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1)

轉眼立秋了,黃葉落地。

這天難得太陽出來,天氣甚好,北堂旌見狀興致勃勃,親手攙扶着我,去禦花園散心,也好曬曬太陽。

北堂旌一直舍不得讓我見外人,我也懶得和他争辯,倒是太醫的一句話,讓他改變了主意。

太醫說,我體質虛弱,臉色過于蒼白,要多曬曬太陽才好。

也正因為這樣,北堂旌終于舍得讓我出來走動。

一路上,雖然宮女太監等都規規矩矩地退在一旁,連頭都不敢擡,可我知道,他們十分好奇,也在北堂旌沒注意的時候,偷偷打量我。

無非是想好生看清楚,這個迷惑了他們皇帝的"禍水",到底是什麽樣的。

我只作視而不見。

禦花園好像都差不多的樣子,不管是嘉麟還是東離的,花花草草,樓臺亭閣,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我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不小心吸進口冷風,又猛地咳嗽起來。

北堂旌倒慌了,連忙問:"冷?"

也不由分說,解開自己的外衣就把我緊緊摟進懷裏,根本不管周圍還有人在。

我窘得一張臉通紅,可恨北堂旌竟然絲毫沒有發覺我為什麽臉紅,還以為是咳嗽的,連忙一疊聲地叫宮女去端熱茶水來,同時将我抱得又更緊了一分。

我心裏哭笑不得。

難怪會被別人稱為"禍水",不知情的人看在眼裏,怎麽會不覺得北堂旌對我寵得過分,又怎麽會不覺得我是媚視煙行的狐貍精呢?

溫柔鄉,英雄冢。

北堂旌是他們英明的皇帝,怎麽可以就這樣因為一個女人而神魂颠倒?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臣趙三留,參見皇上。"

趙三留?他還沒死啊?

想不到他鄉逢故知,雖然這個"故知"更大程度上是"宿仇",可還是讓我小小吃驚了一下,忍不住越過北堂旌肩膀,循聲看去。

果然是他,一身黑衣,左手沒有手掌,我記得,那是被趙一砍掉的。

北堂旌依舊還是抱着我的姿勢,只略轉了下頭,臉色也嚴肅起來,沉聲問:"何事?"趙三留卻沒有回答,擡起眼來看了下,又馬上低下頭去。

北堂旌會意,将我放開,脫下外衣披在我肩膀上,柔聲道:"我離開一會兒,馬上回來,你別亂走。"難得的,我順從地點頭。

北堂旌對我的反應頗為滿意,還體貼地伸手替我掠了掠鬓邊的碎發,才和趙三留離開。

見他走得不見蹤影了,我才起身,在小路上散步。

宮女們想跟上,被我回頭惡狠狠一瞪,都乖乖地止住了腳步,不敢靠前。

小路蜿蜒,沿途種着不知名的樹木,枝葉扶疏,長勢甚好,只是如今秋天,原本碧綠的葉子也染上了一層金黃色,偶爾飄落下來,在小路上也零零星星地散落着。

我慢慢走,秋風瑟瑟,我忍不住将北堂旌的外衣拉緊了一些。

"你便是華夜?"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渾厚的男聲,十分陌生,我訝異地回頭看去,果然是個陌生人,相貌端正,看起來有點眼熟,目光陰郁,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

"果然國色天香,難怪皇兄會對你迷戀不已。"他一說,我立刻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北堂旌的弟弟,東離二皇子,北堂清明。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和北堂旌有血緣關系的人,不禁好奇,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眉目之間和北堂旌有點相似,難怪覺得眼熟,可一雙眼睛卻陰翳如蛇一般,冷冰冰的,顯得渾濁陰暗,枉費叫"清明"這個名字。

他漫步走到我近前,一雙眼更加放肆地在我臉上、身上掃來掃去。

我惱恨他這般無禮,轉過身打算離去,不料他又開口了:"華夜,我一直很好奇,以皇兄的身份,什麽樣的美人兒沒有見過,怎麽就獨獨對你一人如此傾心?"我停下腳步。

北堂清明倒是搶過幾步,和我正面相對。

"難道你當真如傳聞一般,有狐媚的手段不成?"他眼神陰郁起來,"如果真是那樣,我就該殺了你!"他緩緩抽出腰間佩劍,劍光凜冽,寒氣逼人。

"你可知皇兄為了你一意孤行,不但勞民傷財,修建了栖鳳宮,還不顧文武百官死谏,執意要立你為後!忠言勸谏他充耳不聞,把我這親弟弟的話也當成耳邊風,如今,他更連父皇的話都聽不進了!長此以往,皇兄剛愎自用,受你蠱惑,東離豈不是要毀在你的手裏?"北堂清明将劍指着我,明晃晃的劍尖就正對着我的咽喉,近在咫尺。

"世人皆說你是紅顏禍水,我說你根本就是妖孽!"妖孽?

