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你家二太太說的話可真作數?”江清月感興趣的看着崔嬷嬷,倆眼發亮。

崔嬷嬷吓呆了,下意識的松手。她真想自己死?

“呵呵,”江清月突然笑了,吩咐章嬷嬷扶崔嬷嬷起來。

崔嬷嬷受驚未定,驚恐的看着江清月,往日靈巧的嘴兒也笨了,沒敢說話。

“嬷嬷喝茶。”江清月讓了讓。

崔嬷嬷不敢坐,忐忑的看着江清月,“江姑娘,您這是——”

“不過是跟嬷嬷玩笑一句,嬷嬷倒當真了。”江清月笑了笑,修長而白皙的手指搭在了茶碟沿兒上。

崔嬷嬷愣愣的盯着她那雙好看的手,緩了半晌兒,才嘿嘿笑起來。“原來江姑娘跟我玩笑呢,可吓死我了。”

“所謂不打不相識,保不齊以後,我和崔嬷嬷還能成為好朋友呢。此去國公府,還要仰仗崔嬷嬷提點我一二。”江清月說罷,要把一對兒珊瑚手串送給崔嬷嬷。

崔嬷嬷本就是個見多識廣的女管事。因她先前剛受到驚吓,再收禮,她倒着實覺得有點受寵若驚。崔嬷嬷趕緊客氣起來,一邊罵自己有眼不識泰山,一邊推拒江清月的禮物。

“江清月不容分說地把東西塞進了崔嬷嬷的手裏。“我聽說嬷嬷好福氣,有一雙女兒,這珊瑚手串是送她們的,你就別推拒了。”

崔嬷嬷到沒料到江清月真用心打聽過她,心裏原本的那些不快竟消了大半。原本就是她誤會,犯下錯的,江姑娘沒嫌棄她,不挑理,給足了她的面子,她再計較就真不是東西了。

江清月詢問崔嬷嬷,她可否将章嬷嬷和問秋也帶去。

崔嬷嬷猶豫了下,料想太太說過“只要能請來江繡娘,什麽條件都答應”的話。她便幹脆的點頭,應允了。

江清月又笑,客氣地謝了她,便帶着人打點衣物,這就乘車前往理國公府。此去理國公府,江清月倒沒什麽擔心。松山郡主那邊兒還沒完,寧婉蓉還指望靠她再回晉陽王府,肯定不會難為她。

江清月一行人乘馬車過了理國公府的儀門,方下車。江清月擡頭打量四周,确認這是府西邊二房的所在地,方低下頭,跟着崔嬷嬷的引領往裏走。過了曲折游廊,往左拐,便是一條青灰磚鋪成的小路,路兩邊兒種着攀架子的薔薇,而今已過了盛開時節,只剩下一片綠油油的葉子。拐過月亮石門,豁然開闊了。東面有亭臺樓閣,西邊有池館水榭,各處地方氣宇軒昂。崔嬷嬷帶她們王東去,左拐過了夾道,就見一處朝南的氣派大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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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月知曉眼前這地方是二太太錢氏的居所,她兒時在理國公府見過,卻從未進去過。主子們的地兒,下人家的孩子是沒資格去的。怕髒怕鬧不說,錢氏還是個忌諱‘小人’ 的人。除了自個兒的孩子,但凡是小孩她全都讨厭。江清月就見過她一次,當時她被母親拉進樹叢裏躲着,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崔嬷嬷引她們先在小廳裏略等一等,她則進院兒彙報了二太太。約莫兩盞茶的功夫,來了個小丫鬟,請江清月過去。問秋和章嬷嬷則被留在了原地,依舊等候待命。

江清月沖她二人點了下頭,穩住心思,跟着丫鬟到了一間側室,而後拐進內室。屋內焚香爐正冒着輕煙,有股子淡淡的麝香味兒。在西邊的貴妃榻上,錢氏閉着眼,半倚着青緞面的大靠墊,腿上蓋着一張小薄被,好似睡熟了。江清月暗自打量錢氏,除了比當年老點,模樣沒太多變化。崔嬷嬷就在錢氏身邊候命,側對着江清月。

江清月不動聲色,用餘光環顧屋內的環境,家具擺設與其它的富貴人家沒什麽不同,不過東邊靠牆放着的一張檀木大書架子很紮眼,上頭擺了許多經書。

錢氏慢慢張開眼了,崔嬷嬷上前嘀咕一句。錢氏忙坐起來,見江清月正給自己行禮。錢氏便眯起她的吊梢眼,和善的笑道:“快來讓我瞧瞧。”

江清月上前。

錢氏拉江清月在自己身邊坐下。江清月客氣的讓了讓,方把屁股搭個邊兒。錢氏上下打量她,禁不住摸了一下江清月的臉蛋。

“好俊兒的姑娘,蓉姐兒快被比下去了,讨人喜歡。”

“民女不敢當,萬不及三姑娘一分。”江清月先于崔嬷嬷出聲道。

錢氏聽這話,又笑,挑起細長眉對崔嬷嬷道:“瞧瞧,還長着一張巧嘴兒,我更喜歡了。”

崔嬷嬷笑嘻嘻的附和:“江姑娘人美,繡技也好,郡主都贊口不絕呢。大老爺和四爺當初就看那幅繡畫一眼,也都驚嘆不已呢。”

“聖上誇贊過的畫,必然是非凡之作。”錢氏稀罕的拍了拍江清月的手背,跟她念叨起寧婉蓉的情況,禁不住發愁道,“我操心這丫頭女紅的事兒,比操心自己都多。偏她以前碰見那些個繡娘,沒一個有能耐教會她的。也怪我把這孩子寵壞了,別人管不得她了。此番還要托江姑娘好生教導她,讓她好歹能學會幾個花樣,拿得出手,将來不被夫家笑話才成呢。”

江清月點頭,道盡力。

錢氏見她态度不卑不亢,榮辱不驚,心裏驚訝了一番。這丫頭,小小年紀能有如此氣度,确實不簡單。

江繡娘初來京城便混出了名堂,如今又有了結交權貴的機會,不會是有什麽野心吧?

