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9

太丢人了。

無論怎麽想都太丢人了。

即使是半個多月沒見面也還是覺得丢人。

自己怎麽就那麽沒出息的被□□...啊不是...吓傻了呢？

麥萌坐在桌子上望着窗外, 因為煩躁把頭發抓的又蓬又亂。麥曉不知道妹妹這些天突然抽什麽風，自從麥曉回來之後麥萌就一直這樣, 話也不多說, 沒事就自己在那發呆, 又好像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要麽揉頭發要麽打多多（抱枕），以前從未見過她這樣子, 不過麥萌嘛, 怎麽發瘋也不奇怪。但麥曉覺得自己作為姐姐怎麽着也得表示一下關心，于是把午睡着的麥萌叫起來。

連續失眠，好不容易睡着, 麥萌自然是不願意起來。麥萌每天睡醒時的第一步驟是哼哼唧唧, 有一次周末麥曉大早上就出去了，大概十點多回來時想說給麥萌買點吃的回去, 打電話去問對方吃什麽的時候展開了如下神對話。

“起了嗎？我一會兒回家，想吃什麽我帶回去。”

“嗯？嗯（四聲）......嗯（一聲）......嗯（三聲連二聲）...”

“......說人話。快點的吃不吃。”

“哎呀（一二三四聲）...”

“...姐，你放過我吧。趕緊說話，這都幾點了還不起來。”

“昂......嗯嗯（磨牙聲）...咦（二聲四聲）...”

“......麥萌，你找死。”

基于多年經驗, 麥曉這次直接把麥萌從床上拖起來，從衣櫃裏找了兩件衣服就給麥萌套上, 不給她任何反抗和哼唧的機會。

麥萌覺還沒醒，就任麥曉拉着走。本來有點迷迷糊糊的，在看到許軒時瞬間清醒。

麥曉為了給妹妹加油打氣，就約了許軒一起來河邊釣魚, 果然有效果，看看麥萌現在，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

麥萌好動，悠然垂釣什麽的自然做不到，就那麽站在旁邊看着。都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麥曉和許軒一點動靜都沒有，兩人偶爾說說話，剩下時間就是那麽坐着，麥萌實在是忍不住，雙手環胸在身後發話 ：

“我說啊，你們兩個合夥忽悠我呢吧？魚呢？這河裏有魚嗎？”

“不是我說咱今晚還能不能吃着水煮魚了啊？所以我說趕緊收拾收拾現在去買還來得及，過一會兒市場都關門了！”

“大熱天的魚都睡覺了，咱今兒就撤了撤了吧，本來幹嗎要出來釣什麽魚啊，想吃去買就好了什麽樣的都有。”

麥萌一直在身後叽叽喳喳，麥曉忍無可忍，拍了下大腿，“哎呀吵死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兩姐妹還是很像的，都這麽缺乏忍耐力。

麥曉轉頭對一旁的許軒說：“麥萌這樣子特別煩人是吧，她在學校也這樣嗎？”

許軒只是輕聲說還好。

要是別人的話麥萌早就張口制止了，不過對方是許軒，麥萌長時間以來深受其害，遂決定把許軒打上叉叉，禁止接近。

剛下了決心，就聽見許軒啊了一聲，看過去發現許軒的魚竿在動。

“有魚！”

麥萌手舞足蹈的跑過去幫忙拉魚竿，讓剛站起身的麥曉有點尴尬。麥曉想到是：“我也釣到了你怎麽不過來...”

坐了一下午只釣到三條魚，還都很小，于是水煮魚計劃泡湯。麥曉張羅着直接吃烤魚，麥萌像模像樣的撿了幾根樹枝，可是三人都沒有能生火的東西，最後只好把那三條魚放歸自然，權當做功德（...）

“所以說這一下午到底在折騰什麽啊...”

