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寧婉蓉發現母親不對,趕緊撲上前,握住錢氏的手,理了理她額前的碎發,輕聲喚錢氏。

錢氏突然笑了,動了動眼珠子,舉起雙手把剛理好的頭發搓個稀巴爛。

這是?

衆人你看我看你,都愣了。大家心裏都有了一個想法,卻誰都不敢說那句話。

寧婉蓉見母親這樣吓得臉色發青,一時間慌神兒。

江清月瞧着錢氏如此,心底有幾分懷疑,她趁衆人不注意,使眼色給章嬷嬷,令其趕緊叫人去請老太君等人過來。

寧婉蓉不甘心的喚了幾聲錢氏,見錢氏還是沒有正常反應,哭得稀裏嘩啦。

江清月不知錢氏裝瘋是真是假,建議寧婉蓉去請個大夫。

寧婉蓉點點頭,又催促人去請大夫。

錢氏聽見江清月的聲兒,吓得哇哇大叫,突然發瘋的跑到地上,抓住江清月的脖子兩手狠狠地掐住。

江清月被錢氏掐的喘不過氣,連咳嗽兩聲,衆人都忙過來拉扯錢氏。錢氏不知從哪兒來的蠻力,一抖落肩膀,把那些人都推搡開,轉而又掐住江清月。

江清月自然不會被她掐第二遍,早用手及時擋住了。錢氏便撲到江清月,掙紮得要再次鉗制住江清月。

江清月一邊用手臂抵住錢氏的襲擊,一邊氣喘籲籲地壓低聲道,“二太太,您清醒清醒,想想三姑娘和五爺,她們以後還只靠着您呢。”

江清月一語雙關,她看錢氏的眼神兒裏充滿了警告意味。她不确定錢氏是真瘋還是假瘋,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先認定錢氏在裝瘋賣傻。

“是啊,娘,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寧婉蓉無助的立在原地,痛哭流涕。

錢氏聽聞江清月的話,眼神呆滞了一下,轉而眼珠子亂轉躲避江清月的目光,反撲向女兒寧婉蓉的身上,掐着她的脖子嗚哇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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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蓉吓得又哭又叫,直喊救命。

衆人扶起江清月,又手忙腳亂的去拆開寧婉蓉和錢氏。江清月捂着脖子在一邊咳嗽一邊看着,盡管錢氏掐着女兒的脖子,但并沒有下很勁兒。衆人一推,她便松了手。而錢氏才剛對自己,是真恨不得給她掐死了。看來錢氏是打算用這招裝瘋,逃避責難。

“趕快給二太太穿好衣裳,這樣衣衫不整的被外人見太太這樣可不大好。”江清月建議道。

錢氏想起昨夜的恥辱,狠狠地打哆嗦,下意識地用雙臂環抱自己,衆人扶着錢氏坐下來,伺候其穿好衣物。

寧婉蓉被母親吓怕了,還在哭。

江清月勸了勸她,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跟她說:“我看太太只是一時的迷糊,才剛咱們跟她提穿衣服,她似乎聽得明白,這會子就安靜了。”

寧婉蓉擦了擦臉上的淚,希冀的看着江清月:“真的麽?”

江清月看眼一直目光閃躲自己的錢氏,點點頭。

“哇啊啊啊啊——”錢氏突然大叫,扯亂自己身上的衣服,張牙舞爪的在屋子裏四處亂竄。

寧婉蓉吓得又哭,轉而罵江清月:“我娘是真瘋了,你還唬我!”

