛。

來到大營的僻靜處,北堂旌手下的親兵早已牽着馬默默地等在那兒,北堂旌把我放到馬背上,自己也随之翻身上來,一手緊緊箍在我腰間。

"坐穩了。"他笑道,雙腿一夾馬肚,馬兒就徑直往營外疾馳而去。

也許是知道我臉皮薄,北堂旌也不敢太過分了,都是揀那人少的地方走,不一會兒出了軍營。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兵營外的景色。

遠處群山連綿起伏,青郁疊翠,陽光灑在平原上,将青翠的草地也染上了一層燦爛的金色。風裏帶來青草的清香味,令人心曠神怡。

我忍不住深呼吸一口,問道:"這邊不是常年下雪嗎?""是,但每年三月到七月之間卻不會下雪,而且還正是這裏最美麗的時候。"北堂旌在身後回答,語氣間頗為自豪,"三月草長,七月郁郁,轅門飛雪,冬月冰封,若非我常年駐紮此地,又怎麽知道這個荒蕪又多戰亂的地方,竟會有如此美景?"我回頭看着他:"你想讓我看這個?""一半是。"北堂旌笑起來,"我帶你去處地方。"說完,照例不理會我的任何意見,駕着馬兒就往前走。

卻是往山上行去。

山路頗為崎岖,來回幾個轉折,但北堂旌似乎非常熟悉路線的樣子,每到岔路口,根本看都不用看,徑直就駕着馬前進,很快就到了一處山崖上。

說是山崖,但長滿了青翠的樹木,并不高,陽光透過扶疏的枝葉灑在地面上,将草地岩石都印上了斑駁的影子。放眼望去,草地上綴滿白色的細小花朵,馬蹄踩過,帶起一陣清香,再繼續往前,豁然開朗。

眼前是之前見過的遠山和平原,但居高臨下,更顯巍峨和廣闊。

河水蜿蜒,從崖下緩緩流淌而過,流向遠方,草原上不時有放牧的人影出現,生機盎然。再往遠處望去,能見到嘉麟大軍紮營所在,連營複連營,根本看不到盡頭,大氣磅礴。

長空萬裏,大好江山無限。

一時之間,我竟看得呆掉了。

"怎麽樣?"北堂旌再次開口。

"……"半晌,我才回了一句,"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此情此景,怎能不讓人發出如斯感慨?怎不令人頓覺英雄豪邁之氣?睥睨天下之勢?

身後,北堂旌低低地笑了,笑聲深沉:"是啊,這樣的江山,這樣的天下,誰不想握在手中?"他的話似乎有着一種異樣的東西在裏面,我聽了出來,卻捕捉不到那到底是什麽古怪的感覺,疑惑地側了側頭,可北堂旌已經将我抱下馬來。

他将披風解下鋪在草地上,讓我坐下,自己也緊挨着坐了下來,可一手還是緊緊攬在我腰間,絲毫沒有想放開的念頭,我不安地掙了掙,反被他捉緊了腰,将身子拉了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臉就俯了下來,我猝不及防,竟被吻了個正着。就像那夜的纏綿一樣,想別開頭,卻被他的手強制性地扳住了臉,不容許一分一毫的拒絕。

雙手在他胸膛上用力推搡着,換來的卻是更加激烈的吮吻,我幾乎連反抗掙紮的力氣都要沒有了。

眼前的男人……習慣了掌控一切,想要什麽,伸手就拿,不容許拒絕,也不容許反抗,霸道的近乎專制……我模模糊糊地想着。

可腦中,卻忽然浮現出風雲卿的身影來。

一想到風雲卿,我猛地驚醒過來,下意識地一咬,只聽見北堂旌輕呼一聲,果然放開了我。

那一下咬得并不是很重,北堂旌伸指在傷口處抹了抹,揚起一邊眉毛來。

"你怎麽又咬我?"

他戲谑地說完,笑了,帶着一種暧昧的表情:"不過也正好,不然再繼續下去,我可不保證我還能把持得住。"北堂旌一邊說,目光一邊放肆地在我早被吻得紅腫的唇上掃來掃去。

我滿臉通紅,不由得往後退了退,警惕地看着他。

但北堂旌明顯不打算就這樣放過我,手臂一伸,就把我再抓了回去摟在懷裏。

他的力氣很大,我根本掙不開,只能将就那樣的姿勢倚在他懷中,心裏忐忑不安。

我和他,這樣糾纏不清,究竟還要到什麽時候?