我只覺得滑稽,忍不住笑起來。

什麽時候,我又從"禍水"升級成"妖孽"了?

這莫須有的罪名,當真是扣得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荒謬!

北堂清明也許沒想到我不但不害怕,反而還笑得出來,倒怔住了,厲聲喝道:"你笑什麽?"他不吼還好,一吼,我笑得更厲害。

想必北堂清明也沒有遇到過有人在生死一線之時,還笑得出來的,神情突然有點狼狽,又連忙正了正臉色,再次厲聲喝問:"你笑什麽?"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淚:"你說我是妖孽?當真好笑。"即使北堂清明的寶劍正指着我喉嚨,我也視若未見,冷笑着開口:"北堂旌修建栖鳳宮,可是我唆使他做的?他把我從嘉麟擄來,難道是我自願的?至于他要立我為後,真抱歉,那東西我從來不稀罕!"多日積郁的憤恨一湧而出,我把眼前的人當成了北堂旌,不顧鋒利的劍尖還指着我喉嚨,随時都有可能讓我喪命,上前一步,手指着他破口大罵:"你以為我樂意?你以為我喜歡伺候你那英明的皇帝哥哥?你們這些人,以為有權力了,就能随意擺布別人的生死,控制別人的命運!我有自己心愛的人,可為什麽要被活活拆散?如今還要被人罵成禍水,罵成妖孽!難道我喜歡這樣?"被我指着鼻子罵,北堂清明顯得頗為狼狽,握着劍的手也猶豫起來,見我又往前走,大概是怕真的劃破我喉嚨,居然連忙收起寶劍,神情略顯尴尬。

我罵得性起,一時激動的下場,就是猛地咳嗽起來,咳得很難過,捂住胸口。

北堂清明将寶劍收回鞘中,見我咳嗽的模樣,上前一步,但又停了下來,沒再往前。

我咳了很久,正覺得略有好轉的時候,北堂旌的聲音卻傳了過來。

"這是怎麽了?"

聲音有點漫不經心,像是順口一問而已。

北堂清明聞聲卻立刻變了變臉色,連忙轉身,恭敬地行禮:"臣弟見過皇兄。""免禮。"北堂旌看也不看他,徑直靠到我身邊,關切地問:"又咳嗽了?等下我讓太醫給你看看。""咳咳咳……不必!"我正在氣頭上,一揮手打掉了他手掌。

北堂旌并不惱,反倒笑起來:"怎麽又鬧小孩子脾氣?"我懶得再和他說,只瞪了一眼就轉過臉去。

一旁,北堂清明略顯尴尬地輕咳一聲:"皇兄。""哦?"北堂旌像是這才想起自己弟弟存在似的,循聲看了眼,笑容也變了,像是在臉上挂了層面具似的,雖然看起來笑得親切,但虛假。

"二皇弟也在?呵呵,這可真巧。"這倆兄弟一看就是貌合神離的那種,口裏客客氣氣的,可心裏在打什麽主意,那就難說得很了。

看着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我忽然想起嘉麟華淩雲那一大家子來。

以華淩雲為首,那麽多兄弟姐妹,哪個不是和睦相處親親熱熱的?無論是看起來神神怪怪的康老四,還是特立獨行的壽公主,對我來說,都是好哥哥好姐姐,親切和藹。

想到這裏不由得瞅瞅眼前的北堂旌,再瞅瞅對面的北堂清明,又不禁感慨。

北堂家的兄弟,華家的兄弟,你說這同樣都生在帝皇家,怎麽做人的差別就這樣大呢?

