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人沒搜到,丫鬟們來回話。此時,錢氏的嘴唇已蒼白如紙。

崔嬷嬷氣急敗壞道:“這怎麽可能,難道是鬼幹得不成?再去給我搜!”

錢氏聽聞“鬼”字,抖了抖身子。

烏雞,巫嬷嬷,賬……

錢氏咬住慘白的下唇,狠狠地将手中寫有“賬”字的紙片握成團。

崔嬷嬷對紙上的字不以為意。若換三年前,她聽個“賬”字就會緊張,不過後來她的假賬都被太太給當面燒毀了,還有個替她頂罪死得,她也就沒什麽好擔心的。

其實,二太太對她真挺好的!

崔嬷嬷忙攙扶着錢氏,輕聲喚了一句:“太太?”

錢氏皺起眉頭,慌張地瞪着衆丫鬟道:“別找了,你們地上的碎紙統統撿幹淨。老太太身子骨兒不好,受不得吓。此事不許外傳,鬧得人心惶惶的,唯你們是問!”

衆丫鬟應聲,都提着燈籠彎腰撿紙片。

崔嬷嬷十分不解,卻也只得當太太真心孝順,便依着二太太的意思,留下來處理這些紙片子。

錢氏只帶着一名提燈籠的丫鬟引路,匆匆回屋去。

寧二老爺酒喝多了,躺在內間等候多時。他聽聞錢氏回來,喊話讓她進來。寧二老爺眯着眼,仰頭翹着下巴,揚起的胡子正好沖着錢氏的方向。寧二老爺醉醺醺的抱怨道:“明兒個我就要走了,你還回的這般晚。”

錢氏湊到寧二老爺身邊坐下,瞧他的兩頰、鼻頭和脖頸都泛紅了,心知他喝多了耍酒瘋。錢氏吩咐丫鬟去備醒酒湯,她則要起身去側間。寧二老爺突然一把抓住她,倆眼瞪溜圓。

“錢氏,我不在家的時候,別犯蠢。我知道你不服氣,怨大嫂處處壓你一頭。多忍兩日,等我回京升了官,有你風光的時候。”寧二老爺搖晃着腦袋高喊道。

錢氏讪笑着附和兩聲,趕緊讓丫鬟給他灌了醒酒湯,服侍他睡下。待身邊人響起了鼾聲,錢氏方悄悄起身,往側間而去。錢氏踱步到存放佛經的書架前,移開了《地藏經》,從裏面掏出一個上鎖的小匣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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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氏開了鎖,見裏面的賬目還在,方松口氣。她把東西重新放好,恢複原貌,便椅座貴妃榻上發愣。半晌,她噗嗤笑了,臉色恢複了原有的顏色,拍胸脯自言自語道:“什麽鬼不鬼的,還真會吓自己。阿彌陀佛,我佛祖保佑。”

次日一大清早兒,寧二老爺便乘車離府。錢氏并着兒女們送到了儀門,方依依不舍的與寧二老爺惜別。寧開霁和妻子李氏等人随後趕來,代表大房和寧二老爺說了兩句離別話,而後便目送寧二老爺馬車離開。

錢氏不滿寧開霁夫妻來的晚,更不滿寧大老爺不出來送他的弟弟。她讪笑沖寧開霁夫妻點了下頭,便陰着臉帶着孩子們往回走。

李氏眼看着她走遠了,冷哼一聲,跟丈夫寧開霁道:“瞧瞧,你二嬸子不高興了。”

“什麽我二嬸子,不是你二嬸子?”寧開霁反問。

李氏伸手掐寧開霁胳膊一下,笑罵:“我不嫁你,她會是我二嬸?仗着娘家爹是個侯爺就了不起了。這麽多年,府裏大大小小的事兒還不是大太太在操心,她光顧着耍威風去了。”

“噓,別瞎說。”寧開霁示意李氏注意場合,人多口雜,若傳到二嬸子耳朵裏可不好了。

李氏才不怕這個,笑着跟寧開霁告辭,也要朝西邊去。寧開霁拉住她,奇怪道:“怎麽這就生氣了?飯也不陪我吃?”

李氏挑起柳葉眉,輕輕拍打寧開霁的手,笑道:“有比吃飯更重要的事兒,我去找江繡娘!”

寧開霁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江繡娘是誰。擺擺手,随李氏鬧騰去。

錢氏打發走庶女寧婉铛,只帶着自己親生的一雙兒女進門。寧開遠還要上課,安慰了幾句母親和妹妹,便匆匆去了。錢氏和女兒寧婉蓉母女倆便躲在屋裏,互相抱着哭。

“江姑娘來了!”

江清月踱步進了側間,淺笑着給錢氏請安。

錢氏松開抱住女兒的手,用帕子拭淚,低聲問江清月,“你怎麽來了?”

“今天二老爺離家,我想着太太和三姑娘難免感懷傷心,便過來看看。本是想盡自己所能勸一勸,人走到門口了,才意識到自己嘴笨,說不得什麽好聽的話。正要反悔呢,丫鬟已經傳話了,我便硬着頭皮進來了。太太和四姑娘可別嫌棄我多事。”江清月淡笑道。

錢氏聽她這話說的真誠,出自肺腑,笑了:“難為江姑娘有心,比有些家裏人強。”

江清月心知她諷刺大房,沒吭聲。

寧婉蓉也笑,拉江清月坐下,命丫鬟上最好的茶給江清月嘗嘗。寧婉蓉眼盯着江清月放下了茶杯,方問她覺得怎麽樣。

江清月低頭看沉在茶湯下的茶葉,琢磨道:“我不大懂茶,說錯了三姑娘莫見怪。此茶形似花蕊,初苦後甘,可是峨蕊?”