江清月感覺到邱老太君身上的氣味很近,又道:“四姑娘別急,咱們還是先讓太太在榻上歇息,等大夫來了再說。”

寧婉蓉點頭,吩咐衆人趕緊錢氏卧床。嬷嬷們分別控制住錢氏的左右手和肩膀,壓制她去床榻的方向。

錢氏眼珠子亂轉,還是不服勁兒,一邊掙紮一邊嚎啕大哭。

邱老太君早帶着大太太、大奶奶等人悄悄地進門,故意不許門口的嬷嬷們通報。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子,先聽了聽屋裏的動靜。邱老太君知道錢氏心眼多,此刻她被急急地叫過來,心裏自然對錢氏有所防備。二兒媳近來總拿她娘家的身份壓人,邱老太君不得不防她出幺蛾子。邱老太君聽了一會子,覺得屋子裏的動靜不大對,便命人先掀簾子。她快步進門,擡眼瞧這一幕,愣了。

衆人一見老太太,也愣了,忙齊聲呼喚,求老太太幫忙做主。

正在掙紮的錢氏忽聽這話,兩手軟綿綿的放下去,低頭誰都不敢看老太太。

邱老太君瞪眼看着衆人,高聲問:“這是怎麽了?”

寧婉蓉哭得稀裏嘩啦,直接鑽進了邱老太君的懷裏。“老祖宗,可不好了,母親糊塗了。”

邱老太君皺眉,命衆人安撫住錢氏,她則帶着孫女等人去外間仔細詢問經過。

嬷嬷們七嘴八舌的說完今早的情況,又說了說前些日子錢氏不對頭的地方。錢氏出身高,素來有侯門千金的脾氣。近來她因生病情緒不大好,時常打罵下人是有的。衆人又怕老太太責罰她們這些下人伺候的不周到,自然得機會就要為自己開脫,添油加醋的把小事誇大。

江清月适時地附和道:“二太太自打從相國寺回來之後,情緒就不大好,這段日子又病着總悶在屋子裏,算上鄒嬷嬷失蹤,想來是思慮過重所致。”

“不過是丢個下人罷了,多大點事。”邱老太君嘴上随便嘆一句,心裏卻覺得這事情絕不簡單。最近二房發生的事兒都很蹊跷,從巫嬷嬷屋子鬧鬼,到崔嬷嬷被燒死,再到鄒嬷嬷失蹤,這其中肯定早有關于二兒媳什麽陰私貓膩。她早想派人安插到錢氏身邊查清楚,卻一直礙于錢氏的娘家背景給她留面子。而今錢氏都瘋了,邱老太君才不管她是真瘋假瘋,先順勢安插了人到她身邊就是。

“既然老二家的神智不清,犯了糊塗,得多加派人手看管。人病了,理該靜養,你們以後也少來,染了一家子的病氣可不行。”

衆人忙應承。

寧婉蓉雖心有不願,卻不敢越了老太太的意思,只管咬着唇低頭哭。

邱老太君又命四大嬷嬷會嚴守錢氏,盯住她的一舉一動。

錢氏豎着耳朵聽外間人說話,她忽聽老太太要安排人到自己身邊,整個人戰栗不止,又陷入絕望。

如果老太太往她身邊送眼線,她再想私自行動就絕無可能了。她一有什麽動作就會引起老太太的懷疑,還怎麽找機會去搜集江清月手中的兩份口供?這樣下去,她就真沒辦法翻身了。本以為自己裝瘋賣傻一會兒,會降低江清月對她的防備,結果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是哪個作死的把老太太給折騰來了,還不提前說一聲!

錢氏真害怕,她絕不能讓老太太對她插手。她趕緊光着腳下地要去找邱老太君說明白。

屋裏的嬷嬷見狀,以為錢氏又要發瘋,趕緊上前按住她,錢氏當即瞪眼看她二人:“膽子肥了,你們的主子也敢攔着?我沒事,讓開。”

嬷嬷們不依不饒:“您沒事怎麽不穿鞋?”

錢氏無語,轉身把腳伸進鞋裏,挑眉惡狠狠地瞪她們:“知道了?告訴你我沒事兒了。才剛腦子一時糊塗,暈暈乎乎的,竟什麽都想不起來,這會子好了。”