北堂旌一只手輕輕撫上我臉頰,把鬓邊的碎發一縷一縷地順到耳後去,動作十分的輕柔。

此處暖風習習,陽光曬得渾身懶洋洋的,睡意就擋也擋不住地湧了上來,上下眼皮糾纏得難分難舍,我大大打了個哈欠。

北堂旌的笑聲低低傳來:"這麽想睡,就睡一會兒好了。"事實上,不用他說,我也實在撐不住了,腦子早就一團糨糊,他後來又說了什麽話,都完全沒心思去理會,只依稀記得他的嗓音輕輕的,似乎哼唱着什麽,聽起來有點耳熟。

"夜風入簾兮,沉夢瓊廊;有鳳來儀兮,芳華霓裳;解佩缤紛兮,缭轉如霜;月送明珠兮,竟落懷璧;與度華年兮,蟾宮仙嫦;何緣歸之兮,栖我以凰……何緣歸之兮,栖我以凰……"真的……似乎在哪裏聽過……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很快就陷入了夢鄉之中。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醒來的時候,太陽早就升到了頭頂。

迷迷瞪瞪地撓撓頭,習慣性地喚了聲:"紫菀?"北堂旌大笑起來:"我看起來很像那丫頭?"我瞪大了眼瞅了瞅,然後非常認真地開口:"不像,一點都不像!"我說完又補充一句:"紫菀長得比你好看!""原來如此。"北堂旌揚揚眉,臉上笑意更勝。

我從他懷裏撐起身。

"什麽時候了?"

"剛過巳時。"

我低頭扳着手指頭數了數,子醜寅卯辰巳午……原來都十一點了啊,難怪覺得有點餓。

"餓了?"北堂旌伸手點了點我額頭,然後抖抖自己的衣襟,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頑皮起來,"小妖精,你睡着了怎麽扯着我衣服磨牙?當我是鲈魚想吞了不成?""……"

頓時忍不住翻白眼的沖動。

我睡相有那麽難看嗎?要真是妖怪,早就把他這條魚咬死了!也算為世間除了一害!

正在哭笑不得,北堂旌從身後拿出一樣東西來:"這個你還是拿着比較好。"是斷水劍。

當初我被趙三留抓走之後,斷水就留在侯府,後來紫菀帶着這寶劍來到邊關,又交給了北堂旌。

我伸手接過,北堂旌笑道:"物歸原主了。"他說完起身牽過馬來,猿臂輕舒,就将我抱上馬背,和來時一樣,兩人共騎一匹馬,緩緩往山下行去。

本來一路無話,快到山腳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手裏的斷水劍似乎在輕微顫動,連忙低頭看去,卻聽見"锵"的一聲,寶劍已經脫鞘而出。

北堂旌見狀也是一愣,旋即低聲道:"夜兒,恐怕我們有點小麻煩了。"斷水劍能脫鞘警主,我早就知道,如今無緣無故跳出半截劍身,明顯周圍有異常,正惴惴不安,忽然間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被北堂旌抱住騰空而起。

同時,耳中傳來一聲凄厲的馬嘶,聽得我心中一悸。

北堂旌帶着我輕巧地落在兩丈開外,腳踩到平地,才來得及往剛才經過的方向看去,卻讓我目瞪口呆。

原本騎着的馬兒早已倒在血泊之中,四肢抽搐,馬肚上,一支羽箭猶在顫動,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隊黑衣人。

說是一隊,大概有一二十個人,都黑布蒙面,手持鋼刀惡狠狠地盯着我和北堂旌,那陣勢明顯不能稱之為善意。

北堂旌将我擋在身後,臉上依舊是那副滿不在乎的笑容,惋惜般嘆一聲:"真煞風景。"我從他身後探出半邊腦袋來,瞅了瞅前方那群兇神惡煞,然後擡頭看着北堂旌,一本正經地詢問:"找我的還是找你的?"北堂旌揚揚眉,好整以暇回答:"都有可能。"他話音未落,對方已經沖了過來。

耳中聽見北堂旌哼了一聲,挽住我的腰一躍而起,避開最先的兩處攻擊,但後續又到,兩刀對準北堂旌雙足狠狠削去,要砍下他一雙腳掌。

可北堂旌比他們動作更快。

刀刃未到,他已經一足踢去,正中其中一人咽喉,同時左腳角度一換,在對方刀面上一踩,借勢身子又往上彈起,兔起鹘落,已經在數丈之外,挽住我往外急急奔去,顯然不想和這些人纏鬥,打算迅速離開。

