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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行在盤上公路上,速度慢吞吞,秦酒坐在後座閉目養神,忍着已經湧到喉頭的惡心感,路太陡,即使開的不快,曲折的轉彎也夠受的。

偶爾聽到一兩聲咳嗽,秦酒睜開眼睛看看坐在隔壁的老人,關切的擰開保溫杯倒水。

“奶奶,喝點水潤潤喉嚨吧。”說着輕輕将水吹了兩下,确定不燙口後才遞過去。

秦奶奶笑着接過,小心翼翼的泯了一口,對着一向喜愛的孫子道,“怎麽樣,悶了吧?”

确實有點難受,從他們家到這,先是坐飛機,然後是父親的朋友親自安排的車子和司機,已經兩個多小時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

不過秦酒還是乖巧的搖頭,“不悶。”

他今年大二,現在正是暑假,家裏人都忙,秦奶奶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這個地方有個寺廟,非要來小住一段日子,父親和二叔都放心不下,秦酒暑假本來要和同學出去玩兒的,便被抓來當做了苦力,陪奶奶住一段時間,也算是修身養性,殺一殺他急躁驕矜的性子。

秦酒對父親對自己性格的評價不以為然,不過他是個孝順孩子,還是很樂意陪奶奶過來的,沒想到這寺廟這麽遠。

聽出兩位有些不耐煩,司機咳嗽兩聲,笑了笑,“莫着急,就快到了。”他的普通話帶有濃重的地方口音,秦酒仔細辨別了一會兒才明白說了什麽,嘟囔一句,早就說要到了,便看着窗外的景色發呆。

正是盛夏時節,路邊郁郁蔥蔥滿目都是綠色,看着倒也清涼不少,秦奶奶笑着摸了摸秦酒的頭發沒說話。

不過司機這回是真的沒有敷衍他們,很快,車子就停在了半山腰。

剛一停穩,秦酒就迫不及待的下車呼吸新鮮空氣,卻被撲面而來的熱浪侵襲了一臉,已經快到傍晚,夏日的驕陽還是如此濃烈,司機也跟着下了車,指着前面的山路道,“廟建在半山腰,要走小路爬山上去,咱們得走上去。”

秦酒擡頭,看着陡峭的石階心裏一陣打鼓,沒想到車子居然開不過去,心裏就帶上了幾分怨氣,倒是秦奶奶笑呵呵的勸,“小酒,咱們走上去吧,你也要多鍛煉,這麽大人了,成天躺在床上玩兒手機。”

雖然心中不情願,不過聽到奶奶的話,秦酒還是老老實實的開始爬山,不過他的體力顯然一般,甚至比不上經常鍛煉的秦奶奶,沒走多久就氣喘籲籲的,倒是秦奶奶和司機有說有笑的,談論起将要到達的寺廟來。

“這善恩寺說起來可有些年頭了,我記得聽家裏的老人說過,民國的時候還來這裏躲過日本人的飛機,我小時候也來過幾次,沒想到現在這廟還在,連您都聽說了。”司機的語氣有些唏噓,“不過聽說這廟裏的方丈可是個好人,經常收容一些香客居士來這裏免費學習居住,也不要錢,廟裏的和尚還經常幫着村裏的孤寡老人幹活,附近的人提起來,都是這個。”司機豎起了大拇指。

秦奶奶連連點頭,她就是聽說這個,才過來的,廟裏規矩嚴,現在能接待香客住宿的本來就少,能讓女香客來住的更是屈指可數,她也是聽朋友說了這個地方,舟車勞頓的過來。

秦酒卻不以為然,不過看在奶奶的份上沒說什麽,又走了一段便看到了建築的輪廓,司機指着那個方向道,“天色晚了,山路上不好開,我就先走了,您看馬上就到了。”

兩人自然不好再多留,司機将幫忙拿着的行李箱遞給秦酒,自己下山去了,秦酒嘟囔着拎着行李,亦步亦趨的跟在秦奶奶後面。

走了沒多遠,就看到朱紅色的山門半開着,看得出來有些年頭了,朱紅的顏色已經變得暗紅,深一塊淺一塊,知道距離不遠,秦酒來了精神,提着行李箱蹭蹭蹭的跑上去,累的氣喘不止也不在意,将行李箱放在門口呼哧呼哧的喘氣,看着秦奶奶很慢卻很穩當的上來,秦酒笑了笑,準備推門進去。

剛将手按到門上,冷不防那扇門從裏面慢慢打開,秦酒楞了一下,待回過神來,就看到一個閃亮的光頭。

開門的是個和尚,看起來很是年輕,見到秦酒明顯吓了一跳的樣子,後退了兩步,盯着秦酒看了幾眼,然後羞紅了臉蹭蹭蹭跑到後面去了,連話也來不及說。

這般舉動自然惹得秦酒心中不悅,考慮到此乃佛門清淨地,才忍住了心中罵人的沖動,提着行李也跟着那小和尚後面氣鼓鼓的進了門,然後就看到一個清瘦的老僧迎了出來,道了一聲阿彌陀佛,躬身給秦酒合十行禮。

