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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早上寧聰都在忙裏忙外收拾我的家。

他把洗好的被子被單拿到外面去曬,還在外面跟鄰居熱熱情情地聊了起來。

曬好被子後他又把我堆着一堆的衣服丢進洗衣機,在洗衣機震動的空隙裏又拿起掃把拖把把家裏整個清理了一邊。

那時候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來來回回拖地擋在我跟電視中間。

我丢了遙控器瞥了他兩眼,實在是沒好氣:“勞碌命。”

他拿着拖把撐着腰看我:“也就你這樣又懶又胖的人受得了這麽髒的地方了。”

我拿着的遙控朝他擺了擺仰頭示意他:“你愛幹就幹吧,別擋着我看電視。”

他朝陽臺那揚了揚下巴:“衣服洗好了,你拿去外面曬曬。”

我沒動,歪了歪身子越過寧聰的身體看電視。

大早上能有個什麽好看的節目,我久不曾早起過,坐着坐着便又開始犯起困來,我就在寧聰來來回回拖地的腳步聲裏迷迷糊糊睡着了。

最後是被廚房裏傳來的油煙聲吵醒的,我在半夢半醒的時候好像叫了寧聰一聲,也聽見寧聰溫着嗓子應了我一聲。

我們曾在舊時光裏相依為命過,就像現在一樣。

真正醒過來的時候牆上的鐘已經走到了十一點半,客廳的電視已經關上了,漆黑的屏幕映着整個客廳,我身上蓋了床被子,身子艱難地躺在沙發上。

我開始意識到了肥胖确實不怎麽好,縮在沙發上睡覺讓我整個骨頭都泛着酸。

寧聰在廚房裏喊了聲:“醒了?馬上吃飯了。”他從廚房裏側出半個身子望向我這邊,像是在确認我是否真的醒了,“下午你帶我逛逛。”他收回目光繼續道,“我什麽都沒帶來,要去買點衣服穿。”說着說着啧了聲,“你衣服太大了,我得找繩子綁一綁防止內褲掉下來。”

我從茶幾抽屜裏翻出顆糖塞進嘴裏,砸吧了兩下看向他:“怎麽?淨身出戶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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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也不帶來個屁。

寧聰扭頭看了我一眼又收回目光專注着自己鍋裏的菜,從我的視角能看見他半個側臉,看見他臉上的肌肉動了動:“房子給了她。”

我想他說的該是他們結婚時候買的房,直接買的精裝房,結婚當夜便可入住。

不過寧聰婚後跟何少雯倒很少住在那裏那房子裏,大概是美名其曰照顧爹,反正老婆都是寧明讓寧聰娶回家的。

寧聰這人活到二十七八歲,骨子裏根深蒂固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固執以及對我國這上下五千年中關于父子、親人關系之類傳統文化的一種沉到骨子裏的迂腐,這常常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甚至在某些時候會感到憤怒。

即使他爹是個嫖娼、吸毒、坐過數年牢的渣滓他仍秉持着他父母賜予他骨血及肉體,是永遠不可舍棄的一部分。

所以我問他:“那寧明呢?”

他看了我一眼:“在家呗。”說完把鍋裏的菜鏟了起來,“差不多了吃飯吧,我今天早上出門在附近也沒看見個菜市場。”

我伸了個懶腰往餐桌上瞟了一眼,不是青菜葉子就是白菜葉子的我看寧聰這是準備把我當兔子喂,我簡直一個頭兩個大,已經預見了未來所有寧聰在的日子裏我都将食不下咽,我憋着一口氣往廚房走:“你要吃你吃吧,我紅燒個排骨。”

寧聰懶得理我似的,添了兩碗飯往飯桌上一擱,廚房門反手就給關上了,他觑了我兩眼:“今早上把你冰箱裏的垃圾全給清出去了,除了葉子菜只有葉子菜。”

我冷眼看着他:“如果你不是寧聰的話我一定先殺了你再自殺。”

他拉開椅子坐在餐桌前,朝我扯了扯嘴角:“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偏偏是寧聰。”

他拉了椅子就在那裏給我規劃我未來的日子:“下午你跟我去買些衣服,再在這附近随便逛逛。”他挑了片青菜進嘴裏,不急不緩地繼續道,“晚上跟我去外面散步。”