我摸着下巴對眼前的一幕頗感有趣,看看面帶微笑的北堂旌,再看看貌似恭敬的北堂清明,這兩人四目相對間,不知道多少暗潮湧動電閃雷鳴,"貌合神離"四個字,再恰當不過!

可他們說着說着,話題卻不知怎麽忽然轉到我身上來。

"皇兄,立後一事,您也該聽聽父皇的意思啊。"北堂清明開口道。

北堂旌只是微笑,慢條斯理地回答:"父皇的意思朕倒是明白,只不過--"他故意放緩了說話的速度,先是意味深長地向我看了眼,才又對北堂清明道:"娶妻子的是朕而不是父皇,難道朕身為一國之君,連想立誰為後都無法做主?"北堂旌這話說得頗為歹毒。

看起來語氣和緩并無不悅,可話裏句句暗指他才是東離做主的人,要做什麽不用旁人多嘴,就連父親都不能。

言外之意連我都聽了出來,更何況北堂清明?

只見他臉色一下子變了,可馬上又強笑着打了個哈哈:"皇兄開玩笑了。"北堂旌也是知道點到為止的人,自然順臺階下:"哈哈哈,說笑而已。"他大笑幾聲,開口問道:"剛才二皇弟和九公主說了什麽?"北堂清明當然不可能把剛才想殺我的事情說出來,而且還一臉若無其事:"只是臣弟好奇,想一睹九公主真容,沒想到驚了九公主,真是罪過。"說完,還朝向我微微低頭行了一禮,以表歉意。

我倒是問心無愧地接受了。

反正他剛才确實想對我不利,這歉道得不冤。

"哦?"北堂旌還是一副微笑的表情,叫人猜不透他想什麽,"那二皇弟現在已經看到了。""是的,比傳聞中還要國色天香。"北堂清明拍起馬屁來也是毫不臉紅。

懶得再聽這對兄弟你一句我一句的口不對心,我翻白眼,想走,可北堂旌的手已經不知何時搭在我腰間,看似很随意的,卻緊緊地箍住了我,動彈不得。

我不解地微微側頭看着他,他卻不為所動,臉上還是那種似是而非的笑容。

倒是北堂清明識趣,見狀行了一禮:"臣弟就不打擾皇兄的雅興了,先行告退。""二弟慢走。"

看着北堂清明的身影消失在小徑遠處,北堂旌才稍微放松了手上的力氣,我連忙掙開,看向他的時候,卻被他的臉色吓了一大跳。

他雙眼眯了起來,看向北堂清明消失的方向,眸中精光湛湛,寒意逼人,表情也不複之前的輕松,變得凝重甚至陰森。

記憶裏,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種陰狠冰冷的表情,讓人看了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不對勁,北堂旌轉過身來,那種可怕的樣子已經消失了,恢複了以往的表情,關切地問:"還冷?""不是。"我搖搖頭。

就算覺得冷,那也是因為之前他的表情實在太可怕了,讓人從心底覺得恐懼。

北堂旌目不轉睛地看着我,雖然還是凝重的表情,卻比之前多了一種叫做溫柔的東西,隔了會兒,開口道:"北堂清明剛才有沒有做什麽?"想不到他會問這個,我愣了一下,才回答:"沒有……"也許是直覺?我下意識地把北堂清明威脅我的事情隐瞞了起來。

"那他也沒有說什麽?"北堂旌似乎很在意剛才北堂清明和我見面的事情,又追問。

"說了啊,怎麽可能什麽都沒說?"我将身上的衣物揪緊了一些,略閉了閉眼,開口道,"他說--""他說我豈止是禍水,根本就是亡國的妖孽!"這話一說,北堂旌臉色頓時變了,但随後又裝作若無其事地笑起來:"妖孽?他說你是妖孽?我說你是妖精才對!将我魂兒都勾走了的小妖精!"他滿口調笑的口吻,甚至不顧這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居然摟住我就在臉頰上一親,低聲笑道:"我怎麽偏偏就栽在你手裏了?狠心腸的小妖精!"我被他這舉動氣得說不出話來,惱恨地別開頭,眼角卻看見一棵樹背後似乎有個人影一晃,但眨眼間,人影就不見了。