嬷嬷們半信半疑的看着錢氏,不知如何是好。

錢氏趁機快步跑到外間,她一想到自己可能會暴露,要連累兒女,心裏又恨又氣又怨,急得火燒火燎。她飛一般的沖到老太太跟前跪下,跟其解釋自己沒瘋。

邱老太君本來就被突然出現的錢氏吓了一跳,這會子見她撲向自己,面目猙獰的說自己沒瘋,簡直要把心驚得跳出來。邱老太君捂着胸口皺眉,好一頓順氣。

衆嬷嬷見狀,忙攙着錢氏距離老太君遠一點。

錢氏見老太君不信自己,整個人陷入抓狂的境地中,語速更快,解釋的更多。

“二太太平常話沒這麽多的,您到底是哪裏不舒服?”江清月軟言相詢。

錢氏見她那副樣就氣得七竅生煙,指着她就罵:“我們的家事還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亂吠。”

錢氏又想到了昨晚的那個傻子,更加覺得羞憤難當。憤怒一旦發洩出來,便不計後果。錢氏兇狠的指着江清月惡言相信,直罵她是作死的小娼婦。

邱老太君坐在那裏聽着這些不入流的話,臉色黑的不行。

“弟妹,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江姑娘是你認下的養女,一心一意教導你家蓉兒繡技,成果非凡,你也是對她贊不絕口的。怎麽這會子你又罵她,她做什麽事兒得罪你了,成了你嘴裏的娼婦?我才不信出身侯門知書達理的弟妹會說出這樣的話,若說不是你瘋了,那是什麽?難不成是我們耳朵壞了?”大太太周氏早看不慣錢氏,這回得機會,她自要添油加醋暗諷一番。

四奶奶李氏自然向婆婆,跟着諷刺道:“老祖宗,二嬸子從前素來溫順慈祥、宅心仁厚,別說對老太君了,就是對我們這些小輩,也向來都是溫言細語的,沒發過火兒。我看二嬸子真真是病了,還得請個好大夫仔細調理才是。”

錢氏恨得咬牙,沒想到大房這會子竟對她落井下石。錢氏臉漲成了豬肝色,慌忙給邱老太君解釋:“母親,我真沒瘋,我好好的。”

“那你說,江繡娘因何事得罪你,你要罵她?”其iu老太君懷疑的瞪他。

“我——”錢氏看眼江清月,見其正拿着帕子委屈的擦拭眼角,錢氏惡心的無以複加,真想當場扒了這小娼婦的皮。

“不管是真是假,你這幾日也別出門,好生靜養幾天再說吧。”

老太太這是變相軟禁她了?

錢氏發現押送她的四個嬷嬷全是邱老太君身邊的親信,有這些人在她身邊,她還怎麽翻身,怎麽對付江清月?那秘密若真公布于世,她就沒臉在這世上活了。昨夜她又被一髒兮兮的傻子猥瑣,想起來就作嘔想吐,他自己都無法面對自己,更被說面對她的江郎……

錢氏的腦子鑽進了死胡同,越想越受不了。她的精神緊繃陰郁到了極點,她看着在場的衆人:邱老太君、周氏、李氏、江清月……這些人都在咧嘴嘲笑她,對她指指點點,說她是蕩婦。錢氏捂着耳朵,眼珠子瞪圓了往外凸起,發瘋般的起來。

“啊啊啊——”錢氏抱着頭狂叫。

邱老太君皺眉,趕緊命人壓制住她,将錢氏圈禁在屋裏。

不多時,大夫前來診脈。邱老太君瞟那大夫一眼,便擺擺手命他回去,賞錢自不會少他的。

寧婉蓉不解祖母的意思:“老祖宗,您怎麽不讓大夫瞧瞧母親的病情?”

“此等庸醫怎能治好病。”邱老太君嘆了一句。

寧婉蓉委屈的低頭,小聲嘀咕:“不讓大夫診治一下怎會知道。”

“這種大夫能有什麽辦法?再者說,你想外人都知道你母親得這病的事兒麽?不怕丢人?”