寧婉蓉沒想到江清月真的答對了,驚訝地看着她,點頭。

錢氏拍腿對寧婉蓉笑道:“蓉兒,你快被比下去了。”

寧婉蓉驚奇的打量江清月,追問她是如何得知的。憑江清月卑賤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有條件喝到這麽名貴的茶種。“你難道是在郡主那兒喝過?”

“姑娘猜對了一半。”江清月笑道,“我确實是在郡主那裏得知這種茶的,卻不是因為喝過,而是看過。郡主愛茶,有不少相關書冊,我得空便瞧了瞧,可巧就記住峨蕊這味茶了。”

“原是靠運氣,”那就沒什麽稀奇的了。寧婉蓉笑了笑,請江清月繼續品茶。她喝好茶的機會可不多,好好品一品,保不準這輩子就沒有下次了。想到此,寧婉蓉心中不禁攀升了很高的優越感。世人所謂的貧賤之差,說得恰好就是她與江清月之間的尊卑距離。

寧婉蓉又瞟一眼江清月,一時間,竟有些嫉妒她如仙般貌美的容顏。不過漂亮又怎樣,她出身下賤,攀不得高。縱然她再想嫁高門,也不過是個姨娘身份。想到此,寧婉蓉的心情又順暢了。

“三姑娘?”江清月随口喊一句。

寧婉蓉吓得一哆嗦,謹慎的看着江清月,還以為自己的小心思被對方看出來了。

江清月示意寧婉蓉朝貴妃榻那邊瞧,低聲道,“我看太太很疲乏,似是昨夜沒睡好。若讓她就這麽睡,很容易着涼的。”

寧婉蓉看過去,發現母親果然臉皮發沉,忙起身去攙着她去寝房睡。她用眼神示意江清月在這等她。

江清月報以理解的微笑,沖寧婉蓉點點頭。她眼看着二人走了,立馬喝幹了茶,吩咐下人再添一杯。不一會兒,她裝着閑來無事,在側間內走了走。她書架前徘徊了兩回,目光掃過書架最中間的《地藏經》,方回到原來的位置坐好。

外面傳來腳步聲,江清月聞到了崔默默的味道。

果然,崔嬷嬷進門跟她道:“太太要留三姑娘一會兒,說些體己話。太太吩咐小的來知會江姑娘可以先回了。”

江清月點點頭,笑着告辭離開。

崔嬷嬷看了眼側間內候命的倆丫鬟,召喚她們都出來,轉而吩咐她們去門口候命去。

江清月出了院,便帶着問秋快步往回梅林走。她轉頭看看四周沒人,便離開碎石小路,拐進梅林裏面,查看各處的樹枝。

問秋覺得奇怪,問她:“姑娘找什麽。”

江清月發現一根半挂在梅樹枝上的繡線,忙拉扯下來,轉而吩咐問秋:“幫我找這個,看見的都扯下來收好。”

問秋瞪大眼睛看,“這不就是普通的黑線?奇怪了,怎麽會在這。”

“別多問,聽我的就是。”江清月嚴肅的看着問秋,令問秋不得不覺得這件事很重要。

二人只花費了一小會兒的功夫,将昨夜斷掉的黑色繡線收齊。

昨夜,江清月就是利用黑線巧妙地捆綁紙片,達到遠距離拉線撒紙片的目的。她用了兩種不同的黑線,捆綁紙片的是比較容易拉的線,而外延伸的黑線則用的是上等貢線。這種線縱是把手割破了,也拉不斷,更何況江清月将兩根揉成了一根用。昨夜江清月等時機一到,便遠距離拉扯一端,懸在路中央那一小段劣質線就會斷開,紙片就順勢随風飛舞了。江清月控制線的位置有五六丈遠,她提前找好逃跑路線,拉斷線後迅速離開,以至于崔嬷嬷等人就是挑着燈籠也難找。

昨夜的事情很順利,錢氏受了驚吓之後,果然去确認賬目的所在。而這個“賬”,正是崔嬷嬷當年貪污牟利的罪證。江清月了解到錢氏多疑的性子後,便有了個大膽的猜測:當年的賬目還在她手裏。

果不其然!昨夜錢氏受驚後,真的忍不住去查看賬本了。

當年的事兒就是這麽蹊跷,崔嬷嬷瞞着主子貪污做假賬。大太太周氏發現不對,把二太太告到了老太太那裏。結果錢氏查出了崔嬷嬷有問題,卻把巫嬷嬷推出去頂罪。

若說崔嬷嬷只是因為受寵,錢氏舍不得她才會那麽幹,未免太前強。而且當年,錢氏是很重用巫嬷嬷的。

江清月至始至終都覺得這其中有什麽驚人的貓膩。換句話說,八成是崔嬷嬷拿着了錢氏的什麽軟肋,才會令她得以幸保住地位和性命。

到底是什麽陰私事?

以前江清月想不明白這件事,現在她到了理國公府,應該有機會搞清楚真正的原因了。

江清月将收集回來的所有黑線握在手裏,準備親*毀才放心。她急急忙忙回房,誰知一進門,就聽章嬷嬷說四奶奶李氏來了。

江清月把手縮緊袖子裏,笑着給李氏行禮。

“江姑娘太客氣了。我今兒來呢,是有件事要托付給你。”李氏笑了笑,從丫鬟手裏接過一個錦盒,親自推到江清月跟前。李氏挑眉,示意江清月打開錦盒。

江清月縮了縮手,笑着跟李氏客氣道:“四奶奶這是做什麽,您有什麽事兒盡管吩咐就是,何必跟我客氣呢。這禮我不能收,我來貴府前,已經收過酬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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