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黃泉（十三）

夏九淵是真走不動了，他的腿重的很，身子也重，喉嚨像有一團火一樣。

白夜蹲下來，試圖扶起夏九淵。

白夜撐着夏九淵，握緊了對方的手，往後看了一眼，有幾個村民跟了上來。

沒有時間了，白夜拉着夏九淵跑起來，夏九淵的喘息越來越沉重，眼前一會黑一會亮，白夜的身影在他的前方一會有一會無，還有重影。夏九淵是真的撐不住了，天空一陣禮炮聲炸起，綻放出絢麗無比的光圈，昙花一現。夏九淵望着白夜的背影，他小小的身子在此刻孕育了強大的力量，夏九淵知道，那是生的活力。夏九淵突然咳嗽起來，嗓子裏快要冒煙，咳了幾聲，夏九淵覺得喉嚨裏粘糊糊的，張開嘴，比他唇更紅的東西流了出來。

“小，小夜……”夏九淵張嘴喊，卻細弱無聲，白夜根本沒有聽到。

“小夜。”

夏九淵又喊了一遍，這一聲裏帶着笑，帶着不舍。兩人緊握的雙手就在眼前，幾日前他對白夜說的話還歷歷在目，只要你牽着我，我們就有很多個明年。可現在不行了，夏九淵無聲笑了，你依然牽着我，可我要放手了。

夏九淵猛地停下腳步，手從白夜手裏滑落，悄無聲息的倒在了地上。

白夜頓住，他不敢回頭，他的手裏空蕩蕩的，白夜握緊了手，再也握不到了。

夏九淵死了。

白夜抱着夏九淵就坐在原地，懷裏的軀體一點點變涼，他的心也降到了冰點。

突然白夜想到了什麽，把夏九淵平放在地上，解開了自己身上挂着的玉佩。那玉佩是他出世不久黑白無常上來交給他的。白夜把玉佩給夏九淵帶上，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幾滴血到玉佩上，待玉佩吸食過後，又用一旁的碎石的尖處在夏九淵的眉心上，戳了個口子，把玉佩貼到了上面。

兩人血液在玉佩裏來回的轉動，最後合為一體。

白夜握緊了玉佩，口中默念，“以吾之年歲，喚他之身活，之過皆由吾一力承擔。”

玉佩頓時綻放出巨大的紅光，把兩人籠罩在裏面，最後全部進入夏九淵的身體。

一切弄好，白夜蒼白着臉把夏九淵背起來去了小河邊。那裏是早早等候的許蘭芝和夏鶴山。許蘭芝看到他們，一心在夏九淵身上，急切的過去接過夏九淵，觸碰到夏九淵變涼的身體，臉色都變了，“小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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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死。”

夏鶴山用食指到夏九淵鼻子下試了試，呼吸微弱，還有生命跡象。白夜把放在夏九淵胸口的玉佩抽出來，給許蘭芝他們看，“這玉佩是鎖魂玉，顧名思義就是用來鎖住魂不離體，現在小淵哥哥帶上了，就不能摘下，而且每三月必須以心頭血養之，切不可忘記，也不能耽誤。”

許蘭芝他們聽的一愣愣的。

“小淵沒死。”夏鶴山道。白夜望着夏九淵，稚嫩的臉上是不符合年紀的沉穩，“死了，在夏有枝被灌水銀入了棺材的那一刻，小淵哥哥的命也沒了。”

“那？”

“一切都有命理，小淵哥哥的命理就是那一刻，縱然我帶他跑出了九霄塔也無濟于事。”白夜本來想着，只要帶人逃了出去就沒事了，可他太天真了，古語說‘閻王讓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而夏九淵的命就算被白夜救出了三更，也逃不過五更，終究是要命喪黃泉，永隔。

“是你救了小淵？”許蘭芝問。

白夜點頭，“這個村子你們不能待了，立馬帶着小淵哥哥走，以防萬一，還是幫夏有枝弄個牌位，日日上香，以慰藉人的在天之靈，也祈禱她不要去陰間告密。”

神乎其神的話，出自白夜的嘴，也就跟真的一樣。許蘭芝他們不再逗留，夏鶴山背着夏九淵，就往家跑，許蘭芝正要跟上，看白夜沒有跟上他們，回頭問，“小夜，你……”許蘭芝說不出來，她不想帶白夜走。

