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原路折回已然不可能了,她剛才就想‘原路折回’來着。七拐八彎,周遭的環境越看越陌生,卻也怪了,人影也不見一個。

江清月止了步,略微平靜一下自己慌張的情緒。她停在原地歇息,打量四周的環境,撿了些枯樹枝,折斷,将一小段樹枝插到路邊的土裏,做個記號。

忽悠一陣大風拂過,吹得落葉花瓣滿天飛。江清月聞到了風帶來的帶着花香和泥土的芬芳。

她忽然精神了,靜靜的站在原地,仔細用鼻子分辨空氣中彌漫的味道;似乎有甘松香,味苦而辛,卻有清涼感。

這是種名貴的熏香,是人身上的味道!

江清月如臨救星,尋香而去,果在桃花林的深處見到了人影。

八角亭內坐着一名男子,玄衣耀眼,側對着江清月的方向,飲着茶。

江清月稍微走近了,發現此男容貌不俗,雍容清貴,頓然停住了千金的腳步。江清月推算着他的年紀,再看他通身的氣度,聯想如今府衙上住着的貴人,不難猜出眼前的人的身份。

江清月忽然有點明白了,為何她這一路不曾遇見人。必然是她亂走,闖進了她不該到的地方。

江清月悄悄地閉眼感嘆一聲,趁着對方還未注意,連忙悄悄地轉身離開。偏這時,身後人出聲了。

江清月只覺得後背發涼,回頭之際,那少年站已在她不遠處。陽光鍍在他身上,反變成了細碎而刺眼的寒光。一身玄衣的他,湛然若神。他冷漠=地睥睨下塵,仿若世間的一切都不在他眼中。

江清月眯起眼,微微颔首道:“抱歉,我迷路了,并非有意打擾公子的雅興。”江清月見對方微微挑了下眉梢,似是不信,趕緊繼續補充道,“我是外客,因不熟悉路,故才不小心闖入此地。”

江清月覺着自己還是不要拆穿對方的身份。一旦王爺拿起威風來,她豈非吃不了兜着走。

祁連修背着手,瞥一眼江清月所在的方向,見她衣着素淨卻不簡單,看似不是府衙中的丫鬟小姐,罷了,便不為難她。

“謝——”江清月差點順口把‘王爺’二字喊出來,趕緊拉長音,“謝!”

祁連修勾起唇角,一雙清眸飽含笑意。他沖江清月擺了擺手,轉身去亭子裏繼續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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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月如釋重負,沖其鞠了下躬,轉身離開。

祁連修忽然擡眼,犀利的目光落在江清月的後腦:“你知道我是誰?”

一定是自己才剛鞠躬的行止引起他的懷疑了。

江清月駐足,轉身,眨眨眼,搖頭。“您是知府大人請來的客人吧?”

她不過是個小姑娘罷了,為何要為難她?

“罷了,你走吧。”祁連修看着那女孩離開的倩影,淡淡的笑了。

四周安靜了會兒,又傳來了腳步聲。

祁連修轉頭看,果然又見那女孩的身影。她兩頰微紅,氣喘籲籲,額頭冒着細汗;一雙看似靈動地眸子,宛若變幻莫測的黑夜,神秘而危險。

祁連修忽覺得有趣,仔細打量眼前少女的模樣。螓首蛾眉,皓質呈露,容貌實屬上乘,性子也有趣。此女絕非普通之類。

江清月用不太平穩地聲音詢問祁連修:“能不能勞煩您給我指條出去的路?”

她果真是回來問路的。

祁連修忍住笑意,放下手中的白玉杯。

江清月突然面露難色,有些擔心對方算給她指路了,她還是會走錯,找不到。路癡真是個很大的問題。最可悲的是,無藥可治。

祁連修從她的表情裏讀到了很多東西,眼角禁不住堆滿笑意,“你朝西一直走,見到人,令其帶你出府即可。”

這個答案簡單得多,江清月覺得自己能辦到。她感激地看一眼祁連修之後,趕緊便轉身朝西走。

“咣當”一聲,茶杯落地碎了,濺了一地的水花。

江清月停住腳,略微驚恐地回頭看向祁連修。難道王爺要發威?

祁連修翹起嘴角,指了下江清月所走的相反方向,“那邊是西!”

江清月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臉面都在這一刻丢光了,她頂着火辣辣的臉頰,沖祁連修點點頭,趕緊朝祁連修所指的西方匆匆而去。果然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她便看到前方的石拱門,拱門附近站着兩名守衛,還兩名年過四十的嬷嬷。

四人見到江清月從園子裏面出來,難掩眼中的驚訝之色。

不等對方開口,江清月便道:“帶我出府。”語氣幹脆利落,不容置疑。

倆嬷嬷得命颔首,不敢質疑半分,随即安分的為江清月引路。

祁連修素來喜靜,由高德祿一人伺候。

高德祿樂呵呵端着點心和新茶趕到桃花林,卻見另一番奇妙的景象。白玉茶杯在地上摔個粉碎,王爺卻心情奇好,慵懶的倚着亭檻而坐,隔空對着桃花笑。王爺的笑容就像風吹湖面蕩漾出的漣漪,輕輕柔柔的,那叫一個溫柔*喲!