寧婉蓉被邱老太君一連串提問問得啞口無言。

邱老太君敲了敲手裏的拐杖,吩咐四孫媳婦李氏道:“去!派人知會消息給靖侯府,請他老人家給你二嬸子做主,讓他求個禦醫來府上看看吧。”靖侯府總歸是不希望他們女兒發瘋的消息傳出去,必然會做好保密。老二家的先前不是搬動她娘家人和她姑母錢老太妃來壓人麽,而今她出事自該也有她娘家人處理,正給自己省事了。

不過錢氏到底是不是真瘋,這答案對邱老太君來說很重要,這牽涉到她以後如何對待錢氏的态度問題。

像錢氏這樣高貴出生的兒媳婦兒,必然心高氣傲,想試她一試很容易。

邱老太君打發寧婉蓉等幾個小輩都下去。她則召喚來一貼身嬷嬷到身邊,耳語了幾句。嬷嬷得令,禁不住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轉而乖乖地去辦事兒了。

寧婉蓉和江清月等人跟着大太太周氏出來。周氏招呼大家先走,寧婉蓉惦念母親,就站在院子裏不肯走。寧開遠也趕了過來,聽說老太太不讓他見母親,也無可奈何,跟着妹妹一起等。

江清月本就不想過早離開,她還想靜候結果。既然寧家兄妹都不走,她也便順水推舟留下了。

周氏笑着打量江清月:“你倒還真有心,她都不認你了,你還想盡惦念她,真是難得啊。”

寧婉蓉在五哥身邊一直哭,忽聽這話,轉而對江清月針鋒相對:“這些天都是你在照顧母親,你怎麽照顧她的,啊?她怎麽會成今天這樣子?她怎麽會發瘋?都怪你,沒照顧好我母親!”

“妹妹!”寧開遠皺眉,拉着妹妹去別處站着。原本因寧開遠在,江清月為避嫌,她和嬷嬷們站得很遠,此刻就距更遠了。

周氏見狀拉住江清月的手淺笑:“你不如跟我走吧。”

江清月聞到一股騷味兒,擡頭看,正望見一嬷嬷端着個小湯盅進屋,雙手捧着,很小心翼翼。這味道對于平常人來說沒什麽,但江清月可以分辨的很清楚,是尿!

怎麽有尿味兒,難道是……

“也成,你留着看看她情況如何,回頭再來找我。”周氏對敬請閱報以理解似得微笑,轉即帶着人去了。她自不需要多留,錢氏這裏的一舉一動會有人替她盯着。

寧婉蓉還在哭,對母親突然發瘋的事兒感到手足無措,心慌之餘,她更怕有一天外面那些世家貴女都知道了她有個瘋娘,這讓一直在閨秀中獨占鳌頭的她如何能人受得了。太丢面子了!

寧婉蓉想起這事兒就恨,母親前兩日分明就好好的。她轉即又将憤怒轉嫁到江清月身上。“你到說啊,你是怎麽伺候我母親的?天天不都是你在照顧?”

寧開遠蹙眉,這會子院內沒外人了,他們兄妹不必計較面子,遂露出責備的目光看向江清月。

“二太太這些日子心裏悶,不願和下人們說,身邊又沒人可聊,便叫我時常陪她解悶。我只是一個繡娘,有多厲害?再者說,我真做什麽惹二太太不高興,二太太怎麽不打發我?院子裏上上下下幾十個丫鬟嬷嬷,打發我走很容易。”江清月有條不紊的回答道。

寧看遠見她伶牙俐齒,蹙起眉頭,單純不爽這女子這般口齒厲害。

寧婉蓉則覺得自己被抹了面子,卻又無從下口再咬江清月,恨得跺腳。

“三姑娘若懷疑我,大可以問問院中這些丫鬟嬷嬷們,我可做過什麽出格的事兒沒有?”江清月說罷,轉而望向院中等候的衆人。

大家都低着頭,屏息靜氣。

寧婉蓉眯起眼,吩咐衆人随意說。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推舉出二太太身邊的丫鬟彩霞回答此事。“回三姑娘的話,二太太近日着實心情煩悶,确實喜歡找江姑娘聊天解悶。偶爾江姑娘來晚了,二太太嘴裏還念叨呢。”

寧婉蓉咬着下唇,狠狠地剜一眼江清月,轉而哼一聲,扭頭背過身去。寧開遠也轉過身,低聲勸慰寧婉蓉這都是誤會。

寧婉蓉心裏憋氣,本來也沒什麽,她撒了火氣回頭就會把事兒忘得一幹二淨。偏偏剛才她聽江清月那些話就犯惡心。

“什麽叫做二太太身邊沒人陪,只能找她,她這不是明擺着暗諷咱們兄妹不孝順麽?”