回到栖鳳宮,我一張臉依舊繃着。

北堂旌倒是笑嘻嘻的,靠過來自身後将我摟住:"怎麽還在不高興?""……"我沒回答。

他将我身子扳過來,倒是饒有興致地來親我嘴唇。我側頭避開。他只親到臉頰,倒也不惱,幹脆順勢狠狠親了口,笑道:"我二皇弟若惹惱了你,盡管拿我出氣好了。"說完,還捉住我雙手在他胸膛上捶了兩下。

我被他怄得哭笑不得,本不想理會他的,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你有事瞞着我?"北堂旌一怔:"瞞着你?瞞了你什麽?"他一副無辜的樣子,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隔了一會兒,北堂旌繳械投降。

"我只是不想你多心。"他道。說完又嘆口氣,才繼續說下去:"父皇一直想讓我娶別國的公主為後。""因為這樣才能給東離帶來最大的利益,所以父皇非常反對我和你的事情。"北堂旌淡淡道,"他總是這樣,一切以利益為先,不然,當初也不會将剛出生的我送去嘉麟了。"隐隐聽出他語氣裏有點不滿的情緒,我斜眼瞅着他。

可北堂旌又笑起來:"不過現在做主的人是我,父皇再怎麽反對,也不會讓我改變主意的。"我沒回答。

也許是直覺?我總覺得他們這一家三口,表面上看起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暗地裏都像是各自盤算着什麽,一根弦繃得緊緊的,各懷鬼胎。

于是我又忍不住懷念起華家那一大家子兄弟姐妹來,至少是真的相親相愛。

要是有機會,還能再見到康老四、壽公主他們就好了……只是,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了吧……我不無沮喪地心想。

畢竟我如今孤身一人在東離,舉目無親,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未必能順利逃出北堂旌的手掌心,更何況這殘破的身體?

北堂旌經常叫禦醫來給我看病,都說是氣血大損,已經傷了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起來。北堂旌聽了,只是悶不吭聲。

我知道他想什麽。

那次強暴,無疑是對我本就虛弱的身體雪上加霜,至今還沒恢複過來。而且禦醫來看過之後也說,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若是再經歷一次那樣的狂風暴雨,十有八九會一命嗚呼魂歸黃泉。

北堂旌自然舍不得我死。

所以這麽久了,他倒是沒再對我出手,雖然還是每天待在栖鳳宮,最大限度也就親吻而已,不曾再做別的。

畢竟,他賭不起。

天氣也越來越冷了,我怕冷,再加上體質偏差的關系,手足冰涼,會下意識地鑽到被窩蜷成一團,可時常半夜醒來,總會發現自己被北堂旌摟在胸膛前,用他的身體暖着我,更有甚者,還會将我雙足捂在懷裏暖着,唯恐涼着。

已經不單單是疼愛,而是寵溺了。

所以有時候我也忍不住想,如果我和他只是一對普普通通的男女,如果我不是嘉麟的九公主而他不是東離的皇帝,如果我和他之間沒有那麽多可怕的陰謀和布局,如果他帶給我的并非只是傷害,如果我沒有遇到風雲卿……說不定,我真的會愛上他。

可是……如今一切都太遲了……

全部太遲了……

也許是困了,不知不覺間,眼皮耷拉了下來,只依稀記得北堂旌笑着在我眼皮上親了親,戲谑道:"怎麽這麽快就又睡着了?"然後自己就昏昏沉沉的,什麽時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睡得迷迷糊糊的,可突然間,有種詭異的感覺讓我脖子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下子驚醒了,翻身起來,卻見整個寝殿內空蕩蕩的,黃昏的陽光透過窗棂縫隙映在地面上,把光滑的地板也給染上了一層昏黃的顏色。北堂旌已經離開了,遠處,一個宮女垂手安靜地候着。

奇怪,怎麽會突然有那種古怪的感覺呢?

我困惑地抓抓頭,揚聲叫人。

那宮女過來了,我突然發現,她不是那兩個經常跟在我身後寸步不離的宮女,是張陌生的面孔,說不上好看,也說不上難看,就是普普通通的相貌,丢一堆人裏很快就被湮沒的那種。

見我狐疑地看着她,那宮女一笑,道:"奴婢名叫海蘭。""你怎麽會在這裏?她們呢?"我問道。

"皇上擔心兩位姐姐人手不夠,所以特地多選派了幾位宮女伺候九公主。"她恭恭敬敬地回答。

"這樣啊。"我就說北堂旌平時命人把栖鳳宮看管得水洩不通,怎麽會突然冒出來個陌生人。

"請讓奴婢伺候九公主更衣。"海蘭又恭敬地道。

海蘭的動作熟練而輕柔,可我心裏的疑惑還是沒有完全打消,而且……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海蘭……"我一邊讓她給我更衣,一邊慢吞吞地開口,"……你……叫我九公主?"難怪我覺得哪裏不對勁,原來是這處地方!