秦酒再不懂規矩也知道這禮不能受,忙閃了一個身然後回禮,這時候秦奶奶也進了門,笑眯眯的和方丈打招呼。

方丈引着秦奶奶和秦酒在偏廳坐定,那小和尚上了三杯茶,用青瓷茶碗裝着,看起來很是雅致,不過秦酒一聞就知道茶葉粗劣,并不是什麽好茶。

“我不喝茶。”秦酒冷冷的說了一句,換來秦奶奶的一個眼神,小和尚本來已經恢複白皙的臉色又一次脹紅,慌手慌腳的将放在秦酒桌子上的茶撤掉了,走的太快差點一個趔趄倒在地上,幸好穩住了,不過感受到身後來自秦酒的火辣辣的視線,沒敢回頭,快步走開了。

然後他端了一盤子的糖過來給秦酒吃,秦酒随手拈起一塊,看着包裝紙上面感謝布施的字眼,似笑非笑。

無戒一下子羞紅了臉,感覺很不好意思,這是前幾年來廟裏小住的香客幫忙出的主意,師傅年紀大了,當時無戒年紀不大,廟裏一直免費接待,地方又偏僻,經濟上很是困難,那香客家裏有些關系,因此幫忙做了些這種糖用來待客,本來已經收起來了,但是廟中清苦,并沒有什麽好招待的,無戒想着這糖很好吃,因此特意找了出來,卻忘了糖紙上的包裝。

慌亂的一把奪過秦酒手裏的糖放回盤子裏,卻不小心力氣過大,在上面留了紅印子,無戒有些着急的想要看看,卻被本來就心情不好的秦酒一把推開。

看着奶奶在和方丈說話,秦酒說了一聲出門去了,方丈對無戒點點頭,無戒也跟着出門,将糖放回屋子裏收好,就看到秦酒在院子裏一臉不悅的看着手機,這個地方的信號不太好,什麽消息都收不到。

一想到接下來的一個月都要過這種日子,秦酒的臉有些發黑,心情更不好了,天色日晚,太陽雖然落山了,餘晖尚在,秦酒看看天色,決定出門走走,剛剛已經歇夠了,他年輕人精力恢複的很快,因此喊了一聲就出了門。

他只顧着走路,自然沒發現身後有人跟着,無戒不放心,山裏天黑的快,而且彎彎繞繞的,到後面就沒了路,他生怕這人迷路,因此偷偷跟着——他倒是知道剛剛秦酒的意思明顯是不太喜歡他。

雖今日第一次見到,對方對自己的印象也不太好,無戒卻是很喜歡秦酒,他不想看到秦酒迷路,因此偷偷的跟了上去。

無戒從小在寺廟中長大,見過的人不多,除了香客就是山下的村民,從小到大也沒什麽玩伴,因此一見了秦酒就心生歡喜,從打開山門的那一剎那,秦酒略帶倔傲的臉龐出現在眼前,就讓他的心像是被什麽擊中,幾乎停止了跳動,在看到對方不悅的眼眸之後,才回過神來,瘋狂的砰砰砰。

他越是想和秦酒做朋友,就越是出岔子,還好無戒心胸寬闊,又從沒有過朋友,并不将秦酒的不在意放在心上,反而處處想要讨好,但是他也并不完全的犯傻,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去招惹黑臉的秦酒,可是又怕他迷路,因此只好悄悄的跟在後面。

秦酒心中郁悶,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來到這裏就處處不順,他也不是不願意和奶奶過來,畢竟從小奶奶最疼愛的就是他,只是秦酒覺着自己應該在家裏,中秋前一個月就開始白酒銷售的旺季了,父親正忙,二叔又只會添亂,秦酒想要留在家裏幫忙,他已經大二了,不想被當做小孩子看待。

結果,将要幫忙的意思稍微透露了那麽一下,就換來父親的嗤笑,他不是不愛自己的兒子,只是覺着秦酒還是個小孩子,不能有什麽作為,至于家裏的生意,他還正當壯年,用不到兒子插手呢,因此被無視的秦酒就打算出門和同學旅游。沒想到奶奶又想到這來,秦酒便被打發過來。

原本積在心中的郁悶,不知怎麽的,随着目的地的到達一下子爆發了,在山裏亂走一氣的秦酒發洩了一通,感到了一絲勞累,心中的郁悶也稍微消解了一點,随即有些後悔,他不應該走這麽遠的,天也漸漸的黑了,看看手上的紅痕早已經沒了痕跡,似乎,對那個小和尚也兇了一點。

要不要回去道歉呢?秦酒轉了轉眼珠兒,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很快他就發現,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要不要道歉的問題,而是,他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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