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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潋和郁和的婚禮辦得很小,也不正式。
酒席辦在賀家名下一所位于市中心的酒店,雙方都只宴請了一些來往密切的親朋。全部賓客加起來,都沒能填滿宴會主廳。
郁和穿着和賀潋配套的白色西裝,隔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站在他的右手邊。兩個人站在司儀臺上,面對着牧師。
正對着司儀臺的,是郁和的父親,還有他的妻子女兒,與賀潋的父母同坐在一張圓桌。相互之間交談算不上太熱絡,但至少看上去關系融洽。
身旁的賀潋很安靜,薄荷味的信息素不濃不淡,剛剛好可以引起郁和的注意。他微側過臉,看着賀潋高挺的鼻梁,發了一會兒呆。
賀潋還是很好看的,郁和心想。無論看過多少次,郁和都還是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英俊的人。
他這樣的人,郁和擅自認為,應該會和一位家世良好又漂亮的omega小姐結婚,然後一起孕育一個可愛的寶寶。
而不是站在這個賓客不足四十人的宴會廳裏,和家世不清白,長得也不漂亮,甚至身體也不大好的郁和結婚。
郁和與賀潋,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相配的兩個人。是永遠不會相交的兩條平行線。
做着這樣的想象的時候,郁和的手背突然被碰了一下。
他慌亂地眨了眨眼睛,纖長睫毛交疊又分離的瞬間,似乎看見了賀潋嘴角勾起一個嘲笑的弧度。郁和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引起了微弱的陣痛。他匆忙移開了目光,看向牧師。
“郁先生,”牧師面露無奈,似乎對郁和在這樣重要的場合都能走神而感到驚詫。他頓了頓,向郁和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願意。”郁和應該這樣回答的。
然後他們會相互交換戒指,或許賀潋還會看在郁家的面子上,勉為其難施舍給郁和一個如蜻蜓點水一般的親吻。
郁和應該欣然接受這一切——他這樣的身份,能夠和賀潋結婚,已經比郁和所能夠得到的最多還要多出很多了。
他應該感恩戴德,甚至最好要在沒等牧師問完,就搶着回答“我願意”的。
他應該表現得更熱忱、更急切的。
但事實是,即使是這樣簡單的三個字,郁和也講不出來。
仿佛是一句擁有魔力的咒語,如果郁和輕易地說出口來,就會陷入萬劫不複的、沒有反悔可言的地獄裏。
臺下開始有了窸窣的、有些怪異的交談聲。賓客們大多從百忙之中抽空參加婚禮,而郁和又安靜了太久。
郁和下意識朝父親的方向看去。
果然,郁以誠滿臉嚴肅,皺着眉頭,還是一如既往對郁和很不滿意。
郁和突然覺得頭暈目眩。
頭頂的水晶燈折射着白光,照在面色不虞的郁以誠臉上,照在不懷好意的賓客臉上,刺進郁和因為羞愧而發熱的眼眶,讓他手腳冰涼,無地自容。
賓客們自以為是的竊竊私語,以及沒什麽掩飾的神色,郁和的感官都清晰地接收到了。
郁和知道的,這些都是對自己的鋒利的、尖銳的譴責。譴責他不知好歹,也譴責他不懂廉恥。
郁和眼神慌亂,烏黑的眼睛左右擺動,和面色溫和的牧師對上了眼神。
在這樣的情況下,牧師還是很鎮靜。他将固定的擴音器別到一邊,确保聲音不會擴散以後,看着郁和,用更加溫和的聲音問他,
“郁先生?”
他把這位新婚先生的走神,當作是他所見過的許多新婚伴侶在婚禮上都會發生的事情——一種很司空見慣的、尋常的緊張。
但郁和還是沒有回答他,牧師于是變得有些焦急。他想喊郁和的名字,卻在張口的瞬間看見了賀潋的眼神。
來自賀家實際掌權人的眼神,平靜但具有威懾。牧師下意識退了一步,然後定了定心神,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繼續。
郁和沒有注意到這些,冷汗凝聚在他的鬓角,把發絲浸得更加烏黑,順着臉頰緩緩流下,弄得下巴有些癢。郁和有擡手擦拭的沖動,但下一秒,他的手就被賀潋捉住了。
賀潋的手很大,也很熱,他的動作很輕柔,讓郁和感受到了虛幻的溫柔。
不太明顯的熱源從手指傳至心髒,把郁和從缥缈之中拉回了現實。
郁和有些恍惚地看向賀潋,似乎無法理解賀潋這一舉動的含義。
十指交握的觸感讓他回憶起那些已經被時間和痛苦沖洗地很不清晰的從前,又時時刻刻在提醒他,那些都是過往。
這讓郁和覺得心痛,甚至有想要掙脫賀潋的沖動。但他沒有那樣做,他只是輕微地合了合薄而白皙的眼皮,然後裝作已經恢複正常的樣子,向牧師點了點頭。
牧師在賀潋的指示下擺弄好了擴音器。
冗長的婚禮誓詞再度在會場中響起。郁和沒有再走神,他語氣平緩而認真,沒有任何敷衍和故作矜持,說:
“我願意。”
牧師瞬時松了口氣,然後又向賀潋問了相同的話。
賀潋很平靜,沒有郁和那樣上不得臺面的失态,沒有刻意的不情願和矯情,在牧師話音落下時,便鎮靜、認真地回答了同郁和一樣的承諾。
在白色水晶燈照射下,賀潋的鼻梁很挺拔,也很好看,郁和忍不住又偷偷看他。
線條鋒利的側臉映在郁和烏黑的瞳孔裏,剛才走神時的念頭再度出現在他的腦海裏——郁和與賀潋,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相配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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