麥萌自己走在前面，手裏晃着一根樹枝，還哼着歌，心情很好的樣子，一蹦一跳的。明明是司空見慣的景色，這會兒卻看見什麽都覺得新奇，這摸摸那望望。

許軒在麥萌身後走着，不由得淺笑出聲。一旁的麥曉也笑起來。

“很可愛吧。”

“嗯？”突然的開頭讓許軒覺得有點唐突。

麥曉指了指前方那小小的身影：“麥萌，從小就這樣，很可愛的。”

許軒只是笑着點了點頭，麥曉繼續說下去。

“小時候長得很漂亮的，不過膽子很小，走在街上的時候總有人看她，那時候她就總是躲起來啊，偷偷哭啊。明明是因為她可愛才看她的，可是她好像不太喜歡，現在也是，別看天天那樣子，其實很認生的。”

“哭嗎？”印象中好像并不是會因為這種事就哭的人。

“嗯，現在是好多了，不過小時候總是躲起來偷偷哭的，所以我總是時刻看着她，怕她自己哭。”說到這裏才反應過來：“啊...所以現在這家夥才跟我這麽沒大小。”

“你們關系很好。”

“怎麽？擔心我欺負她？啊別瞎想了，她不折磨我我都謝天謝地啊，你都不知道她有多纏人，發生什麽事都去盡全力，怎麽會這麽執着呢？”麥曉一副理解不了的樣子，看來是常年為麥萌的執着頭疼着。

許軒想到起初麥萌總是站在儲物櫃前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執着嗎？确實有點。那跟自己比起來呢？好像還不知道答案。

“反正因為她膽子小，我們全家都把她放手心裏照顧着保護着，怎麽說的來着...掌上明珠吧！跟她一比我完全就是個石頭子啊...”語氣中飽含悲痛：“所以如果以後有什麽人對她不好，那是絕對不行的。我們家養了這麽多年的小公主，哪能放別人手裏欺負。”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話中有話，許軒自然聽的出來，只不過...

“為什麽跟我說這些？”

再次出現，許軒的習慣性問句。通常對付麥萌是一招制勝的，可是麥曉畢竟多吃了三年鹹鹽。還是第一次，許軒大人被別人問的說不出話來。

麥曉回過頭反問許軒：

“你不知道嗎？”

許軒愣在那裏面對着麥曉的笑容，竟一時無語。

穿過樹葉打在地上的光影，夏日蟬鳴，空氣中浮動的燥熱因子，氤氲的水汽，折射在水珠上的強烈亮光，沒有雲的天空。最後打破這些的，是麥萌的聲音。

“踏腳石！”

橋下的河很淺，岩石露出來，剛好搭成一條人行道。

“好懷念吶~~~”麥萌小時候經常回來這裏玩。

“有什麽懷念的你不是每年都來。”

“所以說你現在已經是老人家了，沒青春吶~~~”

“......”真心火大，麥曉毫不留情的打斷麥萌的美好幻想：“那邊，可是回家的反方向哦。”

麥萌擺擺手，這種事不用放在心上。

“沒事的，繞個圈就回去了。”

“你知道那個圈有多少米嗎？！”麥曉真心覺得自己跟麥萌的代溝越來越大。

“不要總擺出一副苦夏的樣子，年輕人要拿點年輕人的樣子出來啊！”

“剛才還說我是老人家...”

看樣子兩人的争執是暫時不會停止了，原來執着是遺傳的。

許軒出來打圓場對麥曉說：“這樣吧，我陪麥萌走這邊，會把她送回家的。”

麥曉上下看了許軒一眼，沒想到這小子覺悟挺高的嘛。算是滿意了，麥曉點點頭，還把背包釣具什麽的都帶走了。

麥萌跳上石頭，伸直雙臂保持平衡，搖搖晃晃的跳到下一塊石頭上去。怎麽看怎麽懸。許軒在後面出聲警告：“你小心一點。”

雖然嘴上說着沒問題，但看起來并不是那樣。麥萌的小腦十分不發達，從她學不會自行車這一點就能看出來。從小到大不知道多少次掉到河裏，不過好在水很淺，對現在的麥萌來說，應該只到膝蓋。

所以那句沒問題的原句應該是：“沒問題的（水很淺）”

“小時候經常跟姐姐一起來這玩的。”

說着又歪歪扭扭的跳到另一塊石頭上去。

“看她也挺開心的，怎麽現在這麽沒活力了呢，果然過了十八歲就不行了呢~~~話說她以前經常這麽吓唬我來着，就算我掉下去她也不會抓住我。”

