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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很多年以後的今天，蔣彥進還總是會夢到那天的場景。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楊柳依依那個時候是怎麽拼命維護他的。

她那幾年給過他的溫暖，已經足夠他後半生義無反顧地守着她了。

……

許慧來道歉的那天，蔣彥進直接和她撕破了臉。

他冷冷地對許慧說：這輩子，再也別讓我看到你。

許慧當時哭得特別傷心，本來就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女孩兒，被自己喜歡的男人這麽罵了，哪裏能控制住。眼淚直接就決堤了。

但是，蔣彥進對她一點兒同情都沒有。

楊柳依依倒是也沒有問許慧的事情，她也沒有因為這個和蔣彥進生氣。

這個結果，蔣彥進當然是求之不得的。

如果是前段時間的蔣彥進，說不定會因為楊柳依依的不過問就覺得她對自己根本不在乎，甚至還可能因為這個和楊柳依依生氣。

但是現在，蔣彥進不會了。

他在慢慢地接受現實，習慣現實。

他們兩個人事到如今還能在一起，已經是上天最好的恩賜。

他還有什麽好奢求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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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陪着她，教她吃飯寫字，給她講童話故事，和她一起背古詩詞。

生活中每一個細碎的小細節，他們兩個人都能互相陪伴着，這就是最好的了。

生意上的事情，蔣彥進已經全權下放，交給了手下幾個信任的兄弟。

他也不打算再擴張做什麽別的生意了，錢已經賺夠了，沒必要了。

楊堔和褚簡昭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約蔣彥進出來一回，但是蔣彥進每次都不出去。

他說：“我要在家陪冉冉，你們想聚的話就來我家吧。我給你們做飯。”

楊堔和褚簡昭都笑着說蔣彥進是大情種。

雖說他們兩個人也不差，但是跟蔣彥進比起來，真得自愧不如。

他們都是沒耐心的人，如果要他們每天對着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教這個教那個，他們真的得瘋。

做男人能做到蔣彥進這份兒上，真他媽是絕了。

楊堔總說，楊柳依依不知道攢了幾輩子的福氣才有機會在這輩子碰見蔣彥進。

蔣彥進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都會出來糾正。

他會說：是我攢了幾輩子的福氣才能在那幾年遇到她。她對我的好，你們不會懂的。

曾經，在他給別人修車，一身汗臭，滿身污-穢的時候，楊柳依依用她幹淨的衣服幫他擦汗。

她從來就沒有嫌棄過他。

無論他多髒，她都抱他抱得那麽緊。

在他沒錢吃不起水果的時候，楊柳依依為了不傷他的自尊，找借口給他買一堆水果，最後還發短信讓他不要生氣。

這些過去，是他們兩個人共同經歷的。

她的好，只要他一個人記得就行了。

蔣彥進有時候就在想，是不是這輩子的運氣都在那一年裏透支完了。

每次想過之後，他又覺得自己太傻逼了。

**

“老公，這個字是什麽啊？”楊柳依依好奇的盤問把蔣彥進飄遠的思緒拽了回來。

他回過神來，看着手裏的識字卡片。

上面的字兒是“楊”，她不認識了。

蔣彥進心裏酸酸的。

“冉冉，這個字兒是楊，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麽嗎？”

調整了一下情緒之後，蔣彥進才開始教她。

“我叫楊柳依依啊。你說的，是《詩經》裏的名句呢。”

說這話的時候，楊柳依依有些小驕傲。

蔣彥進看着她的樣子，眼底滿是寵溺。

他摸了摸楊柳依依的頭，笑着對她說：“我家冉冉真聰明。你看，這個字兒，就是楊。楊柳依依的楊。”

“啊……原來是這樣啊。”

楊柳依依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然後，她把這張識字卡片做了一個五角星的标示。

完成這些動作以後，楊柳依依一下子就撲到了蔣彥進懷裏。

她把頭靠在他胸膛上，蹭啊蹭，就像一只小貓。

“老公，為什麽你現在都不去上班了啊？”

蹭-了一會兒之後，楊柳依依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事兒似的，無比認真地問蔣彥進。

她記得，他以前好像每天很早就走了，很晚很晚才能回來。

她還記得，他現在有好大好大的生意要做。

他不用修車了，現在他很有錢，可以給她買好多好多東西呢。

“因為想陪你，所以不上班了。”

蔣彥進捏着她的下巴，低頭在她嘴上親了一口。

之後，他又問她：“難道冉冉不想我在家陪着你嗎？就像現在一樣。”

這個問題一出來，楊柳依依倒是真的認真思考了幾分鐘。

然後，她很堅定地搖頭。

“不是啊，我想讓你陪着我的。可是，陪着我會不會很無聊。因為我什麽都不懂……你還要教我好多東西。會不會很煩。”

現在他們兩個人基本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一起，一刻都沒有分開過。

兩個孩子交給李阿姨照顧，蔣彥進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楊柳依依身上。

不是不疼孩子，而是和孩子比起來，她更重要。

孩子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們還可以活很久很久。

可是他們的人生已經走了一大半。

上一次去醫院的時候，張醫生和蔣彥進說過，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這種病，最好的情況也就是二十年。

