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廢黜

誰來當皇帝這個問題, 在宋璟钰的人攔截下一封密信後，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信是三皇子傳出去的，傳給二皇子。

二皇子本事不小, 竟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拉攏了三皇子替他潛伏于太子身邊, 只是兩人雖有合作, 但彼此防備。三皇子曾有些沖動，向太子獻計挑撥大皇子與二皇子的關系，這令二皇子很惱怒，正是因為他知道三皇子待在太子身邊不懷好意, 所以才第一時間猜到了三皇子在耍小聰明。

二皇子能利用三皇子, 一方面是三皇子背後沒有人支持，他可以給三皇子提供誘人的條件。另一方面是三皇子的母妃不受寵，生下他之後，皇帝從來沒去看過，雖是皇子的親娘，但皇子卻是寄養在二皇子的母妃那裏，在宮裏的處境非常糟糕。二皇子拿捏三皇子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其母妃的死活, 只是沒想到三皇子是個養不熟的, 背着他唆使太子挑事。

自從大皇子被挑動怒火之後, 二皇子就讓人往三皇子的母妃飯菜裏搞了點好東西，其母妃在宮裏現在還起不來床, 動辄咯血, 眼看人就要命不久矣。三皇子懊惱自己沉不住氣, 恰好聽到太子和他分享了林喻的身份秘密, 立刻坐不住了, 打算以此向二皇子賠禮道歉, 讓他放過自己的母妃。

密信寫的內容言簡意赅, 宋璟钰截下信之後，前因後果都猜了個大概。她沒想到自己前腳告訴弟弟的秘密，後腳弟弟就告訴了別人。

不對，她或許猜到了，只是需要這樣一個契機來讓潛伏在弟弟身邊的人露出馬腳。宋璟钰覺得頭很疼，人心是經不住試探的，試探的結果令她心寒，也讓她知道了，縱使是親弟弟，也在防備着她。

明明她自母後逝去後，就一直又當姐姐又當娘地照顧弟弟，為什麽還要這樣背刺她。她把關于林喻最重要的秘密告訴了最親最信任的親人，轉眼親人就把秘密告訴了別人。

宋璟钰捏着這封信，信紙扭曲，素竹在一旁看得心驚。她家公主很少這麽失态地表現憤怒，這次太子做的事，實在是太過火了。素竹以為宋璟钰會狠狠教訓太子，或者是給他一個嚴厲的懲罰，畢竟是親弟弟，把三皇子與二皇子勾結的事說清楚，應該就沒事了。

只是，素竹聽到宋璟钰的安排，卻令她整個人傻眼了。

“吩咐下去，以後太子身邊所有人都必須保證在本宮的控制之下。并且，經過太子之手的所有信件，必須由本宮過目。另外，三皇子也多派幾個人監視，宮裏的所有進出人都要查清楚，關于林喻的消息，但凡透露出一點，不用通報，直接滅口。”

素竹遲疑地問道：“啊？公主這會不會太過了，若是太子知道你把他監視起來，怕是要鬧。”

宋璟钰面不改色道：“你只管吩咐下去，太子若是鬧，你便讓他來找本宮。”

雖心有疑慮，但畢竟公主才是自己主子，素竹立刻把命令傳下去了。果不其然，第二天太子身邊的人都被換了，全換成了宋璟钰的人。

太子如今還沒到抽條的年紀，小少年個兒不高，穿着蟒袍，氣呼呼地沖進公主府。沖到書房裏一看，宋璟钰正在看書，悠閑得很。

“皇姐！你把孤身邊的人都換了是什麽意思？”太子氣死了，他最親近的小太監被換了，就連三皇子都因為他皇姐在父皇面前的一句話，被父皇罰了禁足，在自己宮裏離不開半步。

自己這個皇姐的手段，他清楚得很，往往都是不動聲色借刀殺人。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把三皇兄偷摸做過的一些事捅出來，讓父皇震怒，再假模假樣地勸幾句，看似在為三皇兄求饒，實則火上澆油。

“泓兒，過來皇姐這兒。”宋璟钰嘆了口氣，擡手召來太子。

太子有些別扭，他都十歲了，皇姐還拿對待小孩子的态度對他。再過幾年，他就到能娶親的年紀了。不爽歸不爽，太子還是不太敢反抗他皇姐，乖乖走過去。

宋璟钰摸着他的頭，替他把跑來時弄亂的散發理好，滿臉溫柔：“眨眼間，泓兒就從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變成個小大人了。”

太子扭着身子：“皇姐！孤不是小孩了，再過幾年說不定就能繼承皇位了。”

宋璟钰笑而不語，她這個弟弟，對成長對權力的渴望可不小。這些話也就當着她面說無所謂，但凡換了個人聽了，往皇帝那兒一說，這太子立刻得被廢了。

“泓兒你确實是不小了，也該學習如何分辨好壞了。你可知道，你三皇兄，乃是二皇兄安插在你身邊的眼線？你告訴三皇弟的秘密，他轉頭就送到二皇兄手上去讨好對方。”

太子臉色僵住，支支吾吾地說：“什麽秘密，孤……不知道皇姐在說什麽。”

宋璟钰笑着點頭：“嗯，不知道也好。泓兒你只需要知道，三皇弟不是好人。”

“可小周子呢？”太子說起了他那個親近的太監。

宋璟钰又說了一堆自古以來宦官誤國的例子，告誡太子切不可萬事依賴閹人。反正一圈說下來，太子抱怨一件事，宋璟钰就勸一件。

最後，宋璟钰眼神溫柔慈祥，撫摸太子的手輕柔而用力，按在太子瘦弱的肩膀上，語重心長地說：“泓兒，你只需要記住，這世上，任何人都會背叛你，只有皇姐不會，因為皇姐只有你了。”