寧開遠一聽,還真是如此,心裏對江清月一般般的感覺變成了惡心。

這時,邱老太君在丫鬟嬷嬷們的簇擁下出了門。她神色深沉,倒沒什麽太大的變化。倒是一出門看見寧婉蓉和寧開遠還在,邱老太君愣了下,眼神掃過着倆孩子的時候,目光裏閃現出一絲同情。

江清月心裏有底了,轉而她看見端着湯盅進屋的嬷嬷也跟着出來了,手裏還是拿着瓷盅,卻不像先前那樣雙手拿着,而是單手拿着。

寧婉蓉、寧開遠兄妹倆當即上前詢問邱老太君。

邱老太君嘆口氣,拍拍倆孩子的胳膊,只交代這院子再不許外人進,便帶着人走了。寧婉蓉和寧開遠想去看錢氏,卻被門口的嬷嬷們給攔住了,連她們都不許進。

邱老太君出了院,走幾步,回頭看那摸摸還捧着那個湯盅,命她趕緊把東西扔了。本來她只想試探一下錢氏是真瘋還是假瘋,倒沒想到這厮真把這一盅的東西給喝了。

看來是真瘋了。

邱老太君嘆口氣,搖搖頭,決計回去想個合适的辦法才好。

隔日,靖侯府派來的禦醫一個接一個的往錢氏院子裏去,卻都是一臉無奈的出來。

江清月不大相信錢氏的戲法能逃過邱老太君的厲眼,畢竟姜還是老的辣。江清月覺得這回錢氏應該是真瘋了。錢氏起初該是裝假的,後來卻陰差陽錯的真被逼瘋了。故此,江清月便暫且留下章嬷嬷和問秋,先讓她們來探看消息再定奪。

江清月等候幾天之後,見大夫們的幾番診治都無效果,估摸錢氏恢複的可能性極小。江清月還是不放心,得空讓章嬷嬷去外頭找多找幾名大夫好好問問,得出的結論是:失心瘋是一種心病,若想治好極為費力。千百例中難有一例,屬于難得一見痊愈的。此人是在妻子和子女們的日日陪伴下,被溫言撫慰照看,日漸化解了心病。

江清月想想錢氏周遭的環境,被婆婆拘禁壓抑着、難以啓齒的陰私事、看人下菜的下人們,以及她蠻不講理愛鬧騰的子女們……她根本不可能有痊愈的機會。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理國公府繼續待下去,左右寧婉蓉已經瞧她礙事兒了。

江清月先去禀告了四奶奶李氏,再由李氏引領到大太太周氏跟前請辭。

周氏倒是高興,她才不願意叫那個寧婉蓉得風光,自是願意答應江清月請辭。周氏還害怕寧婉蓉從中作梗,帶着江清月先去跟邱老太君道別。

邱老太君思及二房而今的狀況,也不願遠多留江清月。“老二家的那天精神不大好,好在近來已經清明了許多,日漸轉好了。她聽說那日差點傷了你,還愧疚自責來着。本是要親自跟你說清這事兒,礙于她病着需要靜養,我便擅作主張代勞了,望江姑娘不要介意。”

江清月清楚邱老太君這番話是要堵住她的嘴,看來她是打算瞞下二太太發瘋的事實。江清月已然達到自己的目的,倒不在乎這些結果,她便順着邱老太君的意思說,讓二太太好生靜養。

邱老太君滿意的點點頭,料知江清月是個聰明的丫頭,不會亂說。就算她敢亂說,理國公府也有得是招數處理她,邱老太君倒不覺得她是個礙事的。

江清月辭別邱老太君之後,便去寧婉蓉房裏告辭。

寧婉蓉最近心煩得很,早就不上女紅課了。再說,她還自覺自己的女紅拿得出手,不必再需要請師父學了。這會子她看見江清月,便想起對方前些日子惹惱她一直沒道歉,反而去大房周天巧那邊住了,心裏更是一陣來氣。寧婉蓉白她一眼,沒好氣道:“你來做什麽?”