東離皇宮上上下下的太監和宮女,因為北堂旌公開宣稱我是他的妻子,是東離未來的皇後,所以從來不敢叫我"九公主",都叫我"娘娘",之前那兩個宮女在我的命令之下,雖然叫的是"小姐",可也都不敢直稱"九公主"三個字,只有北堂清明這樣叫過,宮女太監們是萬萬不敢的,但海蘭……卻一口一個"九公主"?

見我狐疑地看着她,海蘭微笑起來:"在海蘭心裏,您永遠是九公主。"我聽她話裏別有含義,于是又看了她一眼。

海蘭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沒有別人了,就突然單膝屈地跪了下來,行禮道:"屬下海蘭,見過九公主。"我吃了一驚,睜大了雙眼問道:"你是?""屬下是'清歌苑'一員,為探聽九公主消息,潛進宮裏。"她從懷裏掏出信物,放在我手中。

我仔細看了看,确實是清歌苑的信物,但還是有點不放心,于是又問:"天王蓋地虎?"海蘭毫不猶豫地回答:"寶塔鎮河妖。""來者何人?"

"火星人。"

嗯!千真萬确是清歌苑的人!

見暗號都正确無誤,我這才徹底打消了懷疑,放下心來,連将她扶起來,道:"辛苦你了。"海蘭搖搖頭:"見到九公主安然無恙,屬下也就安心了。"我忍不住苦笑。

所謂安然無恙,是指什麽呢?如今的我,甚至還被北堂旌強暴過,這樣還能算是安然無恙嗎?

也許是猜到了我苦笑什麽,海蘭機靈地岔開話題:"九公主的安危,甚多人牽念,還望九公主以大局着想,多多保重身體,否則,又如何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呢?"我沉默不語,海蘭又繼續低聲道:"況且,九公主就不想再見風大人了嗎?"她這句話一說出口,我頓時渾身一震。

雲卿!風雲卿!

我無時無刻不想念着的人!

我着急地抓緊海蘭的衣服,問道:"雲卿……風大人他可好?"海蘭笑了一下,那笑容頗讓人放下心來:"風大人很好,他傷勢已經無礙。""那就好。"我不禁松了一大口氣。

"現在,風大人正在暗中設法要将九公主救出去,而海蘭則奉命潛入探聽一切有關九公主的消息。"聽了海蘭的話,我只覺心中一暖,多日來的陰翳心情都一掃而空。

雲卿……來了?

他安然無恙!他……真的要來了?

我欣喜不已,可同時,腦中突然想起北堂旌曾經說過的話來。

他說:"我會讓你忘記風雲卿,就算要花一年、十年,甚至幾十年,都在所不惜!"他還說:"我已經對風雲卿下了格殺令,只要他踏進東離一步,立即正法,絕不會讓你再有機會看見他!"……不行!不行呀!

如果風雲卿真的來了東離,豈不是自投羅網?

北堂旌言出必行,一定會殺了他的!

我驚慌起來,緊緊抓住海蘭,着急地低聲道:"不行!別讓風大人來東離!會有危險的!"海蘭不解地看着我。

"北堂……"我咬咬牙,說了出來,"北堂旌曾經說過,只要風大人踏進東離一步,就立即正法,他已經對風大人下了格殺令,太危險了!實在太危險了!""九公主?"也許是見我這副慌亂的模樣,海蘭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手,柔聲道,"九公主別着急,一定會有萬全之策的。""可是……"我還是擔心。

海蘭笑起來:"難道九公主不相信風大人?""我……"我猶豫地嘟囔了一聲,可一顆心還是高懸着,怎麽也放不下來。

事關自己至親的愛人,怎麽會不擔心?不着急?