但前方忽地竄出十來個人,截斷了去路。

北堂旌迫不得已停下來,眼睛往後掃了掃,又看向前面。

只是這一下耽擱的時間,後面的追兵已經追上,和前方的同夥合攏,把我與北堂旌圍在中間。

即使處在腹背受敵的困境,北堂旌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面對着周圍明晃晃的鋼刀,他挽在我腰間的手緊了緊,右手拿過斷水劍,然後忽然仰頭長嘯一聲,震得我連忙捂住耳朵。

即使我不懂武功,也看得出來現在的境況十分兇險。對方人多勢衆,北堂旌又要應對又要顧忌我,八成會吃力。

但當時哪裏還能容得再想?敵人已經沖了上來,一副要把我和北堂旌大卸八塊的陣勢。

不……不對!不是我和北堂旌,看起來只有北堂旌一人,是他們的目标,刀刀都往他身上招呼,似乎根本就不打算對我下手。

北堂旌也發現了這點。

我若是在他身邊,反倒危險。

他忽然将我身子一托,窺見個空隙就用力推開。

但就是這瞬間的工夫,也被人趁機揮刀砍下,北堂旌雖然避開,可手臂上也被劃了條口子,鮮血直流。

我摔倒在一旁的草地上,那些殺手果然只針對北堂旌,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而且古怪的是,沒有了我,他們下手反倒比原先更狠更快!簡直就像……就像之前是顧忌着,怕傷到我似的……眼前忽然出現一雙男人的靴子,我連忙擡頭,又是一個蒙面的黑衣人,正低頭看着我,目光炯炯。

我頓時緊張萬分,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人只是一直看着我,一言不發,亦一動不動。

說來也奇怪,我能感覺到他身上有着壓抑不住的殺氣,但不知為什麽,卻直覺他想殺的人,不是我,絕不是我。

也許……也許是因為他給我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吧?

我認識他,我真的認識這個人!

可他是誰呢?

身後傳來連聲慘呼,北堂旌已經殺傷不少敵人,那人也許是見勢不妙,皺眉看向那方,我扭頭看去。

只見北堂旌身上多處被鮮血染紅,但神色無恙,應該不是他的血。況且北堂旌本就武功高強,如今加上鋒利無比的斷水劍,更是如虎添翼,那些殺手死傷已經過半,看得出來漸居劣勢。

正在這時,黑衣人忽然将我一把抓起。

我大驚,但那人手中一把鋒利的短劍,正抵在我胸口。

我吞了吞口水,幹笑着:"這……這位英雄,何必呢……何必呢……"一邊說,眼珠子一直看着那把劍,動也不敢動。

為什麽忽然又要對我下手了?這人到底是誰?

耳中聽見北堂旌忽然怒吼一聲:"放開她!你要殺的人是我!"人已經急撲了過來。

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閃,手中短劍高高揚起,迅速往我胸口插落。

電光火石之間,我只能張大了嘴巴眼睜睜地看着那劍向我刺來,可眼前忽然人影一晃,劍影突然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寬厚的肩膀。

是北堂旌!他竟然硬生生地替我接下這一劍。

也許是他救下我的同時還出了招,那黑衣人也是悶哼一聲,腳步踉跄,往後退了幾步,但旋即又撲了上來,手中短劍毫不猶豫地刺向北堂旌。

北堂旌左手攬着我,右手抵擋。那人似乎很清楚北堂旌會護着我,出劍到半途,突然換了個方向,又向我刺來。

北堂旌連忙摟着我躲避。

他背上已經受傷,如今還要分心保護我,那人出手又狠毒,他竟被傷了好幾處地方,鮮血不停湧出,将衣物都染成了紅色。

其餘的黑衣人又一擁而上,眼看局面兇險萬分。

正在這咬牙苦鬥之時,突的一聲巨響,自遙遙山石後傳出。衆人皆是一驚,只有北堂旌忽然大笑起來,挽出幾個劍花,逼退黑衣人,同時,用力将我抛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

我慘叫。

身體猛地騰空而起,耳邊風聲呼嘯,頓時暈頭轉向。忽然間,有人穩穩地接住了我,旋即整個人都踩到了平地上。

……北堂旌……你居然扔我?

這一下雲霄飛車吓得我不輕,腦子還有點暈暈的,扭頭看去,卻見也是一色的黑衣人。

是北堂旌的親兵"七殺"!

因為不用再考慮我的安全,北堂旌也沒了顧忌,出手如電,眨眼間又傷了兩人,而且來的援兵已經從兩旁攻了上去,僅存的黑衣人哪裏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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