我拉了凳子坐在他對面:“從前看你一鼻一眼都覺得是開心,現在光是聽見聲音就只剩下厭煩。”

他挑起眼睛看了我一下,話題拐了一百八十裏:“我給寧明在家附近盤了個商鋪,讓他随便開個小便利店消磨消磨時間。”

我嗤笑他:“糟蹋錢。”

他自顧自地說:“跟何少雯的離婚辦了挺久的,她家人那邊不是很好說話。”

我低頭戳了戳連油都看不見的青菜,牙都是酸的:“你準備每天都給我吃這些鬼東西了?”

寧聰瞥了我兩眼似乎對于我打斷他想說的話而感到不悅,他垂着眼睛看了會兒餐桌布,輕嘆了口氣:“離婚手續辦完我就跟寧明說來找你了。”

我看了他兩眼,又在他身上巡視了一圈,啧啧稱奇:“竟然沒把你的腿打斷?”

寧聰似乎有些無奈地看了我一眼。

我點頭了然:“也是了,寧明能把我打死都不會碰你一下。”

沒有寧聰寧明能靠什麽活下來,他什麽本事也沒有,什麽事情都不會做,要是有一天寧聰突然跟我說寧明死了,死于一口氣喝了幾斤白酒或死于猝死、死于夜晚十二點在沒有人煙的路上被車撞死我也一點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好奇怪的。

他長命百歲才比較奇怪。

我看見寧聰似乎笑了一下,他搖了搖頭看向我,似乎準備讓我與他分享這離開的一百多個日日夜夜我是怎麽過的。

我實在是有些餓了,看着桌上的菜又實在生不出半點食欲,所以我撐着腦袋看向他:“你什麽時候走?”

寧聰頓了頓,他回看我:“你呢?”

我搖頭:“你知道這個縣城為什麽叫埠縣嗎?”寧明沒有說話,我便繼續道,“原來是那一整片都是個碼頭呢,上個世紀90年代從我們住的地方去城那頭還需要坐船。”

寧聰嗯了一聲表示聽見了我說話。

我點點頭:“從我房間打開窗戶往外看去就能看見河水,有的時候太陽快落山的時候能看見挖沙的船靜靜地停在河上。”

寧聰又應了一聲,沒有打斷我說話。

其實寧聰對很多事情都很缺乏耐心的,他跟我聊天的時候總正經說話說不過兩句,并且在某種程度上十分厭煩跟人剖心,他喜歡把什麽東西都藏在心裏,做出一副雷都劈不動的四平八穩的樣子。

他的聊天及辦事方式大多情況下都是單刀直入直切主題。

讀書的時候說他不讀了便不讀了,成績分明很好,第二天就把不要的書跟本子全給當廢品賣掉了,從來不跟你講個先兆。

所以此刻他坐在那裏靜靜地聽我講話便讓我覺得他面目稍顯可愛了起來,我揚了揚下巴告訴他:“不知道你在我房間有沒有看見河那邊建起的很高的那棟樓。”

寧聰嗯了一聲。

我說:“我三年前來的時候那裏還是個小山包。”

寧聰又嗯了一聲。

他這幅沉默又認真聆聽的樣子都讓我忍不住想逗逗他,比如花幾個小時跟他講這個縣城的變遷史、跟他講吃到自己愛吃的東西對于一個人人生的重要性。

最後偏偏說出了:“你看這個世界變化多快啊。”

寧聰挑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對我這廢話似的感嘆表示出默認的态度。

我說:“寧聰,人要往前看,要向前走的,你不要總被莫名其妙的枷鎖或者是過去拖着了。”我搖頭直嘆,“這樣會被這個世界抛棄的。”

寧聰蹙着眉頭看了我兩眼,然後十分讓人費解地問出了一聲:“那你呢?”

我嚴重懷疑寧聰這個高中未畢業的文盲實則完全不知道我在說個什麽屁話,便沒什麽好氣地呿了一聲:“我啊,我響當當肯定不會被世界抛棄。”

寧聰嗤了一聲。

我便告訴他:“只有我抛棄這個世界的份。”

縱使下一秒就死了,對我來說也不會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情。

我對整個世界漠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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