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
程嘯宗再次進這個門的時候是晚上九點多,他穿着大衣在門邊站了會兒,半響把圍巾解了下來,我聽見他含糊着聲音說:“你一直在我家?”
我把電視聲音調小,告訴他:“當然。”我說,“我想我都在你家了你要跑估計也跑不遠了。”
我聽見他嗤笑了一聲,他沒有接嘴,慢騰騰地換了自己的室內拖鞋。
他進門的狀态讓我覺得他好像帶着一種醉酒後的遲鈍,我還沒張嘴詢問,見他往房間走去:“我好像有些感冒。”他說,“我去房間睡一覺。”
我應了聲,看見他慢騰騰地進了自己房間,帶上了房門。
他這幅狀态讓我覺得他跟他媽出去一趟像是飽受了摧殘,踏進家門的一秒就病了。
我秉承着十分友好的善意倒了杯溫水敲了敲他的房門,沒等裏面出聲就徑直進去了。
程嘯宗似乎剛躺進被子沒多久,腦袋側在枕頭裏看向我:“怎麽?”
我端着水杯朝他舉了舉:“看望病患。”
他十分配合地扯着嘴角朝我笑了下:“哦,謝謝。”他仰了仰下巴示意了自己的床頭櫃,“放那吧。”
我依言把水杯放在他床頭,側身就直接坐在了床上,反正我也是順便來送送水,我低頭看着他埋在枕頭裏的腦袋:“你這幾天幹什麽去了?”
他半阖着雙眼睛看向我,像是十分驚奇我的問題。
是了,我們的關系仔細算來不過是兩個陌生人,本應對彼此的生活毫不在意,突然一下在意起對方的生活,确實蠻讓人驚奇的。
他閉着眼睛明顯不欲回答我:“沒幹什麽。”說罷閉上眼睛翻了個身一副自己累了需要休息的樣子。
我盤腿直接坐上了他的床,自覺十分坦然全然不在乎這個房子主人沉默的逐客令,我說:“我在闵傑那邊聽到些有趣的事情。”
那個背對着我躺在被子裏的人呼吸十分平緩,頓都沒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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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他說他的表哥啊,從小到大就是人生贏家,他覺得有你這樣一個哥做比較他壓力很大。”
我聽見程嘯宗似乎十分不屑地笑出了聲。
我側了側自己的身子,企圖在他床上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阿姨前幾天來找我的時候一直在跟我誇着他的寶貝兒子。”
程嘯宗沒說話,我開始在想一個出生在這種家庭裏的男人,他如果跟他父母表明自己喜歡男人那會得到什麽樣的下場。
然後我就聽見程嘯宗的聲音傳了出來:“我小一些的時候我媽确實喜歡拿我跟周圍的親戚朋友比較的。”
他的聲音帶着一種病中的幹啞,我探頭看了看他,看見他輕蹙着眉頭,臉頰上帶着透着一點紅。
這幅樣子好像真的是在生病,我伸手往他額頭上貼了貼。
才剛碰上這人的皮膚,就明顯感覺他躲了一下,他睜開眼睛瞥向我,眼角像帶着霞光。
我收回自己的手,告訴他:“好像是有點發燒。”
他嗯了聲,我拿過水杯讓他趕緊把水喝了,問問他家有沒有什麽退燒藥,他說客廳的茶幾下面好像有吧,然後又說低燒睡一覺就會好了。
我又伸手探了探他的腦袋,他這次倒沒躲了,睜着眼睛看着我,這幅樣子沒忍住讓我說了句:“發燒嘴裏的溫度比較高?”
他皺眉似乎不解。
這個樣子讓我覺得好笑,收回了自己的手,沖他笑眯眯:“那裏的溫度好像也會變高?”
隔了好幾秒的時間我眼睜睜地看着程嘯宗的臉一年一點地脹紅了,我覺得他如果此刻不是病在床上會一腳把我給踢飛。
他這幅仍我搓圓捏扁的樣子實在是讓我覺得渾身舒坦,我翻身直接面對着他跪在了他床上,作勢解自己的褲子。
随後我就看見他吼了聲:“你他媽瘋了?!”
我收回了自己的手,坐在他床上都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
然後我就在我的笑聲中聽見程嘯宗氣急敗壞地罵了我一聲有病。
等我笑完了程嘯宗已經再次閉上眼睛做出了一副自己已經睡着了的樣子,我再次伸手摸了摸他腦袋,他把腦袋從我手掌心裏撤了出去,沒說話。
我湊近他問:“溫度計在哪?”
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這人似乎帶着不甘不願的語氣開口道:“床頭櫃抽屜裏好像有一只。”
我回身打開他的床頭櫃,翻了半天翻到只溫度計,我摸了摸他的臉:“你測下溫度。”
等了會兒,這人擡手接過溫度計,夾在了自己腋下。
我知道他此刻不想跟我說話,但是我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所以聊天興致十分高:“前幾天你媽不是跟我聊天嗎?”程嘯宗從眼角斜了我一眼,我絲毫沒被打擾自己聊天的愉悅,“她說你讀書的時候想學藝術,被她無情地扼殺在了搖籃裏。”
程嘯宗從喉嚨裏咕出了一聲,他像是不想搭理我,又或許是不知道怎麽接我的腔。
我沒忍住又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原來倒從來沒發現過自己有這樣的喜好,他似乎是被我摸煩了,皺着眉頭把頭往旁邊側了側。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被子,對他表示同情:“你看你多可憐啊。”
他應該是十分不屑我對他莫名其妙表達出來的同情,在我的聲音中望向我,他的臉頰泛着紅,嘴唇有些幹,嘲諷似得扯了扯嘴角。
我靠在他床頭,絲毫不着急地繼續朝他說道:“從小的時候就有人告訴你什麽應該做、什麽不應該做,告訴你應該成為什麽樣的人、要成為什麽樣的人,他們不允許你這樣、不允許你那樣,他們不允許你承認自己的欲望。”
我看見程嘯宗舔了舔他的嘴唇,看見他皺了下眉頭又舒展開,看見他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看見他眼睛裏映着的自己。
我說:“你看,他們甚至都不讓你成為你自己。”
我聽見程嘯宗笑了一聲,他仍舊是對我說的話十分不屑。
我湊近他,努力保持自己的語調緩慢:“你看,你知道什麽是真實的自己。”我看見程嘯宗在我的湊近中抿了抿唇,他想離開,我伸手按住了他的腦袋,“但是你不想承認那個是你自己。”我問他,“你為什麽要跑?”
我聽見程嘯宗呼吸驟然急促了起來,我甚至能聽見他吞咽口水的聲音,他的目光反複游移着,他在緊張。
我見過無數次他的緊張、以及所有努力保持正常姿态的瑟縮,但沒有任何一次比這一次讓我覺得開心多過興奮。
我松開我的手直回身子,看着他整個人幾乎都要縮進被子裏的樣子。
我選擇了一個輕松的話題:“過幾天應該要立春了吧。”
我聽見他勉強地應了我一聲。
他這含糊的聲音很沒道理的讓我腦內靈光一閃,開始覺得不可思議起來:“你不會硬了吧?”
然後我就看見這個剛剛被我壓在床上的男人從眼角飛了我一眼,那一眼直看得我從腳底板到天靈蓋都泛起一陣酥麻感。
我覺得他應該不會再跑了,我們甚至可以進入一種全新的關系裏面。
我咳了聲,把話題轉了回去:“過幾天立春,天氣該暖和起來了。”
唯一的聽衆沒有理我。
但不妨礙我繼續說下去。
我看着他笑眯眯:“來,擁抱春天,擁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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