到頭來，太子的怒火無處發洩，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回了東宮。

宋璟钰看着太子離去的背影，笑容依舊溫柔。她不會背叛弟弟，但只要弟弟不當太子不當皇帝，她就會永遠保護這個弟弟。只是，要保護別人，總要有與之匹配的權力地位，而在這天底下，最大的權力莫過皇權。

只要她掌握了皇權，她的弟弟也能很好地活在她的羽翼之下，林喻也不用為了她被各方追殺。甚至，若是她權力夠大，說不定還能……

幸虧皇帝不喜歡太子結黨，擔心太子權力威嚴高過自己，故太子黨投靠的都是宋璟钰這個公主，所有人包括宋璟钰都堅定地認為她是太子黨，所有的合作和把柄都在宋璟钰那兒。可誰知，有一天，這些東西宋璟钰也會想要占為己有。

時間不等人，若是太子再長大一點，她就不好奪權了。幸好，幸好她的泓兒才十歲。

京城裏的人勾心鬥角争奪儲君之位，皇帝看在眼裏，但卻沒有阻止。可見他其實對太子也并不滿意，早些年太子剛出生皇後就難産而死，他當時心懷愧疚，便答應封皇後之子為太子，這也很符合立嫡的規矩。而後他最疼愛的二兒子因此變得消沉，對他也比以往更孝順，這讓皇帝又生出了換太子的想法。

故這些年二皇子拉攏朝中部分大臣，皇帝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還在等，等一個最适合當儲君的皇子。目前來看，他最中意的其實是二皇子，只不過還沒找到機會廢太子。

這樣一個契機很快到來，二皇子按捺不住了。趁西北戰亂，宋璟钰的最大助力秦毓在打仗，抽不出身來幫忙，他必須趁機将太子拉下馬。若是太子再成長幾年，太子黨勢力繼續發展，就沒他這個二皇子什麽事了。

該契機也是二皇子捅出來的，三皇子被禁足在宮裏，被人發現上吊死了。這可不得了，前面大漠死了個大皇子，如今宮裏死了個三皇子，皇帝是氣得不行。

縱使三皇子不受寵，皇帝連他的字有時候都想不起來。但是人死在宮裏，這可是件大事。

二皇子高興的點在于，三皇子人雖死了，但留下了一封遺書。遺書裏寫着，他之所以求死，是因為太子懦弱無能，昏庸無道，一直仗着太子身份，反過來欺負他這個兄長，輕則斥罵，重則拳打腳踢。稍有不慎，便以其母妃的吃穿用度和用藥相威脅。

說白了，就是把二皇子對他做的那些事和太子做的那些事混在一起，全推給了太子。太子确實沒少做欺負人的事，但用其母妃靜妃的命相威脅，還得是二皇子。

皇帝讓人一查，靜妃的藥确實經常被克扣，并且吃穿用度連一些受寵的宮女都不如，大冬天的炭火都不足，凍得手腳生瘡。

皇帝聽了，心酸不已，不僅擡了其妃位，對太子更是恨鐵不成鋼，一怒之下，廢了太子之位。太子當場大哭，求皇帝原諒，屢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宋璟钰。

但宋璟钰只是跪下，磕頭認錯，還說太子不成器，是她做長姐的教導不力，願意代太子受罰。皇帝哪裏舍得罰她，最後把太子禁足，太子之位卻依舊廢除了。如今宋璟泓就從太子變成了四皇子，二皇子心裏偷着樂。

果然，婦道人家還是拗不過他的手段，三皇子自殺，自然有他二皇子一臂之力。準确來說，三皇子并非自殺，而是他以靜妃的性命相要挾，要麽三皇子死，要麽靜妃死。最後三皇子選擇了自殺，保全靜妃的命。

只是，這三皇子會乖乖自殺嗎？二皇子存疑，他敢背着自己做小動作，會不會還留有後手？

不過，留給他滅口的機會沒了，三皇子一死，靜妃竟然還得到了皇帝的青睐。一看這個自己從未關注過的妃子，比起那些豔麗過頭的女子，反倒多了一絲病态的柔弱之美，讓人心生憐愛。

如今靜妃受寵，身邊多得是保護她的人，二皇子一時之間還不好下手。況且，太子被廢，二皇子樂得有些找不着北，也沒在這上面費心思。

不過，宋璟钰那厮怎的沒半點驚慌，明明太子被廢，她反倒這般沉穩，真是令人不爽。二皇子冷眼盯着宋璟钰直挺挺跪着的背影，眼裏是隐藏極深的嫉妒。

宋璟钰掃了眼看似悲痛實則高興的二皇子，又看向眼裏含淚，手死死攥着皇帝衣擺示弱的靜妃。靜妃是否知道三皇子自殺的真相，若是不知道，就讓她來告訴對方好了。

皇帝帶着人走後，廢太子臉色慘白，軟成一團，宋璟钰将其摟緊，攬住其肩膀，安慰道：“泓兒別怕，你還有皇姐。”

廢太子迷茫地看着宋璟钰，突然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死死攥着宋璟钰的袖子：“皇姐，你會幫孤的對嗎？”

宋璟钰微笑點頭，眼裏的溫柔卻好似柔軟毛巾裏帶着針：“當然，本宮不會讓二皇兄坐上皇位的。”

當然，也不會讓你坐上皇位。

作者有話說：

這章是公主主場，下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