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玄夜惡名遠揚, 即使他現在什麽都沒做,看起來也是惡意滿滿。那幾名修士立刻落到地上, 恭敬道:“我們無意冒犯,只是奉掌門之命前來緝拿叛徒,才會進入魔域。”
玄夜聽了便無恥道:“我管你什麽叛徒, 我又沒看到。撒野都撒到我頭上來了,要麽滾要麽死!”
幾名修士掃了杜仲一眼沒敢說話, 明顯是覺得相比于任務命更重要,見玄夜還沒有對他們動手的意思, 立刻急匆匆的告辭,禦空而去。
玄夜這次并沒有看人不順眼便出手取人性命, 而是靜立片刻見他們消失在視野中了, 才從蛛背上跳下,向杜仲走過來,嘴角斜斜的挑着:“我差點沒認出來你, 你現在看起來真好看。幾日不見居然就變得這麽好看了。”
他盯着杜仲,眼裏帶了一絲狂熱,用黏膩的目光在杜仲身上掃了一圈:“你怎麽感謝我?”
杜仲眼皮一跳, 謹慎的打量了對方片刻。看着他這副怪異而帶點變态意味的樣子, 就覺得不寒而栗, 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玄夜這次算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他本來是打算挑挑嘴角擺出個笑模樣的,奈何對方走到近前見他不躲,居然要神展開雙臂抱住他。
玄夜先前在杜仲心裏本來就貼着個變态的标簽, 這會又有不正常的舉動,可把杜仲給吓壞了,他猛的蓄足靈力一掌就拍了過去。
以他的修為,這一掌本該連玄夜的衣角都碰不到,只能勉強吓退對方,但今日不知為何,玄夜非但沒躲過去,還口吐鮮血倒飛了出去。
“尊主!”他身旁的那兩名魔修見狀大驚,随即怒道:“你這不知好歹的東西!”
杜仲警惕的看着他們,指尖觸到了九霄劍柄上,做好了應戰準備,心中厭惡的想道:他都要猥亵我了,我難道不動就是知道好歹了?你們這種人未免太霸道太不講理了吧!
那兩名魔修言罷就要動手,卻被玄夜揮揮手止住了。
他此時口中的血一股一股的往外湧,臉色顯得更慘白了,根本說不出話來,只好擡手打着手勢。
那兩名魔修立刻湊上去想要扶起玄夜,卻因為他渾身癱軟而拉不起來。
他坐在地上悶咳兩聲,又噴出一口血後突然痛苦的“啊”了一聲。因為那兩名魔修擋着,杜仲看不到那邊發生了什麽,只看見玄夜雙腿突然繃着亂蹬了幾下,随後便被按住了。
其中一名魔修立刻口中打了個呼哨,便有一只吸血蛛緩緩爬了過來,湊到近前就爆成一陣血霧湧向了玄夜,片刻後他就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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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名黑袍人似乎是松了口氣,緩緩讓開了身子。此時玄夜已經把黑袍上的大兜帽帶上了,一下遮住大半張臉。
他慢慢坐直身子,擡手抹了抹唇邊的血,還是在笑:“幾天不見修為見長……”
杜仲狐疑的看了他片刻,雖然覺得他自己作死被打死了也活該,但還是問道:“你怎麽了?”
玄夜撇撇嘴角沒正面答話,只道:“多謝關心,被你打的。”
杜仲心想:什麽叫被我打的?在我面前犯變态躲不開還怨我了?
一直縮在杜仲袖中裝乖不吭聲的顧清離卻突然冷笑了一聲:“不是你的就不要去搶,就算搶到了又有什麽用?”
他這話說的含糊極了,玄夜卻聽懂了。他面上發寒,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随即怒道:“你懂什麽?!”
杜仲沒聽懂他們倆在說什麽,剛想問,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見玄夜黑袍的胸口處突然動了一下,裏面有什麽發出了一聲類似于雞仔的叫聲,緊接着就有一只小鳥撲騰了出來。
這鳥通體五顏六色的,頭部和尾部都長着長長的七彩翎羽,整只鳥小到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它一邊鳴叫着一邊撲騰着翅膀,拖着長長的尾羽向杜仲飛來,玄夜見了立刻呼喚道:“回來!”