“我留在這。”

許蘭芝望着他，突然雙膝一跪，朝白夜磕了個頭，“謝謝你，以後莫相見。”

說完，許蘭芝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跟上夏鶴山的步伐，不是她狠心，養了八年的白夜她也舍不得，可畢竟不是親生的，白夜既然能從閻王爺手裏搶人，那絕對也不是好惹的主，至此一別，還是各安天涯，對誰都好。

夏鶴山家門口，站着一個俏麗的女子。

女子的腳邊是幾個包裹，許蘭芝他們不認識女子，越過人去了屋子裏，一下吓到了，他家裏跟遭了賊一樣，被洗劫一空。許蘭芝想到門口女子腳邊的包裹，忙過去打開一看，還真是自家屋子裏的東西。當下不解道，“姑娘，你？”

“我家大人讓我替你們收拾的。”女子笑。

許蘭芝還在奇怪她口中的大人是誰，女子又道，“快些走吧，不然村長就要來了。”

他們才幡然醒悟，許蘭芝背着夏九淵，手裏提了一個包裹，其餘的兩個都給夏鶴山拿着，兩人匆忙的去了村口，坐上了正好來的公交，去了城裏。

夏北遠帶人到夏家時，只看到白夜。

“吉時一過，不可再祭。”白夜道。夏北遠沒想到白夜小小年紀竟會知道這八個字，深深的看了眼白夜，對着人去樓空的夏家冷哼一聲，離了開。

夏北遠走後，白夜立即召集了朱雀他們。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分別鎮守村子的東西南北四個角，護着中間的九霄塔。白夜在他剛會走的時候，到了晚上便會到四個角，以指尖血養着他們，時間長了，他們便化了形，唯白夜是從。白夜生來就是渡鬼師，九霄塔對他來說是禁地，他進不去，最後還是在青龍他們四方鎮守的時候才得以進去。

“大人，夏有枝的魂體不安生。”青龍常游離于逢村，對逢村的一切了如指掌。

白夜也知道，“我會設一個結界，把她的魂體困在逢村裏，不讓黑白無常找到。”

“是。”

黑白無常如果發現夏有枝的魂，一定會查出與她同時辰死的夏九淵。

往後的十四年裏，夏有枝的魂體一直被白夜困在九霄塔裏，出不來。白夜在這些年裏獨自住在夏九淵家，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想念夏九淵的心愈來愈重。獨自過了十四個年頭後，白夜把事情交代給了青龍他們，自己帶着家夥事就出了村子，巡着鎖魂玉的氣息才找到了夏九淵。

然後，他成為了夏九淵的新房客。

……

前塵往事述盡，夏九淵恍然如夢。

許蘭芝是最不願回憶起這段往事的，她所經歷的事由別人的嘴又說了一遍，過了這些個年頭，現在聽來還是心有餘悸，“我們帶着你到了城裏，你睡了半個月才醒來，醒來後你什麽都不記得了，我和你爸也就只字不提，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從那後，家裏就一直供着小枝的牌位。”

夏九淵現在一切都清楚了，原來他是一個早就該死的人，因着白夜的鎖魂玉才活到了今天，夏九淵摸上自己脖子上的玉，上面有着他自己的體溫，他在想，如果現在拽掉玉佩，他會不會立馬成為一縷孤魂。

白夜悶着頭不做聲，夏九淵看過去，說不上什麽感覺，心疼占的多一點。

“媽，你先回去吧，爸還在家裏等你呢。”夏九淵想支開許蘭芝，許蘭芝擔心的望着他，“小淵，媽不是想瞞着你，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你可別亂想。”

“我知道了，快回去吧。”

許蘭芝一步三回頭的出了門。夏九淵把目光投向沙發上的黑白無常，“你們也先走吧。”

白無常靠在黑無常的身上，貓爪子雪白雪白的，“那就不打擾你和大人了。”

白影一晃，黑影相随。

屋子裏瞬間就剩下夏九淵和白夜，白夜坐在沙發上，夏九淵靠過去，半天才憋出一句話，“要不，去洗個澡？”

白夜擡眸看他。

夏九淵豁然笑道，“反正都過去了，不要想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嘛，比起過去，不如把握當下。與其坐在這浪費時間，不如洗個澡做些有意義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結束，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