“我是來請辭的。”

寧婉蓉蹙眉道:“怎麽,母親一病,你見沒什麽油水可撈了,就要走?”

江清月解釋道:“實在是不得已,家姐……”

寧婉蓉嗤笑,見她都覺得惡心。“行了,別解釋了,你滾吧!我也不用你來教女紅,以後你再別踏進寧家半步。還有什麽養女不養女的,你一個下賤女就別做夢攀高了。”

江清月不欲多言,冷淡地行禮告辭。

寧婉蓉見她走的那麽幹脆,竟然沒有一絲一毫對她卑躬屈膝的意思,更沒有道歉的意思,氣得心肝肺都要炸了。她憤怒的推翻了手邊的茶杯,花架子,還有那些擺設用的瓷器。

“一個下賤的秀娘罷了,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江清月,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到時候你就跪地趴着求我,也甭指望我心軟。”

本來寧婉蓉起初因為崔嬷嬷讨厭對江清月,後來見她是個美人就更讨厭。怎知這女人好有心機,假意幫她,給她溫順聽話的假象。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寧婉蓉撒完火氣,忽然想起母親發瘋時對江清月的态度,好像哪兒地方有些不對。不過轉念一想,一個繡娘對她母親根本不構成什麽威脅。不管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總覺得這女人晦氣……

江清月帶着章嬷嬷和問秋離開理國公府後,便驅車直奔京外,為安葬在青北山腳下的養父母掃墓祭奠。

“大仇得報,女兒方有臉來見您二老,願二老九泉之下瞑目,散了怨氣,再世投胎為人必定榮華富貴,萬事順意。”江清月接連磕了十幾個頭,方在章嬷嬷和問秋的攙扶下起身。

報消息的信已經送往山東,估摸大姐不日就會收到。未免夜長夢多,江清月打算即刻啓程,先去山東見一見大姐,再另尋住處安置,又或者南下去找弟弟江北。

江清月沖兩座墳在鞠躬之後,忽想起自己帶來的那木匣子,她讓把匣子裏的衣服和玉佩取來扔進火堆裏。

章嬷嬷捧着衣服,極為遲疑。“姑娘,這可是證明您身世唯一的證據啊。”

“我沒什麽身世可證明,我早說我,我是爹娘的女兒。”江清月說到爹娘,下意識地看向眼前的兩座墳,淚水當即便沖出眼眶。

真好啊,一切都結束了。

……

“這是?”章嬷嬷舉着衣裳領子沖着太陽,驚嘆不已,“姑娘,這衣服領子上繡着字,繡線暗了些,當初我們竟沒發現。”

江清月面無表情,卻微微眨了下眼睛。

章嬷嬷蹲下身子,拾起樹棍子,在地上照樣畫出這個字。

“瑈”。

“今日風大,我們還是早些上路。”江清月提起被風吹得偏偏飛舞的裙擺,轉身上了馬車,“嬷嬷若喜歡這破舊東西,便留着,反正這些東西于我沒有任何用處。”

章嬷嬷原本愣在原地正覺得為難,忽聽姑娘這話,笑得“嗳”一聲,果真把東西又收回匣子裏,捧在懷裏,颠颠地跟上了車。

出了青北山,馬車朝北邊的路去,直奔山東的方向。

江清月失神了小一炷香的時間,忽聽馬車停了。

章嬷嬷挑簾子問情況,轉而跟江清月道:“前頭有浩浩蕩蕩一隊人馬,似乎是什麽大人物要經過,咱們得先讓路。”

江清月點點頭,轉即感覺到馬車傾斜下溝了。

不多時,車外響起了質問聲,章嬷嬷趕緊出去調解。

江清月在車內等了一會兒,越來越覺得這股味道不是她的錯覺。疑惑間,她忽然聽見車外傳來高德祿的聲音,“哎呦,你說巧不巧,可真巧了,竟在這兒遇見了江繡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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