那鳥卻仿佛沒聽見一般,黑豆眼一轉繼續自顧自的飛着,玄夜的臉上便除了慘白還帶上了點鐵青。
這鳥看着就像一只縮小版的鳳凰,杜仲見它已經飛到自己跟前,愣了一下後擡手,讓它可以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顧清離此時也從杜仲的袖中出來,抓着他的衣服攀附在了他的小臂上,看着那只小鳥抖了抖胡須:“這就是鳳凰。”
杜仲也覺得它和那日見到的七彩大鳥長得一模一樣,便用指尖觸了它一下,誰知它居然如此弱不禁風,尖銳的叫了一聲後險些站不穩掉下去。
杜仲連忙去扶它,它才不至于啪叽一聲摔地上。杜仲還記得那日見到的鳳凰,風華絕代美得耀眼,舉手擡足之間都帶出一股高不可攀的貴氣。
沒想到昔日的神獸居然會變成這副模樣,他忍不住對着那小鳳凰的咂了咂嘴。
那小鳳凰勉強穩住身形,似乎也是被吓到了,小胸膛大起大落的起伏着,大約是在喘。
片刻後才緩過來,蓬起羽毛抖了抖,一轉頭就看見了趴在杜仲小臂上的顧清離,便忘了剛剛的一戳之仇,歡快的鳴叫了一聲放棄了杜仲的手指,撲騰着翅膀繞着顧清離飛來飛去。
顧清離抓着杜仲的袖子,不動聲色的拿眼睛打量它。片刻後便嘲諷道:“徒有個樣子。”
杜仲也打量了那繞着對方亂轉的小鳳凰幾眼:“唔?”
“這是個被複活出來的死物,但只能靠着別人的修為維持個樣子,內裏沒有自己的核。只要維持着它形體的供給一斷,就會頃刻間灰飛煙滅。所以他只是在拿自己的修為吊着這玩意而已,但是日子一久已經有些扛不住了。如果不是因為還能多放出幾只怪物幫他吃人,他現在早死了。”
顧清離說着睨了玄夜一眼,兩根胡須在空中又飄了幾下,語氣裏帶着種莫名的挑釁意味:“費盡心力,沒想到只弄出這麽個玩意兒吧?”
杜仲心裏想着那日騰空而起直上雲霄,被烈焰萦繞周身的火鳥,再看看面前這一碰就倒的小東西,也覺得不怎麽給力。
此時玄夜已經被他的部下扶起來,勉強站穩了身形。聽到顧清離的嘲諷,心下不爽,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腮幫子,帶着下巴微微變形。
他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咧嘴冷笑一聲:“我當這就知道縮在別人袖子裏,躲着不出來的玩意兒是什麽東西呢,原來是你啊。”
其實當一個人弱小不濟的時候,躲在師長身邊受些庇護沒什麽寒碜的,但被人用這種口氣這麽一說就顯得有些難堪起來。
顧清離抖抖須子沒應聲,玄夜見了就又惡意滿滿的快速問候道:“如你所見我失敗了,但你知道現在看到什麽會讓我覺得開心嗎?就是看到你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你連個像樣的樣子都沒有了,比我還不如。”
顧清離是為了杜仲才變成如今這副軟趴趴的樣子的,如果顧清離當時毫不在意他的死活,丢下他不管不顧,那麽顧清離現在依然可以在天玄派內活的人模人樣。
玄夜嘲諷顧清離的時候杜仲只覺得也是在打自己的臉,一下就被踩中了痛腳。
他看着玄夜站的東倒西歪的樣子,心中只想趁他病要他命,再來一掌送他歸西,卻礙于對方此時身邊還有兩名跟班而作罷。
杜仲只好繃着臉:“你什麽意思?”
玄夜卻絲毫不知收斂,斜斜的挑着嘴角繼續道:“我再不濟也還尚且能在這魔域中翻雲覆雨,而你現在除了慫的鑽在人袖子裏躲着你還能做什麽?你離開了杜仲怕是連條野狗都能吃了你吧,你手裏拿着最好的東西卻混成了這副模樣,我看着心裏就痛快。”
杜仲皺起眉頭輕輕用手遮住了顧清離,只覺得玄夜這人缺德透頂,心中不忿的想道:你管我徒弟在哪待着呢?我們就喜歡猥瑣發育礙着你了?!