錢氏心存疑慮,叫崔嬷嬷把她的妝奁拿出來,順手從裏頭掏出了個珍珠瑪瑙手串,給江清月戴上了。

“你也別讓,在我家住,就要聽我的。”錢氏淺笑,見江清月感謝之後低下頭去,趁機又問,“我聽說你家裏就只有你一人了,你打算以後怎麽辦?”

江清月擡眼看向錢氏,眸光閃爍,轉即又垂下眸子,有些哀傷道,“等弟弟回來。看着他娶妻生子,一輩子過得好,我便知足了。”

弟弟?錢氏想起來崔嬷嬷曾說過,她有個當兵去西北的弟弟。原來她做這些是為了她的弟弟!

錢氏點點頭,覺得再沒什麽好問的了,吩咐崔嬷嬷安排江清月的住處。

崔嬷嬷樂呵呵的引江清月朝碧玉軒去。碧玉軒正是三姑娘寧婉蓉的住處。寧婉蓉此刻不在,還在陪老太太。崔嬷嬷便自做主,讓江清月還和在王府時一樣,住西廂房。章嬷嬷和問秋,則住西廂房的耳房內就行。

安頓好一切,崔嬷嬷便帶着江清月等三人走一走理國公府後宅,介紹各處地方。崔嬷嬷特意囑咐江清月,離雙思院遠點。

“雙思院?”江清月疑惑了。理國公府的布置格局與當年無二,這給她提供了許多便宜,至少她不會迷路了。可是這個雙思院,江清月倒是第一次聽說。她看崔嬷嬷指了指地方,認出了那是當初寧開霁住的院子,可怎麽改名了?

“那裏是四爺和四奶奶的院子。四奶奶可是”崔嬷嬷眼珠子動了動,拉江清月到身邊兒小聲道,“出了名的厲害的。婢子們見了她都得繞着走。前一刻她能讓你笑,後一刻便能讓你脫了皮,爬着出理國公府。”

江清月稀奇了一下,點點頭。“嬷嬷可知這雙思院的來歷?”

崔嬷嬷搖搖頭:“四爺前些年突然改了。也奇怪,人都講什麽‘三思’,四爺這個偏偏是‘雙思’。有人問四爺緣故,四爺卻從沒解釋過。”

江清月在腦子裏過了一下,轉即放下了,随着崔嬷嬷回去。

一行人剛走,後頭的碎石甬道上走出兩個人兒來。一位正是寧開霁,另一位則是四奶奶的陪房趙保利家的。

寧開霁是聞聲而來的,她看着遠處那抹陌生的倩影,蹙眉問:“那是誰?”

趙保利家的想了想,大悟道:“聽說二太太給三姑娘請了個女紅師傅,許就是她!”

“女紅?”寧開霁嗤笑,回院兒就跟妻子李氏道,“我當什麽呢,三妹妹學個女紅還要請外邊的人。家裏頭的繡娘多得是,不夠她用?”

李氏給寧開霁奉了茶,方坐定,“這位繡娘可不一般呢。前些日子四爺弄得那畫兒就出自她手。皇上禦封的‘第一繡娘’。”

“是她,”寧開霁一改之前嘲笑的态度,面色沉斂。他琢磨了會兒,跟李氏道,“你得空常去三妹那兒走走。”

李氏笑:“四爺就是不說我也想去呢,明兒個就去。擱老太太跟前落好的機會我哪能落下?再說,我還真好奇這第一繡娘有多厲害。”

……

夜深了,理國公府各房皆熄燈歇息。

一抹黑影穿梭于房舍之間,直奔西北角下人房方向。

天剛蒙蒙亮,刺耳的尖叫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下人房附近聚滿了人,衆人圍着那間空屋子,戰戰巍巍,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屋門大敞,依稀可見裏頭古舊落滿灰的家具,晨光射入,顯得屋裏面塵灰更多。這屋子足有三年沒人住了,一直上着鎖,今日卻大門敞開,屋中央的房梁上挂着無數白绫。秋風吹進屋的,這些白绫就來回飄蕩起來,把陰森森的房間襯托得更加瘆人。

“這是鬧鬼麽?”有人小聲嘀咕。

崔嬷嬷帶着人趕過來,氣急敗壞的大吼幾聲,打發衆人各自幹活去。

趙保利家的還帶着幾個丫鬟停留在原地看熱鬧。“崔嬷嬷,你說這是不是鬧鬼啊?”

崔嬷嬷白他一眼,無所謂道,“不過是幾條白绫,怕什麽,許是誰家孩子的惡作劇。”崔嬷嬷命丫鬟們去把白绫扯下來。

不多時,那幾位扯白绫的丫鬟們驚叫着從屋裏跑出來,個個臉白如紙,瞪着大眼,似受到了極大地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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