蔣彥進用了很長的時間來接受這個現實，從那之後，他就決定，要在這二十年裏，給她最好的陪伴。

她什麽時候走，他會跟着一起離開。

二十年以後，他們的孩子也長大懂事了。

他們一定會明白，也會理解。

因為知道結束的時間，所以才會對這個過程分外珍惜。

……

因為蔣彥進的用心和耐心，楊柳依依的情況有所好轉。

她可以做一些基本的加減乘除運算，也可以随口背一首簡單的古詩。

張醫生看到之後，都說這是奇跡了。

聽聞楊柳依依的情況越來越好，褚簡昭特地從北京過來看了一趟，順便也和蔣彥進和楊堔聚一聚。

褚簡昭和楊堔來的那天，蔣彥進做了滿滿一桌的菜。很豐盛。

說起來，這還是褚簡昭和楊堔第一次吃到蔣彥進做的飯。

**

楊柳依依的情況的确是好了不少，最起碼褚簡昭和楊堔進門兒的時候，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沒有像之前那幾次一樣木木地盯着他們問他們的名字。

吃飯的時候，褚簡昭笑着誇蔣彥進：“老蔣，要我說，真該給你發個感動中國那個獎。這事兒，沒幾個男人做得到。”

至少他是做不到的。

試着想一下，你喜歡的人壓根兒不記得你是哪根蔥，智力還不正常了，他不氣死才怪。

哪裏還有這樣的耐心教她。

在這一點兒上，褚簡昭是真佩服蔣彥進。

楊堔也跟着點頭附和：“是啊老蔣，你真是絕世好男人。你這故事都特麽能拍電視劇了。”

“如果是你們的女人得了這種病，你們也會這樣的。”

對于他們兩個人的誇獎，蔣彥進并沒有表現得特別高興。

他端起酒杯來，猛灌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彌散開來，他覺得自己每一根神經都被激得格外地興奮。

這段時間，他的床頭櫃上總是備着一瓶度數很高的白酒。

晚上楊柳依依睡着了，他就會喝點兒酒。

不然，他就會一整晚睡不着。

剛開始在一起睡覺那幾天，蔣彥進每晚都是盯着楊柳依依過去的。

最誇張的時候，好幾分鐘都不眨一下眼。

他覺得，能這樣一直看着她，也是最大的幸福了。

幸福得他連眼睛都舍不得閉上。

但是有一次，楊柳依依一睜眼就他給吓到了。

那次之後，蔣彥進就開始每天晚上喝酒。

喝得頭暈目眩，他就差不多能睡着了。

這樣的習慣一直延續到現在，已經好幾個月了。

……

楊柳依依習慣每天晚上九點鐘就睡覺，到時間之後，蔣彥進就先上樓陪她睡覺了。

用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時間把楊柳依依哄睡着，蔣彥進才下樓繼續和褚簡昭還有楊堔喝酒。

喝到後來，蔣彥進當然是喝高了。

他把筷子一摔，然後就哭了。

是真的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那種。

褚簡昭和楊堔都看呆了。愣了一會兒之後，褚簡昭拽了幾張紙巾遞給他。

“哭你-媽-逼啊，一糙老爺們兒咋這麽沒出息。喝酒喝傻了吧你。”

蔣彥進拿過紙巾，擤了一把鼻涕之後，啞着嗓子對他們說：“醫生說了，她最多有二十年。”

說到這裏，蔣彥進又笑了。

“二十年以後她才四十多歲，我只要想想，這裏就他媽疼得不行。”

他指了指心口的位置。“老子疼。你們知道不？”

聽過蔣彥進的話之後，褚簡昭和楊堔都沉默了。

的确，這樣的事情，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的反應估計不會比蔣彥進強到哪裏。

……

“我已經決定了，她什麽時候走，我就跟着一塊兒死。”

蔣彥進仰頭将一杯酒灌到肚子裏，“我要是死了，我家的兩個孩子，你們幫我照顧着點兒。他們要是恨我，沒關系，你們就告訴他們，千萬別恨他們的媽。她為了生他們，受了太多罪了。”

“老蔣，你胡說八道什麽。這都什麽年代了你還搞殉情這一套。”

楊堔拍了一把蔣彥進的肩膀，“得了，我看你真是喝高了，趕緊睡覺去吧。”

蔣彥進最後被褚簡昭和楊堔一塊兒擡到樓上睡覺了。

這天晚上他說過的話，褚簡昭和楊堔都以為他只是在撒酒瘋。

畢竟，殉情這種事情，聽起來真的有些太沒出息了。

他們兩個怎麽都沒有想到，在很多很多年以後，蔣彥進真的注射了安樂死。

那一年，路邊的柳樹發芽發得很早。

大連的春天前所未有地暖，沒有倒春寒，也沒有像剪刀一樣的春風。

《詩經》的注解裏，有人用這樣一段話來解釋“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句話。

【出門時是春天，楊樹柳樹依依飄揚，而回來時已經是雨雪交加的冬天。

這期間，他經歷了什麽已經盡在不言中了。

我們可以想象，他的妻子在家等着他。

我們可以想象他的戀人在故鄉等着他。

即便是受盡苦難，也要等到相見的一天。

大雪中有一個人在獨行，遠處有一盞燈在為他亮着。

那是他全部希望所在，是他活着的動力。

為了楊柳依依，他可以忍受雨雪霏霏。】

蔣彥進的一生，就是對這句話最好的注解。

——正文完——

友情提示：請結合第一版、微-博番外《只為相思老》&《蔣楊楊的信》一起閱讀。

我們番外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