大概是看穿了我擔心什麽,海蘭笑道:"九公主莫慌,海蘭定會将這個消息帶與風大人知曉,謀之而後動,不會有事的。""那就好……"我喃喃地嘀咕一聲。

"九公主……"海蘭剛說了三個字,臉色忽然一變,回頭看了看緊閉的宮門,又連忙轉頭對我做了個手勢,然後提高了音量大聲地說話:"娘娘,請讓奴婢伺候您更衣。"我立刻會意過來,也大聲斥道:"不準叫我娘娘!""可是……娘娘……"海蘭那副為難的樣子,還有恰到好處的語氣,真是叫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演技。

就在這時,宮門被緩緩推開,北堂旌走了進來,正好聽見我大聲地斥罵海蘭。

"可是什麽?誰是你們的娘娘?要叫對着後宮那些女人叫去,別來惡心我!"見我罵得厲害,北堂旌倒有點替海蘭不平了,笑嘻嘻地走上前來:"怎麽發這麽大的脾氣?不就叫了你一聲娘娘,至于這樣光火嗎?"我順勢把炮口轉向:"我可不是你後宮那些女人,當不起'娘娘'二字!"北堂旌越發笑起來:"這可真是無妄之災了,看來你生氣的不是這奴才,是我呀?""哼!廢話!"我白了他一眼。

北堂旌揮手示意海蘭退下,取過衣架上的衣物,替我一一穿上,同時笑道:"叫你'娘娘'哪裏不好?你是我的妻子,就是後宮之首,東離尊貴無比的皇後,不叫你娘娘叫什麽呢?""你少胡說!"我毫不客氣地搶過他手裏的腰帶,自己系好,同時憤憤地開口,"誰是你妻子?你一廂情願是你的事情,我可從來沒有承認過!"聽見我矢口否認,北堂旌眼睛一眯,伸手就将我抓進懷裏。

我猝不及防,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完全落入對方的控制之中,他手指緊緊捏住我的下巴,硬把臉扳起來看着他,動彈不得。

"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三個月後,就是立後大典,到那時,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誰也搶不走了。"他低沉着聲音緩緩道。

雖然這樣的姿勢很難受,可我還是努力地開口:"北堂旌,為什麽你總在自欺欺人?""你明明知道我對你早已沒有任何感情,你明明知道我永遠都不可能再愛上你,為什麽還是執迷不悟呢?"我仰着臉看向他,道,"如果說我對你還剩有什麽感情的話,那就只有兩個字,憎恨!"北堂旌的雙眼睜大了,可還是沒有把手松開,依舊維持着之前的姿勢。

我也顧不上難受,繼續道:"我恨你用卑鄙的手段得到我,我恨你将我囚禁在皇宮裏,我更恨你對我竟然做出那種無恥的事情來!北堂旌,你到底還想要我多恨你?"一想到那個猶如噩夢一般的夜晚,我就忍不住瑟瑟發抖,對眼前男子的恨意,也像潮水一般湧了上來。

"北堂旌,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不會傷害我,結果呢?到頭來,欺騙得我最厲害的人,是你!而将我傷害得遍體鱗傷的人,也是你!這就是你愛我的結果?這就是你對我的愛?"聽見我的話,北堂旌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原本捏住我下巴的手也松開了,轉為捧住我的臉頰,低聲開口:"對不起……"他将我用力地抱緊,同時在耳邊低語:"對不起,夜兒,對不起……"我沒有掙紮,只是任由他抱着,抱得越來越緊,自己卻像個沒有意識的娃娃,一動也不動,直到北堂旌再次低聲開口說話,才略動了動。

"夜兒,原諒我吧……原諒我……"他貼在我耳根邊,一聲聲低喃。

"……"我只是沉默不語,過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回道:"我不會原諒你的。"

北堂旌的身體突然僵了一僵,然後,緩緩地松開了雙臂,可還是維持着将我摟在懷的姿勢。

我将雙手抵在他胸膛上,強迫自己和他保持一段距離。

北堂旌目不轉睛地看着我,眼神中,有愧疚,有不舍,還有希冀。

許久,他終于再次開口:"夜兒,你要怎麽樣才會原諒我?"我仰起臉來看向他:"放我走。"

北堂旌一雙眸子精光湛湛,一直盯着我,然後,緩慢卻堅定地,不容任何商量和回寰地吐出三個字:"你休想。"

這答案在我意料之中。

我冷笑一聲。

可笑自己居然有那麽一剎那,還期盼着他能點頭,果然是太天真了!