他于是臭着臉寒聲問道:“你有完沒完?”
顯然玄夜覺得沒完,張張嘴還要繼續諷刺,卻見杜仲又是一掌劈來。
此時扶着他的兩位下屬大約也是覺得自家尊者說話忒損,早已對杜仲有所防備,見他果然出手襲來,便也擡掌和他對擊,強行接了下來。
杜仲如今不再像先前一樣菜雞,與他人硬剛倒也不至于一下就落了下風。他見玄夜已經閉嘴便見好就收,去了力道後立刻連退好幾步躲遠了些。
方才雙方都是點到為止并未使出多大的力,但相擊的那一瞬間還是帶起了一陣風,吹掉了玄夜頭上的兜帽。
雖然他反應過來後立刻又把帽子拉了回來,但杜仲還是在那片刻的功夫裏看清了玄夜的臉,沒忍住低聲“嘶”了一下。
他那張臉上有一大半都仿佛是被硫酸潑了一樣,看着血肉模糊的,但是那些皮肉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着,看着很是吓人。
顧清離也看見了,但他深谙沒必要把話說絕的道理,乖乖的沒蹦出來類似于“你看着也不怎麽有人樣”之類的話來嘲諷對方。
但雖然沒人說他,玄夜還是自覺難堪,氣的身子直抖,片刻後才帶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叫道:“杜仲……”
那繞着顧清離飛來飛去的小鳳凰聽到這麽一聲叫,也似乎後知後覺的發現了自家主人心情不佳,立刻叫了一聲又飛回了玄夜身邊,在他肩上來回跳了兩下後,探頭用鳥喙輕柔的理了理他一縷垂到兜帽外的發絲。
玄夜的氣就消了,伸手輕輕撫了撫它,笑罵道:“吃裏扒外的東西。”
那兩名魔修見玄夜已經被那小鳳凰安撫好了,當下松了口氣,懸着的心落到了地上。
他們的魔尊自從癡心妄想的想要複活神獸,卻只弄出一顆還沒拳頭大的雞蛋開始,就時常心情不佳。
後來為了維持住它的身體不立刻灰飛煙滅,玄夜更是付出了巨大的精力和修為,才勉強保住了這小東西。
但巨大的消耗除了使玄夜變得不堪一擊以外,也使他脾氣變得更加陰晴不定,時常會突然間遷怒于人,禍及左右。
先前看着杜仲非但不買玄夜的賬,還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帶着那不知是什麽的白條一起嘲諷他,就已經讓他們感到瑟瑟發抖了。
這回居然還被看到了最狼狽的樣子,他們更怕自家尊主發怒了,卻沒想到這麽簡單就被安撫好了。
其中一人見玄夜心情不錯的樣子,立刻提議道:“尊主,我們先回去吧。”
玄夜吸了下鼻子收回手:“好。”
随即他看向杜仲,笑着問道:“你是來做什麽的?終于想起來看看我了?”
雖然他現在站都站的歪歪扭扭的,還被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但杜仲還是仿佛能感覺到對方那黏噠噠的視線,一身的雞皮疙瘩是消不下去了。
顧清離擡起頭噴了一口氣,沒說話。杜仲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頓住思索了一下後才道:“你也看到了,清離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們被一路追着,只好逃到你這裏來了。”
“好啊,我歷來歡迎你。”玄夜聞言曲指塞入口中一吹,打了個響亮的呼哨,片刻後便聽到高處有一聲鳥鳴回應般的響起。
是他那只大黑鳥被叫來了。雖然此處風沙滿天遮天蔽日的不見天色,但依然可以看到有一個巨大的黑色羽翼滑翔而過。
那大鳥長鳴幾聲,在空中盤旋片刻後方才撲扇着翅膀猛地落地,停在了密密麻麻的吸血蛛之間。
但還不消停,它瞅見了踩在玄夜肩膀上的小鳳凰,便半是示威半是炫耀的又張開翅膀抖了半天,帶起的風可以飛沙走石。
如果不是因為還有人扶着玄夜,他就要被這陣風帶着上天了,玄夜便騰出一只手拉住兜帽後罵道:“扁毛畜生你輕點,怎麽不把你翅膀扇掉了呢!”