“麥曉嗎？”很難想象剛才還說出那麽一番話的人居然會這麽對自己的妹妹。

“嗯，還會站在石頭上笑話我太笨。沒辦法啊，運動神經都被她一個人遺傳了，到我這裏什麽都沒有了。”麥萌轉過身面對着許軒，“所以我現在更要小心，因為你也不會抓住我的吧。”

不知為何在她眼中就成了壞人，許軒不知道該哭該笑，就這麽走一步算一步。

很快夕陽西下，太陽在雲後隐匿蹤跡，但被大片橙色的光亮暴露，天空和雲朵一同被染上橙紅色，光亮刺眼，麥萌眯了眯眼睛。

眼看就要到達終點，可能是有些心急，麥萌邁開步準備跳到下一塊石頭上，沒想到距離太大，前腳踏出去收不回來，後腳就站在石頭邊上，整個人失去平衡晃來晃去，掉下去是遲早的事。

麥萌心一橫，正考慮着要不就這樣掉下去算了，就被人握住了手臂。

因為身後的人突然接近，一瞬襲來的甜膩又清爽的柑橘的香味讓麥萌迷失了神智，不知怎麽腦袋裏閃過的全都是半個月前那個雨天發生的事。

「同樣的味道。」

那會滿腦子裏只有這一個想法。

然後重心下沉，無意識閃躲，原本被握住的手臂反一揮手失了重量。

麥萌整個人跌坐在水中。

“真是敗給你了。”

要不是許軒伸手，麥萌仍是那樣呆坐在水中。

說實話麥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掉下去的，腦海裏一瞬閃過的想法是該不會是許軒推的吧，不過當這個想法一出來麥萌就立刻把它pia回深處。

“我都抓住你了你怎麽還會自己掉下去呢？”

麥萌摸了摸頭發，說不出話來。

T恤下擺和短褲都被打濕，好在是夏天，不會着涼。

麥萌站在石頭上不知道該做什麽，頭埋得深深的，不好意思擡起來。為什麽在許軒面前什麽丢臉的事都做了呢？

聽到對方的聲音，不得不擡起頭，看見許軒已經站在下一塊石頭上對麥萌伸出了手。

“過來。”

麥萌望着伸向自己的手，猶豫不決。

“我自己能...”不知怎麽喉嚨有點幹。

“快過來。”都掉下去一次的人哪還值得信任。

麥萌撇撇嘴，慢吞吞擡起胳膊，才剛一伸出手就被握住。

是太熱了嗎？

總覺得兩個人的手都溫暖的不得了。

許軒早在十幾天前就回了家，臨走前特意跟麥曉道了別，麥萌躲在屋裏裝沒聽見。

在麥萌的身上，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得到了極好的展現。從小麥萌就離對自己有威脅性的東西遠遠的，例如小時候媽媽告訴她暖水瓶絕對不能碰，她就直到十一歲才敢自己倒熱水。例如小明吓唬她再跟蹤人家會被警察抓，她就直接拉人陳果去告白。例如自己一見到許軒就心律不齊躁動不安，她就盡可能減少見面次數。

那天之後好像天氣十分多變。

後來麥萌和麥曉又一起去了次河邊。記得那天很涼快，上次摔倒的地方被麥萌輕易地跳了過去，仔細看一下的話并不是多麽長的距離。

然後不知為何就熱了起來。

無論是還沒開始融化的冰棒或清涼多汁的西瓜，還是寂靜傍晚送來的絲絲涼風或陰沉天空降下的瓢潑大雨都無法降低麥萌的體溫。

每天每天都是如此難以忍耐，問題好像越來越嚴重。

麥萌躺在床上滾來滾去，不僅熱度沒有緩解反而更加升高，于是就此作罷，躺在一側望着自己伸出的手臂，卻比剛才更加煩躁。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一回想起那時被握住的右手，心髒就會不聽話的做出反應，胸口開始隐隐躁動，體內的那一點焦慮不斷擴散壯大。

突然覺得好不甘心。

焦灼不安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