王爺高興,他要更高興。高德祿笑得一臉燦爛,給王爺奉茶。

祁連修一見他,笑容驟然斂盡,恢複了往常的冰冷。

高德祿哭喪着臉,心裏吶喊王爺偏心。寧可對着一些死物笑,也不肯對自己這麽活蹦亂跳的‘小可愛’笑。

他好慘,連顆桃樹都不如。

高德祿一面感慨自己的際遇悲苦,一面小心翼翼的詢問王爺是否有事示下。

“看門的不盡心。”祁連修悠悠一句,說的很随意。

高德祿卻憤慨激昂,吓得全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王爺,奴才這就去質問四個門的侍衛們,倒要看看哪個奴才膽敢偷懶。”

“倒不必。”祁連修拂袖起身,伸了個懶腰,“全罰了就是。”

高德祿傻愣愣的看着王爺。咱家王爺真絕色,伸個懶腰都可以醉玉頹山了。不過王爺的性兒還真是善變,前一刻還笑呢,這會子要二十四人屁股見血。王爺心思重啊!

高德祿乖乖地小跑跟上祁連修。他想弄明白王爺是怎麽知道看門的不盡心,難道是有什麽人誤闖了桃園不成?那人呢?以王爺睚眦必報的性子,還不得把那個人碾死了?

……

江清月被鄭氏府安排到一處僻靜宅院,作為臨時居住刺繡的地方。鄭氏提供一切便利條件,就為了讓江清月能盡快趕制好衣裳。

因金氏所犯下的愚蠢錯誤,懷家老太太親自登門賠罪。

“照理說,這一切都是金氏咎由自取。我老婆子不該有臉來上門求你。”懷家老太太将賠償的銀票遞給了江清月,接着道:“江二姑娘,這錢是你應得的,并非是賄賂,你不必忌諱。”

江清月點頭,應得的賠償她自然要拿。她讓江北寫好收條,給了懷家老太太。

懷家老太太看見這條子,笑了笑,命人收下了。“我必不會放過這個給家門抹黑的女人。可金氏畢竟是懷家的兒媳婦兒,若被府衙公開審理判罪,昭告天下,無異于令懷府上下蒙羞。我們懷家這些女人們就因為她,要受辱一輩子,清白名聲不保。江姑娘,你就發一次善心,救救我們。”

懷家老太太眼巴巴的看着江清月,可憐至極。

江清月反問她:“老人家如何打算的?”

懷家老太太忙道:“老婆子我活到這歲數,經歷不少大風浪,識人很準,我看得出江二姑娘是一位通情達理的人。大兒媳、三孫子作惡,我不會為她們開脫。他們有今日,罪有應得。”

“确實如此。”江清月附和,同時,也在向懷家老太太表明她的立場,絕對堅定。

懷家老太太見她此狀,心中贊嘆不已。心裏更恨她的大兒媳眼瞎了,敢惹這樣的人物。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誰說人窮就沒志氣?

江二姑娘,不簡單。

“老婆子會請族長将他二人從懷家族譜中除名,府衙該怎麽判就怎麽判。只求這件事不鬧到明面上。”懷家老太太說着,啜泣兩聲,心中更痛。怪只怪她這些年發懶,不愛過問家事兒,被大兒媳全然蒙在鼓裏。

江清月也不想把這件事鬧大,案件一旦昭告天下,免不得會讓她這個原告也出名的。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處理,低調些為也好。

“我答應。老太太怎麽與府衙溝通,我不管。我只要個結果,惡有惡報。”江清月道。

懷家老太太點頭:“付大人那邊兒我會去說。以後她們就不是懷家的人了,江姑娘放心。”

江清月點頭答應,還提了一個簡單地條件。要了些懷家的上等素錦布,貢品繡線。

懷家老太太幹脆答應,再謝江清月,方告辭。

江清月答應了會給晉陽王做出三件衣裳,還有大半沒繡完,江清月為求盡快,只能通宵熬夜。

天色剛剛發暗,她便在屋中點明了十盞油燈,備好三根針,埋首刺繡。手中時而一根,事兒兩根,時而三根一同飛起……

晉陽王突然啓程回京,一夜之間就沒了蹤影。

人走的急,又快,青州知府竟在自家的桃園裏撲了個空。

付松鶴捧着江清月奉上來的三件衣服,傻愣愣的立在空空的屋地中央,欲哭無淚。

付松鶴低頭看着沒送去的三件衣裳,心裏空落落的,害怕到不行。若晉陽王記仇了,真在皇帝跟前随便說那麽一點點他的壞話,他的仕途就算毀了。

付松鶴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去求江清月,令其多做幾套精致非凡的衣裳給王爺補償,回頭一遭兒送進京城去。他一個爺們去找,多有不便,付松鶴就讓妻子鄭氏去辦理。

鄭氏縱有百般不願,也只能為夫出力。頭一天她派人登門,敲門無人應承。鄭氏認定江清月拿架子,隐忍到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仍是如此。最終,鄭氏氣得發火,親自登門,命人撞開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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