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20

隔壁阿姨家裏一群人帶着自家孫女去了很遠的醫院住院,小孩的爸爸媽媽跟着去了幾個星期後又實在是需要賺錢,兩人又回家上班。

爸爸媽媽單位上的領導、同事給弄了個衆籌活動,同事每人捐了幾百塊錢妄圖解決燃眉之急。

又隔了一會兒,小區物業也貼起了小牌子,說是1單元302的業主孫女患了白血病,正在外地醫院治療,爺爺奶奶在那邊租了個房子方便照顧小孩,希望各位業主能伸出援助之手。

物業的人立了個牌子放了個紅色的大箱子,上面用毛筆寫了捐助兩個大字。

寧聰進進出出的但凡看見了就往箱子裏塞錢。

等物業把箱子撤掉了,寧聰拿了張銀行卡直接去物業要來了小孩爸媽的聯系方式,他跟人說的是現在的人都特別有愛心,他在網上開了個衆籌,有很多人給他捐錢。

銀行卡就這麽給出去了。

那天傍晚是吃完飯我跟他一起去的,我站在別人家門外面等他送完錢出來。

我應付不了別人的感謝也不知道怎麽去寬慰一個小孩患了病的父母,只能站在外面吹風。

不過天已經漸漸暖起來了,我站在路邊甚至偶爾能看見穿着短袖在路上走着的高中生。

十幾分鐘後寧聰出來了,他走到我身邊說:“小芒,回家吧。”

我走在路上側頭看寧聰,他的神情在平靜時偶爾會顯得幾乎有些溫順,眼睛微垂,像是在想什麽事情又或者幹脆只是在盯着面前的地面而已。

我問他:“寧聰,你看如果你跟我沒有任何關系,而我又恰好生了病,你也會這麽做的對吧?”

對寧聰來說,他大概能過分的體會這人間疾苦,所以才總會看不過眼旁人痛苦。

寧聰垂着的眼睛慢騰騰地擡了起來,他斜過來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間所有關于寧聰溫順的假象全都被打破了,他蹙了蹙眉頭:“什麽?”

我說:“我說啊,我過去的時候分明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但是偶爾會生出一種恨我又不是你唯一對着好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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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急需确認我在寧聰心中獨一的地位,然後鬧出了不少笑話。

我看見寧聰似乎覺得好笑般地笑了一下,他慢騰騰地說:“你當然是唯一的那個,這個世界上難道能有第二個你嗎?”

寧聰的語調緩慢地調侃出來,我真讨厭寧聰永遠只會顧左右而言他。

他知道我說的是什麽,也知道我想表達的是什麽,但他就是不說,他什麽都不說。

那個晚上我覆在寧聰背上,他的背脊布上了層薄薄的汗,我看見他通紅的耳朵,他曲起的雙膝,時而舒展時而繃緊的肩胛骨。

我每在他的臉頰邊喊他一聲哥,他的身體便會僵一下,像是什麽玩具的開關一般。

我在模模糊糊的高潮中像是聽到了寧聰的聲音又像是千千萬萬種聲音皆是我的幻覺。

我聽見寧聰從我身側翻出來的聲音,聽見他在浴室收拾自己的聲音,聽見夜晚鐘聲滴答滴答,像是小時候隔壁鄰居屋裏擺放着的老鐘,它會在每個整點敲響自己。

咚、咚。

寧聰翻身上床鑽進我的被子裏,聲音咚咚像是午夜十二點敲響的鐘聲。

寧聰說:“小芒,你當然是唯一。”

他說:“我只是想我的小芒啊,若有一天我實在無法呆在他身邊了,希望能夠有人像我曾經善待過旁人一般去善待他。”

直到六月末的時候隔壁的阿姨也未再回過家,周圍的小朋友都放了暑假,大人商量着帶着小孩暑假去哪裏玩一玩,世界在緩慢又毫不遲疑地往前走着,沒有任何事情值得人類挂念良久,日光下無新事。

我開始設想自己的離開或者死亡,在一百天的時間內被所有熟識的人接受,接受這個人已經消失的事實,其中也包括寧聰。

在一個小區停電的午後,寧聰因為實在熱的受不了便騎着電驢跑去了別的地方打麻将吹空調。他在出門的時候反複詢問我是否要跟他出去,我重複了一萬次的我一點也不覺得熱,最後寧聰帶着一副我腦子不正常的神情出門走了。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我在看電視的時候還抽空想了想要不要把飯菜給熱一下,随後就聽見了敲門聲,我以為是寧聰沒帶鑰匙出門。

沒想到打開門後看到的卻是寧明。

寧明這人該是享不了福的樣子,寧聰再怎麽孝順他,他還永遠都是一副健康不起來的樣子。

我固然對于寧明是怎麽找到我家來的這件事保持了高度的好奇,但是我跟寧明見面大體是屬于仇人見面的範圍,再好奇也不會問出一句。

果不其然寧明見到我的第一眼便怒罵了我一聲:“畜生玩意兒。”

說便說他還想動手,我往裏撤了撤,想一腳把他踹出去再把門給關上,腳才剛剛給擡起來,驟然看見他身後站的女人。

在愣神的時候便被寧明一拳砸在了臉上,寧明身後的女人大聲喊了起來,寧明才像是不解氣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捂着自己的臉看着這兩個突然到訪的不速之客,看到那個女的往前走了幾步,看見她挺着個六七個月大的肚子在屋內環視了一圈,她問我:“你哥呢?”

我看了她半響,對于現在的狀況實在是腦子有些空白。

誰能想到我跟何少雯時隔三年多時間見面竟然是她挺着個肚子千裏迢迢來我家門口質問我寧聰在哪裏。

何少雯踏着步子徑直走進了屋內,她環視一圈後,站在我家裏回頭看向我。

她問我說。

“寧陽,你哥現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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