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聽見突然響起的陌生聲音,唐染怔了怔,然後有點慌地收回給駱湛試額頭溫度的手。
她知道這是駱家,要和唐家聯姻的駱家。唐家的人都不太喜歡她,她怕給原本就在駱家處境不好的“駱修”添麻煩。
只是等了好幾秒,唐染都沒聽到身前的“駱修”開口。
她猶豫了下,順着手裏的盲杖摸上幾寸去,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
女孩聲音很輕:“駱修,剛剛好像有人喊你了?”
“……”
駱湛微皺着眉,面色不善地和駱修對視。
方才看見駱修的那一瞬間,他腦海裏已經掠過去無數個和身後女孩撇清關系的方法——
駱修這個兄長那溫文無害的笑容下有多心思深沉,沒幾個人比他更了解。他不想把任何可能成為自己短板的地方暴露給駱修,裏面自然也要包括他和唐家的私生女熟識這件事情。
可偏偏,好像每一個方法的結局他都不太喜歡。
駱湛被袖子上細小的拉力拽回了神。
他低下頭,女孩細白的手指正捏着他的衣服,還要小心地讓這點小動作躲在盲杖和他的身後——大約是從聲音判斷出了駱修的方向,連提醒時都替他小心回避着。
這樣謹小而翼翼的性子,也是唐家給她“欺負”出來的麽?
想到這裏,駱湛心裏沒來由地升起些冷冰冰的薄怒。
他垂手握住女孩兒的手,然後把它放回到盲杖上,“嗯,我聽到了。”駱湛停頓了下,“你不用管,好好握住盲杖,別亂動,免得摔着。”
唐染輕聲說:“我自己能下樓,你讓人領我過去就可以……是不是有人來找你了,你去做你的事情吧。”
“是有人來。”
駱湛看向樓梯旁。
在駱修意味深長的目光下,駱湛懶得再去思考利弊,索性裝作沒看見那人了。
他回眸看向身後的女孩,懶洋洋地笑了下:“是駱湛。”
“……”
樓梯旁的駱修輕眯起眼,插着西裝褲的褲袋,站着看自己弟弟當着自己的面,毫不在意地給那個看不見的小姑娘一個人“演戲”。
唐染露出一點不安,她往駱湛身後挪了挪,用最輕的聲音小心問:“他是不是不喜歡看見我?”
駱湛挑了挑眉:“為什麽?”
“你不是說,駱湛喜歡眼睛好看的人麽?”
“……”駱湛不自在地輕咳了聲,“那我們就不理他。”
唐染聞言更擔心了。
她甚至覺得這個“駱修”這麽直白不懂委婉,所以才會在駱家被那個桀骜不馴的小少爺駱湛欺負得厲害。
唐染輕聲勸他:“不理的話他以後更會欺負你了,還是打個招呼吧?”
駱湛懶散地回眸瞥駱修。
唐染想了想:“你要是害怕他,那我陪你一起過去。”
駱湛轉回身,“你不怕他麽。”
“……”
想起駱家小少爺“惡名”在外的風聞,唐染心裏顫了下。
然後她抿起唇,誠實回答:“有點怕。不過我們兩個人一起,應該會好一點……你送過我兩次了,我會陪你一起的。”
大約是因為緊張,女孩兒把盲杖握得緊緊的。
聽她用不自察的柔軟聲調在自己耳後不遠的位置說話,駱湛眼底情緒晃了晃。
他垂眸,笑着垂手搭回到女孩兒的盲杖上。
駱湛:“下次吧。”
唐染:“下次?”
“嗯。”駱湛領着女孩兒一步一步走下樓梯,目不斜視地從駱修身旁走過去:“駱湛已經走了。等下次,我帶你找他打招呼。”
女孩松了口氣,眼角彎下來。
“好。”
“……”
到最後駱修都十分配合,沒有再發出聲音。
看着那一高一低兩道身影離開,駱修輕眯起眼——
如果不是錯覺,那就是剛剛這幾十秒的時間裏,他不但親眼目睹了駱湛自導自演一場大戲,還在自己這個弟弟身上看到了前面十八九年都不曾展露過半點的耐心。
而且那耐心不是給任何一個駱小少爺會喜歡的眼睛漂亮的人,而是全副給了一個什麽都看不見的小姑娘。
駱修饒有興趣地轉過身,攔住了從二樓下來的女傭。
“大少爺,怎麽了?”女傭小心請示。
駱修:“駱湛領進來的那個小姑娘,就是唐家的小小姐?”
