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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嗤笑他:“你确定豬想壓你嗎?”
我看見寧聰拿着我的衣服出了房間往浴室的方向走去,開了浴室的大燈後他側出半個頭笑了聲:“行吧,回頭我去問下豬。”
他說完拉上了浴室的門,我聽見水聲傳了出來。
電視播到了廣告時間,我突然想吃糖,從茶幾抽屜裏掏出一顆黑糖話梅,剝開後含進嘴裏,頂上的話梅觸到舌頭酸味瞬間在口腔裏鋪開,我舌頭頂着糖翻了個身,黑糖的甜味才蓋過了話梅的酸味。
天氣涼起來我的右手手指就開始嚴重的脫皮,我無聊的時候喜歡把死皮一點一點地撕下來,撕到後面總會粘上些血。
我低頭看着自己手指隐隐透出的血絲,視線餘角能看見浴室暖黃色的燈,那裏面有水聲傳出來,我能夠瞥見浴室外間的鏡子裏映出毛玻璃門裏面寧聰的身體的剪影,他的手反複在自己身上游走着,有些水汽從他浴室門的縫隙裏偷偷跑出來,它們碰到外面的玻璃,黏在上面,把整個鏡面變得愈來愈模糊。
寧聰仰着腦袋,水把他的頭發浸濕的柔順地垂了下來。
鏡子染上了一層白霧,燈光在裏面暈開。
我拿起遙控器把電視的聲音調大,電視節目的下集預告在瘋狂又密集地輸出下一集的笑點,在他們瘋狂的笑聲中浴室的水聲消失了,寧聰推開浴室門走了出來。
我能聞到撲鼻而來的香波味,那是我上個月去這附近超市買來的。
寧聰拿着我挂在洗臉臺上的毛巾覆蓋上自己濕漉漉的腦袋,他擡手擦了擦被蒸汽模糊了的鏡面,我看見他拿出我的牙刷,擠上牙膏,然後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我實在不恥他這種全然把自己當做這個房間主人的作風,側頭撇開自己的視線:“別用我牙刷。”
他大概是一嘴的泡沫說話的聲音也含含糊糊:“什麽?”
我把嘴裏的話梅核吐進了垃圾桶裏,沒有說話。
随後我聽見他漱口的聲音,聽見他清晰地開口:“吹風機在哪?”他說着開始翻起了我的洗漱臺,我聽見抽屜一層一層打開随後又被關上的聲音。
他找到了吹風機,拿掉了搭在自己腦袋上的毛巾,吹風機巨大的噪音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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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機裏廣告又放了起來,它在努力宣傳着自己的牛奶,全天然無添加。
我在寧聰巨大的噪音裏生氣地關掉了電視,準備回房間坐在床上插上耳機在電腦上觀看這令人發笑的綜藝,經過浴室的時候寧聰關掉了吹風機,他看了我一眼,朝我擺了下手,指使道:“幫我吹下頭發。”
我希望寧聰能夠明白我從來沒有期待以及歡迎過他突然的到訪,如果他能成功做成一個客人的樣子,這樣我才不介意跟他相處短暫的一段時間。
最好就像過年的時候拜訪那些遠到不能再遠的親戚一樣。
你雙手握拳交疊拱起道聲新年好,你親戚給你發根煙言笑晏晏地對你說同好。
吃過一頓午飯,像模像樣地交流一下一年未見大家各自的家庭情況後,在飯後禮貌地分別。
對彼此的人生造成不了任何的影響。
我認認真真地看了寧聰一眼:“你煩不煩?”
他朝我側了側腦袋,仍舊那副要笑不笑的樣子:“給我吹個頭發你也煩?”