那大鳥聽到自己被罵,立刻乖巧的停下來,收起翅膀蜷了起來。
他這一聲扁毛畜生罵的極好,因為杜仲現在還記得他也是個帶翅膀的,這話真是說出了他不敢說的心聲。
玄夜站在原地緩了兩口氣後才對杜仲道:“一起走吧?”
杜仲便一點頭把顧清離又揣回了袖中,對着大白招招手後,随着他們三個躍上了鳥背。感覺到人已經都在它背上站穩了,這鳥便伸展開黑色的羽翼,順着狂風扶搖直上。
玄夜這人歷來不甘寂寞,還很任性,想要什麽就必須拿到手,還很自我的不願換位想想別人的感受。
所以即使現在站都站不穩了也還是不老實,雖然不像以往那麽霸道了,但卻想方設法的要往杜仲身邊湊,非要和他有點什麽肢體接觸才好。
杜仲雖然嫌他煩,但此刻在人家的地界上,坐在人家的坐騎上,不太好發作,只好強行忍下,只稍微不動聲色的往旁邊躲一躲。
但玄夜依然沒長眼睛一樣的往過挨,惹得杜仲眼皮狂跳。他剛要伸手把對方推遠些,方才擡手就見從袖中劈出一道帶了點火星的閃電,一下就劈到了玄夜身上。
旁邊那兩名魔修見狀瞪了杜仲一眼,立刻伸手去撲沾到玄夜袍子上的火星。
杜仲這次連一句“不是我”都懶得解釋了,且私心裏覺得顧清離此舉做的極好。
那鳥順風飛行,速度極快,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已經載着他們到了魔宮旁邊。
此時正到了該用膳的時間,玄夜被人攙扶着一邊招呼着旁人替杜仲打點安排,一邊問杜仲:“一起吃個飯嗎?”
魔尊要用膳,排場自然不能小。不擺出滿滿一大桌子的菜都不能顯得他地位尊貴,不僅如此,還必須有那麽幾個美人歌舞助興。
美人是幾名年紀尚小的凡間女子,身材玲珑曼妙,舞姿靈動優雅,不似魔域中的魔修一般陰沉詭秘,但細看之下身上都打着哆嗦呢。
杜仲只掃了幾眼,便心道:八成都是從凡人家中搶過來的,這會吓得直哆嗦呢。
玄夜卻才不會在意這些,此時杜仲心平氣和的和他排排坐使他很是高興,便開心的給他夾了幾塊肉。
玄夜能吃到的東西自然都不會太差,排除烹饪的手法,這肉上本身就靈氣充裕,絕非凡品,而是從靈獸身上取下的肉。
但杜仲自認為還沒和他熟到這種程度,況且玄夜也不知是不懂禮貌還是怎的,夾菜的時候并沒有換一副新筷子,而是吃着吃着就給他來一筷子,上面說不定還帶着他的口水呢。
杜仲其實已經不是很想吃了,但又不好直接上手撕成小塊喂給顧清離。他猶豫着四下張望了一下,就看到了等候在旁邊椅子上的小白。
先前大白已經帶着那群小崽子随着下人去給他們安排的住處去了,小白卻偏要跟着杜仲過來。
他此時還是毛絨絨的一坨,過于矮小使他夠不到桌上的吃食,還因為怕被打死而不敢貿然跳到桌子上,只好眼巴巴的看着。這會見杜仲看向他,便下意識的晃了晃大尾巴。
杜仲猶豫着打了個招呼後,當着玄夜的面把他夾來的菜塞進了小白嘴裏。
小白叼起來一口咽下,還不滿足的伸出舌頭舔了一圈嘴角,擡眼盯着杜仲看,已經在等着下一塊了。
吃到肉了似乎讓他很是高興,小白蹬了蹬後腿後把耳朵背過去,想要張口說點什麽,但卻先咧開嘴角露出了那種狐貍自帶的,有點像瘋狂大笑的表情。
玄夜瞥到了他這副表情,心裏突然無名火起,差點把筷子捏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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