“好像是。”女傭點頭。“聽說是在園子裏迷了路,又淋了雨。”
駱修:“駱湛親自把她送來的?”
“對,”女傭點頭,同時不解地說,“而且她來的時候披着小少爺的外套——大少爺您也知道,小少爺潔癖很重的,那件衣服又被折騰得厲害,我本來打算丢出去,小少爺卻不讓。”
“唔,這樣麽。”
“……?”
女傭沒能理解駱修口中的“這樣”是哪樣,就見駱修若有所思地笑着離開了。
駱湛讓人把唐染領進主樓,自己一下午沒敢露面——
那幫跟着長輩們來給駱老爺子祝壽的少爺小姐沒一個敢不認識他的,随便上來哪個問候一句,他就白費這半天工夫。
眼見着晚宴将近,一整下午駱小少爺都把自己悶在房間裏,思考晚上這一關要怎麽過。
小姑娘确實是看不見,但對聲音比常人敏感太多——駱湛很确定自己如果以真實身份一開口,第一時間就會被唐染發現真相。
苦思冥想一下午後,駱湛終于有了主意。
于是,晚宴之前,回到露臺上的年輕人們就從駱家的傭人那裏聽說了一個消息——
駱家那位小少爺駱湛今天下午傷到了嗓子,晚上說不出話了。按照那人脾性,之後很長時間內都将會維持“活人勿近”的閻王氣場,想好好活過今晚的最好一個都別往上撞。
聽到消息時,畢雨珊正陪着唐珞淺坐在世家小姐們的簇擁間,聞言恍然地拍了下手:“難怪我哥今天對你那麽冷淡呢,肯定是因為嗓子不舒服。他不爽的時候誰都別想得個好臉色——就這少爺脾氣,改不掉的。”
“嗯。”唐珞淺心不在焉地應了。
畢雨珊問:“你看什麽呢,這麽入迷?”
“……”
順着唐珞淺的目光,畢雨珊看到了露臺角落安靜地握着盲杖閉眼坐着的小姑娘。畢雨珊愣了下,“你看她幹嗎?”
唐珞淺回神,皺着眉轉回來,“我聽說,下午她是被人專門找回來的。”
“嗯,所以?”
唐珞淺憂心:“駱家能發得了話的,不也只有那幾個人?”
畢雨珊呆了幾秒,失笑,“你不會覺得她是駱湛送回來的吧?”
“……”唐珞淺扭頭,又看了一眼角落裏女孩身上那件風格熟悉的外套,緊皺着眉頭沒回答。
畢雨珊打趣她:“你這真是要得妄想症的節奏了,你要是猜我駱修表哥那倒還有可能,可你去猜駱湛,那不是開玩笑嗎?”
唐珞淺皺眉,“你又沒看見。”
“沒看見我也知道——駱湛什麽脾性,天底下誰不知道啊?要他專程送個小姑娘回來,那怎麽可能?”
“……”
“而且我不是早就跟你說了。”
見唐珞淺還是不放心,畢雨珊往她那裏倒了倒,歪着頭笑。
“我哥從小時候住了次院就把自己住魔怔了,他只喜歡眼睛漂亮的——像你這樣還差不多——那小瞎子,他怎麽可能看得上?”
畢雨珊是駱老爺子最疼的外孫女,也是被慣壞的性格,駱家除了駱湛沒人治得住她。
所以對畢雨珊的話,唐珞淺還是相信的。她點點頭,稍放下心。
就在這時,那群和駱湛還算熟識的年輕人注意到什麽動靜,望向露臺入口。随後有人笑起來——
“駱小少爺,晚宴都快開始了,您終于肯下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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