我不僅對幫他吹個頭發這件事情煩,我對人生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事情都感到厭煩,有線電視裏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都是垃圾資訊,演員拗着生硬的演技演着一些狗屁不通的電視劇、真人秀裏所有經過彩排的巧合跟矛盾、綜藝節目裏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笑了起來的主持人們。
樓上一對剛結婚的小夫妻隔三差五就瘋狂地在家裏罵對方的娘、對門的大娘總是絮叨自己那個出門在外的女兒什麽時候回家考教師資格證考公務員、還有樓上26歲輾轉在各個相親場合的女士……
甚至最基本的走親訪友或是逢年過節親戚朋友的電話問候。
這些事情在本質上都十分讓我厭煩。
我猜我就是在開始認真思考以及觀察這些本質上讓我十分厭煩的東西究其原因是什麽的時候突然開始變胖了。
我的體重在觀察當代生活的路上奔騰而起,怎麽也挽救不了。
企圖熱愛生活的代價是變胖,我覺得。
于是我便在緩慢變成胖子的過程中頓悟了,思考這些事情除了能讓人增加肥肉外它什麽都不能給你。過去我曾浪費過很多時間去思考存在的意義,也浪費了很多時間企圖證明自己在這個世界存在,當然也浪費了寧聰很多的時間,是時候讓時間物歸原主,讓我自己主宰自己的時間,然後把屬于寧聰的時間還給他。
當然寧聰是不會明白這些事情的,他是一個高中就辍學了的文盲。
即使現在身家不菲,他還是個無可救藥的文盲。
所以我我沒理他,拖着步子回了房間。
倒到床上的時候舒服地嘆了口氣出來,這大概是我為數不多的能夠稱得上熱愛自己活着的時刻,在想躺下的時候随時随地可以躺下。
寧聰半濕着頭發進了我房間,他裹着我的睡袍,懶懶散散地搭在身上,我甚至能看見他胸膛處沾了些未幹的水珠。他進屋後瞥了我一眼後徑直打開了我房間的衣櫃,鬼知道他怎麽從裏面找出了床單跟被單,他把東西丢在我身上:“起開,我把床單換一下。”
我挺在床上閉着眼睛告訴他:“我在床上躺着的時候什麽事情也不能打擾我。”
然後我就聽見寧聰這個沒文化的人笑了一聲:“把懶說的這麽清新脫俗倒也不怪你長成這個豬樣了。”
我伸手拉了被子鋪在了自己身上,我決定放棄綜藝節目,最好能在短時間內進入睡眠狀态。
寧聰的腳直接壓在了我的腰上,他輕輕踢了踢,嘴裏堅持道:“趕緊起來,你這床單幾個月沒洗沒換了,髒死了,老子不想睡在這上面。”
我被他踹的在床上挪動了兩下,閉着眼睛給他提供解決辦法:“你去客房鋪床單去。”
寧聰說:“你那客房跟倉庫似的,等我收拾好了今晚也別睡了。”
我說:“愛睡睡,不睡滾。”
寧聰嗤了一聲,好一會兒我感覺他上了床,聲音輕飄飄地傳進我耳朵:“沒良心的狗東西。”
接着他就再也沒有發出聲音。。
我閉着眼睛縮在被子裏面,我最近睡覺的時間保持在夜晚兩點到中午十一點半之間,現下下這個時間點我腦子十分熱鬧,完全沒有要睡覺的意思。
我便在腦子裏細細過了一下今天的事情,比如今天中午吃的是蘿蔔排骨湯、下午看的電視節目是當代父母愛情故事、傍晚五點左右的時候隔壁阿姨接她孫女下幼兒園回來,晚上八點多鐘的時候寧聰到了我家。
寧聰說他的兩年前?還是一年前?說他車禍撞到了腰?
寧聰把我廚房堆了一天的碗洗幹淨了,寧聰把我放在冰箱裏的可樂一股腦的全丢掉了,寧聰在浴室洗澡,他用的我毛巾、我的牙刷,他穿的我的睡衣……
他穿的我的內褲?
我睜開眼看向寧聰,他正靠在床頭擺弄着自己的手機,手機瑩白的光鋪灑在他的臉上,像是接受到了我突然射去的目光,他從眼角縫斜了我一眼。
我問他:“你穿的我的內褲?”
我看見寧聰挑了挑眉,故意做出一副十分驚訝的樣子開口道:“還是你比較希望我什麽都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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