我低下頭去,許久,才咬着牙,緩緩開口:"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我知道……"

北堂旌的聲音裏,滿是無可奈何與苦澀。

時光流逝如飛梭。

轉眼,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我不敢對海蘭表現出很親近的樣子,面子上裝出一副不冷不淡的模樣,與其他幾個宮女都一視同仁,生怕被北堂旌看出什麽破綻。

好在北堂旌并沒留意這些,他只關心這些宮女有沒有把我伺候周到,有沒有惹我生氣,至于負責伺候的人是哪些,他倒是不怎麽關心,再加上海蘭相貌普通,行事低調,也就順利地在我身邊隐伏下來。

而自打那次和北堂清明沖突之後,我也很識趣地不再去禦花園了,以免再招惹無謂的事端。只不過我雖低調,可閑言閑語還是擋也擋不住地流傳進耳朵裏。

據說老皇帝和北堂清明還是異常堅決地反對北堂旌立我為後,為此甚至和北堂旌吵了幾次,可惜北堂旌還是絲毫不肯改變主意,氣得老頭子不行,可又不敢對這個皇帝兒子怎麽樣,只好把炮口轉向我,大罵我這個妖女、禍水、妖孽,禍國殃民勞民傷財!

我只當耳邊風。

反正自來了東離,罵我是妖女、妖孽、禍水的人還少嗎?也不差他一個!

北堂旌大概是怕我多心,在我面前從來不提那些事情,每日裏只是說些風花雪月,調笑調笑也就過去了,有時候情不自禁想親昵,見我咬着牙強忍恐懼的樣子,總是會嘆一口氣,然後放過我。

我也暗地裏松口氣。

雖然身體經過了兩個多月的精心調養,看起來似乎已經恢複了,可那次的事情,給我帶來的更多是心理上的傷害。

他靠近我,我會不由自主地發抖。

他抱着我,我會吓得臉色蒼白。

如果他還想有更進一步的親密動作,我更是會吓得幾乎睜着眼暈過去。

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就算竭力反抗了,也是一點作用都沒有,就如那夜,我死命掙紮了又有什麽用?還不是一樣被他輕而易舉地鉗制住,肆虐得遍體鱗傷。

我從來不知道,男人的力氣會有這麽大,而習武之人的力氣,更加可怕,竟然會讓我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就像狂風暴雨中一片小小的樹葉,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了。

北堂旌知道我不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都還在排斥他,倒也不曾再對我做過什麽,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這天天色甚好,連日的陰暗天氣被燦爛的陽光一掃而空,陽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連人也不由得懶了起來,眯着雙眼甚是舒服。

冬日難得好太陽,而東離地處北方,更是難得見到這樣的好天氣。

我正坐在廊下曬太陽,北堂旌大踏步地走過來,見我眯着眼,被暖陽曬得昏昏欲睡的模樣,朗聲大笑:"快別睡了,我帶你出去散散心。"我睜開眼看向他:"散心?又是禦花園?""不去,沒得惹些麻煩。"我說完,轉過頭繼續閉眼享受陽光,可忽然間只覺得身體一輕,已經被北堂旌輕輕松松地抱了起來。

"不是。"北堂旌像抱孩子一樣将我抱起,笑道,"我這次帶你出宮。""出宮?"我倒唬了一跳,又怕自己重心不穩摔下去,條件反射地伸出雙手摟住他脖子,卻換來北堂旌一陣豪爽的大笑。

"你就快是東離的皇後了,難道就不想看看自己的國家和臣民?"他似乎很享受我主動摟着他的姿勢,故意轉過臉來看着我,一雙眼亮晶晶的。

"……"我又好氣又好笑。

果然是上了他的當了,可擔心摔跤,又不敢松開手,只好尴尬地維持着那姿勢,使勁将臉別過去,嘀咕道:"我才不是你的皇後……"聽我一再否認,北堂旌倒也從沒生氣過,只是笑嘻嘻的:"你呀,就愛鬧小性兒。"我翻了個白眼,把頭轉過去,卻正好給了他可趁之機,他略探頭,就在我脖子上狠狠親了口:"真是嬌慣壞了,罷了罷了,誰叫我就栽在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